車子停在民政局的門口，喬淺初余驚未了，反復(fù)思考穆南煙那句話的含義。

    “被嚇到了？”穆南煙解下安全帶，“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br>
    考慮？她看了穆南煙一眼，始終沒有作聲。

    這也算是怯場吧，唐一心知道了一定會把她的頭發(fā)都扯下來。

    “你有時間嗎？”穆南煙問。

    “有?！彼_實很閑。

    “那等我半個小時，”他打開車門，回望，“我進(jìn)去辦完了事，一起吃飯吧?！?/br>
    喬淺初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待在車內(nèi)就好。

    穆南煙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民政局，身形修長有力。她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有一瞬間的恍然。記憶中也有這樣修長的背影存在過，同樣是觸手不可及的男人，完美到和周圍格格不入。

    她晃了晃頭，試圖甩開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伸手點開了車內(nèi)的歌，一首熟悉的大提琴協(xié)奏曲緩緩流動起來，音色憂傷而沉穩(wěn)。

    “大提琴……”她眉頭一皺，立刻關(guān)了音樂，開窗透氣。

    右手的指尖的繭不經(jīng)意地磨著手心，她都快忘了那些努力練琴的日子，但總有東西在提醒她想起。

    很快，穆南煙便從民政局里踏了出來，進(jìn)了車。

    “這么快？”她驚訝。

    “還有一些后續(xù)的東西，我讓我的朋友去處理，”穆南煙把車門一關(guān)，“吃拉面，怎么樣？”

    “好?！?/br>
    喬淺初以為他會帶自己去什么高檔餐廳吃一頓形式上的午餐，沒想到那家拉面館在一個很偏僻的小巷子里，招牌還是木質(zhì)的，隨意擺放在門口，上面寫著一個筆意瀟灑的“面”字。

    看樣子是老字號。

    店里的空位只有幾個，幾乎滿座，閑聊和玩笑聲不時從里面?zhèn)鞒鰜怼?/br>
    穆南煙在靠近門邊的一張小桌子旁站住，“這是我常坐的位子，這家面館從我出生開始就在了……簡陋了點，但味道不差，你不介意吧？”

    “我喜歡吃拉面?！眴虦\初笑了，感到一陣輕松。

    她慶幸穆南煙沒有帶她去那些摻著音樂和紅酒的高檔餐廳，那必然又是一場嚴(yán)陣以待正襟危坐的相親。

    一個老婆婆從店里走了出來，看見穆南煙后立刻笑了起來。

    “來啦？”婆婆走了過來。

    “嗯。兩碗拉面?！蹦履蠠熥讼聛?，喬淺初跟著落座。

    她注意到穆南煙在坐下之前用紙巾擦了凳子，并且選用的是一次性筷子而不是插在竹罐里的竹筷。

    他應(yīng)該有輕微潔癖。

    面上來了，冒著熱騰騰的氣，浮在湯上的小蔥和配料賣相極好，面入口爽滑，拉得極細(xì)，是難得的手工拉面。

    “好吃?！眴虦\初開口贊道，不由得再看了一眼招牌。

    穆南煙將碗上的rou一一排開，隨口道：“以前更好吃，自從婆婆的丈夫去世之后，面的味道總是差那么一點?！彼ь^，看了看認(rèn)真聆聽的喬淺初，突然笑了，“婆婆搟面，公公拉面，偶爾會換過來。”

    夫妻二人默契配合的場面瞬間出現(xiàn)在喬淺初的腦海里，她低頭看了看面，不知道接什么好。

    “差了什么？”她問，筷子在湯里撥弄著。

    rou、蔥、小菜，一樣不差。

    “不知道，”他轉(zhuǎn)頭看了看那個潮得生出青苔的窗口，“如果你十年如一日地吃一家面館做的面，那么做面人的心情就很容易在面里被發(fā)現(xiàn)。比如有一天我突然在面里吃到了一撮沒有融化的鹽，接著就聽見婆婆丈夫去世的消息?！?/br>
    喬淺初低頭看著還在冒熱氣的面，心底的哪一塊被輕輕觸了一下，有些感動。

    這是她最讓她感到舒服的一次相親，閑適到她幾乎忘了自己是在和一個陌生男人進(jìn)行以結(jié)婚為前提的談話，而是在面館，和自己的另一半閑聊著，面前放著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拉面，耳邊聽著別人的愛情故事，心里滿滿都是感動。

    “我們家附近也有一家扁食店，”喬淺初鬼使神差地開口：“兩夫妻開的，妻子是殘疾人，坐在輪椅上。我上高中的時候經(jīng)常抄近路走那條小道，每天都能看見丈夫在給妻子遞東西。有時候是剪刀，有時候是杯子，還有一些小物件。但是每一次，丈夫遞東西的時候都會把尖銳的地方朝著自己，比如剪刀的尖端、水果刀的刀面，遞杯子的時候也一定是把手向著妻子。這么多年一直是這樣……”喬淺初突然頓口。

    穆南煙注視著她被拉面碗的霧氣遮住的眼睛，沒有作聲。

    她聳了聳肩，繼續(xù)道：“可能，這就是我向往的愛情。”

    在相親的時候提到愛情這個詞，她一定是瘋了，喬淺初想。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平時不會輕易說出口的話，對著穆南煙就有傾訴的欲望。

    “愛情……”穆南煙將這兩個字重復(fù)了一遍，再次看了喬淺初一眼，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吃面。

    喬淺初也低下了頭。這次的相親大概又泡湯了。一想到接下來又得應(yīng)付下一個陌生男人，喬淺初的腦袋就一陣發(fā)緊。

    吃到一半時，穆南煙連續(xù)接了三個電話，都是工作方面的，他一一婉拒。

    “喬小姐和mama一起住？”穆南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

    “嗯，我是單親，爸爸是個警察，很早就因為出警意外死亡。”她道，放下了筷子。

    “抱歉?！蹦履蠠燑c了點頭。

    “穆先生沒有和家人住一起嗎？”她隨口接話。

    “沒有，我在外面住公寓。”

    穆南煙吃完，將筷子整齊地擺在碗上，方向和勺子一致。喬淺初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手里的動作，隨即掩下自己的目光。

    這個男人不僅有輕微潔癖，似乎還有一點強迫癥？

    這些舉動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顯得有些多余，但是他那么正經(jīng)地擺弄筷子倒少了點難以接近的感覺，反而有些……可愛。

    喬淺初彎唇一笑。

    “吃完了？”穆南煙問道。

    “嗯。”

    “那我送你回去吧？”

    “好?！彼龥]有拒絕，也沒有假意推辭。因為在喬淺初看來，這應(yīng)該是穆南煙和她的最后一次見面，對方有名聲，有讓人艷羨的工作和較高的收入，沒有理由看得上她。重點是這個地段有些偏僻，沒走上個半個小時估計打不到車，既然如此就無所謂矜持。

    她主動坐上了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后呵了呵手。

    穆南煙余光瞥到她的動作，將暖氣打開，開車朝她所指的方向駛?cè)ァ?/br>
    “喬小姐喜歡看書嗎？”

    “比起書，我更喜歡漫畫。”她坦誠。

    “聽歌嗎？”穆南煙問道。

    喬淺初的身子微微一僵，想到了在民政局門口放出的那首大提琴協(xié)奏曲，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不……有什么曲子？除了大提琴。”她話到嘴邊就咽下了。

    “看來你已經(jīng)聽過了，”穆南煙笑了起來，語帶戲謔。

    喬淺初看著紅燈變?yōu)榫G燈，街景也變得越來越熟悉，指著前方開口：“前面那個路口就到了?！彼焓纸忾_安全帶。

    穆南煙突然開口：“是那家店嗎？”

    喬淺初一頭霧水地轉(zhuǎn)頭看著他，順著穆南煙的眼神找到了車外的一家小店，招牌上的“扁食”隱隱可見。她一驚……原來剛才她說的話，穆南煙都有認(rèn)真地聽。

    “……是?！?/br>
    穆南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繼續(xù)開車，車子拐了一個路口，到達(dá)她所住小區(qū)的大門外。

    “我自己進(jìn)去就好，”她下了車，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沖穆南煙揮了揮手：“謝謝你穆先生，很高興認(rèn)識你?！?/br>
    “那么不打算為你的高興買單嗎？”低沉好聽的嗓音。穆南煙掏出自己的手機(jī)，晃了晃。

    喬淺初一愣，停留在一個揮手的動作上，沒明白他的意思。

    身后有車在按著喇叭，保安在沖著她嚷嚷，她看著穆南煙。

    穆南煙笑了起來，指尖在屏幕上滑動著，“留個電話?！?/br>
    她詫異地看著他留電話？穆先生，客套一下，不用做得這么齊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