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未必是假的，非人也可以解釋成不像人的美貌。

    妖怪總是比人類的顏值上限更高，可想而知源賴光多么美貌。

    難道還有比鏡少爺更好看的男孩子嗎？我不信。

    綺羅香對鏡少爺真有信心吶。

    我豎起手指說：鏡少爺就是我的神明。

    雖然沒有廟宇，但是我已經(jīng)把鏡少爺悄悄放在心里供奉起來了。

    今后幾日，某個小雪霏霏的夜晚，月色如柱灑在荷塘上，因為無慘少爺喜歡看衰敗的景色，所以我必須坐著大木盆下荷塘修剪已經(jīng)枯萎的荷花，我一邊修剪一邊咒罵無慘少爺不當(dāng)人，想看衰敗的景色每天照鏡子看就好了，肯定比荷塘好看，我有一次大膽地對鏡少爺說了。

    阿粳知道后不停地點我的額頭說我狗膽包天，即使無慘少爺是不受寵可有可無的少爺也不是我一個侍女能編排的，還編排到少爺面前，或許現(xiàn)在鏡少爺不在意，可難保以后想起來算賬。我跟阿粳置氣起來，說鏡少爺才不是秋后算賬的類型，阿粳開始數(shù)落我不懂男人，男人都是表面上看著大方其實心里摳門小氣的。

    我氣得好幾天沒理阿粳，因為她竟然把鏡少爺和其他男人放在同一類里比較。

    ui！

    說起源賴光，我從腦海里翻出一件往事，那是鏡少爺?shù)谝淮闻e行百物語，時值冬季，也是個雪夜，白雪皚皚封住窗戶，風(fēng)尤其大，走在外面被刮得東倒西歪，前半夜還有地動，十幾個年紀(jì)不大的侍從圍著圈圈坐在鏡少爺身邊，大家手里都捧著油燈和火折子。中間放著矮桌，矮桌上是鏡少爺拿來的據(jù)說有千年歷史，還沾過數(shù)代主人鮮血的鏡子。

    每個說怪談的人都要吹亮火折子然后講一個怪談，再熄滅油燈，下一個人重復(fù)。

    有個叫大平的侍從，負(fù)責(zé)從主院到大門的傳信的門房，說起源賴光的怪談，他比我大幾歲，講起怪談來嗓音宛如鋸子喇木頭的聲音，還特別喜歡把蠟燭貼在臉前，讓我們能清晰地看見他眼白過多的三角眼。

    平安京源家的某位少爺，據(jù)說是白狐之子

    一百多年前有位名聲顯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出身皇別氏族大彥命，與他的名氣并列的還有他玄奇的身世，安倍晴明的母親據(jù)說是一只美貌的白狐，也是天生的白發(fā)。

    和源賴光一模一樣。

    而且源賴光也展現(xiàn)出了出眾的陰陽師天賦，自從大陰陽師安倍晴明離去后，陰陽寮就由他的后人土御門一族掌管。

    土御門的陰陽師確認(rèn)過了，源賴光少爺?shù)拇_有成為大陰陽師的資質(zhì)，恐怕是晴明之后第二位有望成為大陰陽師的人。

    那怎么會？

    聯(lián)姻？哈哈，小綺羅香你還是太年輕，或許源賴光成為大陰陽師未來可期，可和鬼舞辻聯(lián)合對抗平家卻是近在眼前的事，平家可不會等源賴光長大，何況，一個陰陽寮主的位置對大局產(chǎn)生不了多大的影響。除非能像老爺那樣可以左右天皇的想法，唔

    近衛(wèi)天皇年五歲，家國大事都由鳥羽院的把持，而鬼舞辻老爺不僅深得鳥羽上皇歡心，還十分會哄年幼的近衛(wèi)天皇，經(jīng)常帶著耀哉少爺進(jìn)宮陪近衛(wèi)天皇玩耍，是個實打?qū)嵉男疫M(jìn)小人。

    所以鬼舞辻家的名勢雖然如日中天卻宛如空中樓閣，比平家還慘。

    所以啦，所以誒源賴光少爺親自上門拜訪了？不是未婚夫婦婚前不許見面，直到試婚三日不行再說？這又是最近十年的風(fēng)尚，只在平安京流行。

    夫婦不見面，夫夫可就沒這種要求了，快準(zhǔn)備吧。

    我要準(zhǔn)備什么？我可是在無慘少爺院子里伺候的！

    傻瓜，阿粳恨鐵不成鋼地彈了下我的腦門，那是名義上，你還是鏡少爺?shù)娜税?，得讓源賴光少爺記住你啊，立刻去找半兵衛(wèi)大人！

    我忙不迭地跑到鏡少爺院子里，半兵衛(wèi)大人正在親自掃地，看見我一針見血地說：是阿粳讓你來的？想說我怎么知道？

    半兵衛(wèi)老爺是成精了吧！

    喔，你這個丫頭肯定想不通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不過這樣也好，今天可是新夫人到訪的日子，鏡少爺會親自接待，還會把身邊得力的家臣介紹給新夫人，瓔御前和朝顏御前進(jìn)門時老夫都站在首位。

    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半兵衛(wèi)老爺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用不經(jīng)意地口氣說，源賴光少爺來訪時你就和我站在一起吧。

    我差點就左腳絆倒右腳倒地不起啦！

    遠(yuǎn)方的母親、先祖?zhèn)儯『蜕性谌耸赖母绺鐐?，你們的阿香似乎要?dāng)上大納言家大少爺?shù)募页剂恕?/br>
    我只是農(nóng)夫和小商人的女兒，連下級武家的女兒也不是呀。

    我站在半兵衛(wèi)爺爺身側(cè)，表情惶恐不安，鏡少爺知道原因后笑著安慰我，沒準(zhǔn)以后賤民出身的人都能當(dāng)上關(guān)白呢。

    鏡少爺又用扇子擋住臉了！每次他打壞主意時就會這么干，我才不會被騙！

    鏡少爺意猶未盡地眨眨眼說，女孩子也可以哦。

    讓父親認(rèn)你當(dāng)女兒，變成我的jiejie，嫁給近衛(wèi)天皇，他年紀(jì)幼小，我們家和源家藤原家努力下你肯定是中宮，然后就可以以夫君幼小的名義插手朝政了，至于上皇嘛

    我心跳加速，半兵衛(wèi)大人死死低著頭。

    唉源賴光怎么還不來，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源賴光踏進(jìn)鬼舞辻素雅奢華的大門，數(shù)十名侍從左右站列，排場搞得很大。

    迎面走來一個白發(fā)高大少年，像一株白金色的花。

    源氏少爺果然十分美貌！

    我差一點不能呼吸了。

    鏡少爺站在隊列盡頭，我和半兵衛(wèi)爺爺則落后半步。

    不少人余光都在看我！我手心汗?jié)窳俗ブ滦?，藏在嶄新寬大裙子里的腿抖得宛如糠篩，太嚇人！

    這個源賴光一點不像未婚妻，給我的感覺就是霸道！霸道！霸道！

    如果單我一個，肯定早跪下了。

    阿香，你何德何能啊。

    我咬著牙齒努力挺胸抬頭收腹提臀，看到鏡少爺特別自然地拉住了比他高一個頭的源賴光少爺！

    鏡少爺十二歲，源賴光少爺其實要比鏡少爺大了十一個月，近一歲，這一歲有的男孩子可能就會長高十幾厘米，鏡少爺已經(jīng)比不少成年男人高了，畢竟平安時代男女身高也就一米四五左右，鏡少爺已經(jīng)一米六了，源賴光少爺有一米七！

    好高啊，簡直是巨人！

    我只有可憐的一米四五。

    而且已經(jīng)一年沒有長高了。

    源氏少爺紅色的眼睛看向被鏡少爺握著的手腕，小小的少年竟然如此大膽，他掙了下，沒掙開，好大的力氣。

    鏡少爺笑瞇瞇地把源氏少爺往里面拉，本來應(yīng)該是我先去源家拜訪，沒想到你先來了。

    未婚夫要先去未婚妻家里拜訪，我一瞬腦袋特別靈光，源賴光少爺是想給鏡少爺下馬威，讓他認(rèn)清楚那個、那個誰是王誰是坐騎！就算鬼舞辻和源家聯(lián)姻，位于主導(dǎo)的一方也會是他！

    源賴光打算先聲奪人，同齡人中還沒人是他的對手，年前，他的父親奉命上洛，父親受到鳥羽上皇的賞識成為從五位，而爺爺已經(jīng)在從五位下檢非違使的位置蹉跎了三十年。

    爺爺和父親政見不和，自從攝關(guān)政治衰落，由退位上皇創(chuàng)設(shè)的院政取代攝關(guān)，鳥羽院痛恨追隨攝關(guān)家藤原氏的源氏，大力扶植平氏，可以說源家此時已危如累卵而他則認(rèn)為，爺爺和父親的矛盾會先于平家成為源氏最大的禍端！

    這種時候，可沒時間考慮成為陰陽師。

    陰陽師掌管歷法，進(jìn)入陰陽寮需要脫離家族，源氏不少人都脫離家族進(jìn)入陰陽寮，基本已經(jīng)把賀茂家邊緣化，最大的敵人是安倍晴明的后人土御門家，也是一團(tuán)亂麻，爭斗不比朝政要少。

    他看向拉著自己的小少年，沒有抽回手。

    參觀完鬼舞辻宅院，鏡少爺將我和半兵衛(wèi)老爺子介紹給了源御前是叫御前吧？

    我有些迷惑。

    貴族出身的夫人是要叫御前沒錯，可是

    半兵衛(wèi)爺爺拉了拉我的袖子，稱呼源大君。

    源賴光少爺看到我很有些驚訝，似乎無聲詢問這個土氣巴拉的鄉(xiāng)下侍女出身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我我可是鏡少爺?shù)男母辜页?，你吹枕邊風(fēng)也沒用的！

    完了我用暗含挑剔的眼神審視源大君，勉勉強強配得上鏡少爺吧，比十六夜夫人好一些。

    我不承認(rèn)這位源大君各種意義上都和鏡少爺十分般配。

    參觀著，我發(fā)現(xiàn)鏡少爺竟然不再拉著源賴光少爺?shù)氖滞螅某晌逯妇o扣！

    我嚇得差點呼吸都沒了！

    因為源賴光少爺此時的眼神比無慘少爺暴怒時還要嚇人。

    正想著無慘少爺氣勢遜色源大君不要太多，抬頭就發(fā)現(xiàn)某梅花樹后衣衫單薄的無慘少爺正睜著源大君同款的紅眼眸看向我們這里，和他五歲時忽然跑到耀哉少爺生日宴上一樣！

    快！快把無慘少爺拉下去！我在心里大喊，他一副要搞事的樣子，半兵衛(wèi)爺爺也注意到了無慘少爺，神情一變。

    我去。我低聲說，是時候報答鏡少爺?shù)闹鲋髁?，我個頭小步伐輕，落在后面悄悄離開誰都沒注意到，無慘少爺身體這么差能走到這里來實屬不易，我像看到老鼠的貓似的撲上去，一手捂住無慘少爺?shù)淖煲皇謹(jǐn)堊∷难?，拼命將他向后拖！如果能像傳聞里對付知道太多的下人扔井里再蓋上蓋子可就再好不過了。

    無慘少爺只有八歲，而我已經(jīng)是15歲了！制服他不要太容易。

    鏡少爺同源大君他們已經(jīng)快要離開這里了，勝利在望！無慘少爺卻忽然咬了我手心一口！

    嗷！我尖叫，低頭一看手心已經(jīng)被咬出了血齒??！

    我出奇的憤怒了，大哥二哥他們拿走我賣身為仆的錢花天酒地我都沒這么生氣！

    更大力地抓住無慘少爺往回拖，無慘少爺拼命掙扎，我真擔(dān)心他就這么死了。

    他一路掙扎得很有力氣，可一到房間就起不來了，連罵我的力氣也沒有。

    不管無慘少爺打的什么主意還請你歇了心思，您只要好好養(yǎng)病就可以了。

    直到大限到來的一天。

    我跑去問黑長和阿粳，他們竟然不在，整個院子只有無慘少爺一個人，這才讓他找到出去的機會。

    無慘少爺回來以后馬上病倒了，導(dǎo)致我必須照顧他失去了在源大君面前露臉的機會。氣死我了！

    源大君來訪很是圓滿的結(jié)束了，雙方家主都很滿意，按照規(guī)矩，源大君會在府內(nèi)留宿三晚，我們心照不宣地準(zhǔn)備了兩個房間，雖然鏡少爺看上去很是躍躍欲試想和源大君睡在一個房間，但是被源大君狠狠拒絕了。

    鏡少爺向源大君求婚到底是出于取向呢還是政治因素我不清楚，但他看起來非常樂在其中就那個，鏡少爺有時候真是非常腹黑。

    我暫時被調(diào)派回鏡少爺?shù)脑鹤樱氡l(wèi)爺爺說這是鏡少爺有意讓源大君熟悉我。

    被無慘少爺氣狠了，鏡少爺轉(zhuǎn)眼就給了我一大塊金餅！比我從前得到的賞賜都大，我瞬間就不氣了，半兵衛(wèi)爺爺搖搖頭說我是個財迷。

    源大君勉強接受和鏡少爺睡在同一個院子里南轅北轍的兩個房間，鏡少爺坐在窗邊，看著對面被梅花掩住的窗戶，問我，綺羅香，你說我要不要偷偷過去呢？

    這就是發(fā)育期的少年吧！

    我信了鏡少爺對源大君果然非常有興趣，大君這個稱呼也是鏡少爺傳達(dá)下來的。

    晚上他看起來很精神地給我們講了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母系社會巔峰期，擔(dān)任天皇帝的是神女一系，神女的后宮叫做大奧，大奧里有各種各樣美少年，其中地位顯著的四人被稱為大君。

    可惡！

    神女也太好了吧。

    我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淚水。

    成為中宮獨攬大權(quán)也可以享受神女的生活哦！鏡少爺又在打趣了，我端莊地告退。

    身為鏡少爺?shù)馁N身侍女我被安排服侍源大君，大君的侍從是個嘮叨鬼，一直跟在我身后叨咕個不停，滿口都是如何侍奉源大君，經(jīng)歷了水深火熱的三年服侍無慘少爺?shù)臅r光，我已經(jīng)是侍女這個領(lǐng)域的老資歷了，世上會有比無慘少爺還難伺候的人嗎

    不存在的。

    有時候我被氣狠了會在深夜詛咒無慘少爺趕緊被徹底厭棄，打發(fā)到西國的鄉(xiāng)下地方，必須自己耕田才能勉強吃飽！反正無慘少爺雖然病病殃殃的可總是死不掉，身體看樣子也很結(jié)實，一定能成為合格的農(nóng)夫！

    源大君正在看書，很厚很厚的書，是用絲絹寫的，非常昂貴。

    哦？你是？

    在下是您的侍女，名喚綺羅香。

    綺羅香？這么寫嗎？

    是的。

    誰給你取的。

    我誠實地說：回大君，是鏡少爺。

    源賴光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那個小崽子。

    你下去吧。他一下子失了和我談話的性質(zhì)。

    呼，總算松了口氣，源大君有正眼看我，如果我還是前院灑掃的女仆他根本不會，我已經(jīng)從侍女這個階層跨入心腹家臣的行列了，婚配的對象也從農(nóng)夫或者貨郎、小商人、同為侍從的男人變成了家臣的次子或者三子！

    比如，半兵衛(wèi)爺爺?shù)膶O子梅太郎！

    半兵衛(wèi)爺爺暗示我可以跟梅太郎發(fā)展一下，我說會考慮。

    第二天我如常去侍奉源大君，鏡少爺已經(jīng)登堂入室了，還拿著我釀造的櫻花酒！

    綺羅香親自釀的，手藝可以說平安京一流？來，喝一杯？

    少爺啊，您想灌醉看上去就不會喝酒的大君嗎？

    源賴光少爺沒有接杯子，有一絲為難。

    或許，我應(yīng)該告訴鏡少爺怎么和夫人相處？

    你們兩個現(xiàn)在是未婚夫夫，不是互相拼酒的兄弟啊。

    還有，少爺你再離近點就要貼在源大君身上了。

    我不喝酒。

    很好喝的，有淡淡的櫻花香味，不會喝醉，也不會頭疼。

    源大君坐下時白色的長發(fā)幾乎落在木板上，美貌逼人！

    少爺肯定是故意把門堵住的，大君想借口透透氣都必須走過來，我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道，少爺，您今天的劍術(shù)課該開始了，即使大君在此您也說過不能有一天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