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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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不恭敬和僭越,他努力和小王子保持距離,然而森林里地形崎嶇不平,他們總是無法自控地撞在一起。 那頭金燦燦的卷發(fā)掃在蘭斯頰邊,有些癢意,還帶著沐浴后玫瑰的芬芳。 那些玫瑰花瓣是他親手所栽所以殿下身上的味道,也是因他而起。 在蘭斯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之前,路加勒馬停在一片林間空地上。 一柄細身劍向他擲來,蘭斯在空中握住它,看向它的主人。 不會引起注意的只有它了,路加從身側抽出第二柄細身劍,希望這種劍在你的所學范圍內(nèi)。 細身劍一般為體格瘦小的女性所用,人們因為它的靈巧和秀氣稱其為妖精劍,在修道院的夜間補習課程中,蘭斯的騎士老師提起這種劍時,總會帶著曖昧和不屑的口吻。 想必殿下身為男性使用細身劍,心里多半不太情愿。 騎士的優(yōu)秀不在于他使用什么劍,殿下。蘭斯寬撫道,即便是一根樹枝,劍術大師也能用它守衛(wèi)神的榮光。 路加瞟他一眼,神色不愉,嘴角卻忍不住翹了翹。 你的嘴可越來越會討人歡心了。他舉劍攻了過去,那么手里的劍怎么樣呢 蘭斯擋下了一擊,劍鋒沖擊,兩個人的距離也急遽壓短。 用出你的真水平,蘭斯。路加在他極近處低喝,這是命令。 是,殿下。 叮叮當當?shù)慕饘倥鲎猜曉诹珠g響起,劍刃反射出微光,轉瞬間又是一次碰撞。 蘭斯的劍術精密而迅疾,路加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在細身劍再一次被擊飛后,他彎腰想撿劍再戰(zhàn),卻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拿走了劍。 您該休息了,殿下。蘭斯收好兩柄劍,看了一眼路加顫抖的小臂和手指,猶豫著要不要替他按揉。 但最后他只是取出手帕,替少年擦拭了前額的汗水。 既然這是你的要求,那么今天到此為止。路加仰著頭說。 他忽然發(fā)覺自己竟然需要仰頭而不是俯身,不免對蘭斯的身高產(chǎn)生了不滿。 你生在哪一年? 與您同年,殿下。 這個答案讓路加更為不悅了。他翻身上馬,才覺得站立著的蘭斯順眼了些。 牽馬,我們?nèi)ズ?。他說,打濕衣服,省的那些人起疑。 蘭斯按他所言去做。 過了一會兒,這位不諳情事的圣子才按捺不住問道:或許我不該過問不過為什么要弄濕? 還能為什么,路加擰開酒壺,讓友好又激烈的野外戰(zhàn)斗更逼真一些。 他看到雙目中仍有迷惑的蘭斯,心中不免郁郁。 這就是他昨晚沒有逼迫蘭斯朗讀的原因這位禁欲的信徒恐怕會把yin書吟誦成圣曲,根本騙不了人。 這也導致府邸的傳言里,是他路加屈于人下 路加氣惱地腹誹幾句,仰頭灌了幾口悶酒。 玫紅的酒液從他唇角溢出,蜿蜒爬過脖頸的曲線,染紅了白襯衫。 蘭斯的目光順著酒液隱沒在襯衫下,只覺那玫紅的顏色分外鮮明。 似乎只要呆在路加身邊,所有曾對他而言空洞虛無的顏色,都會一一鮮活起來。 簡直就像書中所描述的神跡那樣灰色的世界正因他而多姿多彩。 我斗膽想向殿下討要一個獎賞。蘭斯將斟酌了許久的話說出口。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發(fā)出請求,路加有些驚訝。 什么?他問。 蘭斯抬眼,淡漠的綠眼睛里漾起一抹溫度。 我想向殿下,學會喜歡。 第9章 繪您入畫 我想向殿下學會喜歡。 在那雙綠眼睛專注的目光下,路加呼吸一滯,心跳仿佛停跳了一瞬。 性情內(nèi)斂的圣子偶爾打出的一擊直球,讓他措手不及。 當然,他知道蘭斯并沒有其他意思。 同樣的,他也沒有產(chǎn)生不應該的情緒那一瞬間的遲滯只是因為美貌帶來的沖擊,路加喜歡漂亮的東西,這是人之常情。 但他還是像突然被發(fā)現(xiàn)在踩奶的貓一般,窘迫地別過頭去,嗆咳起來。 蘭斯以為他嗆到了葡萄酒,繞過去遞過巾帕,卻被再一次拒絕。 他意識到自己大概用錯了措辭,便修正道:請您教我審美與藝術,或許這么說更貼切一些。喜歡是更主觀的看法,我想強調(diào)主觀的感情,殿下。 在他解釋的過程中,路加把控住了自己的情緒,恢復了不將任何事看在眼里的表情。 那天馬車上說過的話,你記到了現(xiàn)在?他還記得自己為此嘲笑過他。 沒有埋怨您的意思,殿下,蘭斯誠懇道,您指出了我的缺陷和困擾,我應該感謝您。 唯一的缺陷,根本微不足道。路加想。 你想要怎么學?他問。 蘭斯知道這是默許的意思,微笑著說:我不知道,殿下。完全聽憑您的吩咐。 如果我有空閑的話。路加傲慢地說。 嗯,閑暇之余替幾乎完美的蘭斯洛特治好他唯一的弱點,不也很有挑戰(zhàn)意義嗎? 中午用餐后,路加裝作不經(jīng)意,實則是興致勃勃地叫人取來畫板和顏料,放在玫瑰園里。 顏料由蛋清調(diào)制而成,畫板上面敷有一層石膏,這些造價昂貴的畫材只有貴族能負擔得起,由它們繪制而成的畫,叫做蛋彩畫。 穿書前,繪畫是路加不多的愛好之一。那些用色濃墨重彩、瑰麗而壓抑的畫作,有時能在拍賣會上為他賺上一筆不菲的零花錢。 巧的是,原書中的小王子和他有相同的愛好,府邸看守最嚴密的寶庫里,除了金銀珠寶就是成堆成堆、從各個地區(qū)搜羅來的珍稀畫材。 蛋彩畫雖然與現(xiàn)代的繪畫工具不盡相同,基礎技巧和核心卻是相通的。 蘭斯在畫板前坐下,便訝然看到路加指示仆人在他身邊架起了另一塊畫板。 今天的課程里,你將從繪畫中體會藝術的美感。路加驕傲地說,而我將親身向你示范如何繪畫。 他抿著唇,覷了一眼蘭斯,補充道:我今天格外空閑。 午后的時間最適合小憩。 連續(xù)很多晚沒睡一次整覺的路加很需要利用這段空閑去休息,而不是教他作畫這一點,他和蘭斯都知道。 但蘭斯在小王子的眼睛里發(fā)現(xiàn)了極力掩藏的期待。 他沒有戳破,睫毛投下一片彎彎的影。 非常感謝您,殿下。他由衷道。 作為回應,路加挑了一下眉。 蘭斯曾在修道院學習過基礎的畫技,簡言兩三句之后,他們二人便照著同一叢玫瑰花,開始了繪畫。 如果有什么不懂,我允許你向我提問。路加矜持地說,任何問題我都可以回答。 至少在繪畫上,他足以完全碾壓蘭斯洛特,可以理直氣壯地做他的老師。 這大概就是報上午的劍術之仇吧?他愉悅地想。 當路加拿起畫筆之后,所有雜思都離他而去,只剩下他筆下這個絢麗的小世界。 等他從繪畫世界抽離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蘭斯正在看他。 有什么問題嗎?路加湊過去看他的畫板。 精致的玫瑰花出現(xiàn)在蘭斯的畫板上,所有的細節(jié)纖毫畢現(xiàn),如果不是受畫材所限,路加肯定他能畫得和照相機一樣真實。 完美無缺,唯獨沒有靈魂。 抱歉,殿下,蘭斯垂下眼簾,讓您失望了。 他的畫如同他的人一樣,都是說謊者。即便謊言再逼真,內(nèi)心也空無一物。 路加認識這樣的畫師。他們掌握著最精確最科學的技法,可以成為最厲害的畫師,卻永遠無法被稱作藝術家。 蘭斯就是這樣的人。 路加對他產(chǎn)生了一絲憐憫。 聽著,蘭斯,不要想著偽裝成什么。放下對外形的禁錮,試著表達它給你的感受。他諄諄誘導,聞到花香,你不會覺得陶醉嗎?看到它們婀娜的線條、秾麗的色彩,你不會覺得愉悅嗎? 蘭斯望著他,若有所思。 聞到殿下發(fā)間的花香,他會覺得滿足。 發(fā)現(xiàn)殿下嘴角勾起的弧度,他會覺得心癢。 看到殿下唇邊的玫瑰色酒液灑在襯衣上,他會覺得難以移開視線。 蘭斯的眼睛微微亮起。 路加捕捉到了他的變化,并為學生的醒悟感到欣慰。 是的,蘭斯,他說,那種感覺,就是你所說的喜歡。 霎時間,蘭斯眼中的世界徹底點亮,而居于色彩中心釋放著光芒的,是眼前的小王子。 再試試吧。路加又命人取來幾塊畫板。在繪畫方面,他格外寬容。 打算再次動筆的時候,蘭斯握住了他的手腕。 除了必要的服侍以外,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他人,即便這個稍顯逾越的動作對蘭斯來說過于不禮貌,對路加來說過于不尊敬,兩個人都自然任其發(fā)生,沒有阻止。 我可以再提一個請求嗎?殿下。蘭斯望著他的雙眼,我想把您畫入畫中。 路加一怔,偏過視線:如果這對你的學習有益的話。 隨即他補充道:不過請快一些,我想我沒有那么多耐心 那么請順便休息一會兒吧,午后的太陽很溫暖。蘭斯微笑著說。 路加一想也是,便叫人抬來藤編躺椅放在花叢間,自己舒舒服服躺了上去。 蘭斯在他腰腹間搭上一條薄毯,隨后開始了作畫。 殿下最初還會注意飄飛的蝴蝶和蜜蜂,很快便輕輕歪過腦袋,陷入了酣睡。 帶著花香的暖風吹拂而過,金發(fā)輕飄飄地搭在少年鼻梁間,又有淺色的蝶停落在他的鎖骨上。 即便是渾身長滿利刺的小王子,也偶爾會露出柔軟無害的一面。 上一次他表現(xiàn)出這種柔軟是在殿下和meimei同行的時候,蘭斯遠遠看到,不敢上前打擾,他知道自己的出現(xiàn)會讓殿下重新豎起利刺。 這一次終于是在他面前。 而他會把這一刻永遠凝固在畫中。 * 路加醒來的時候,暮光正裹挾著最后一片晚霞準備離席。 蘭斯正在收拾畫具,見他睜開眼,笑著道:風有些涼了,我剛好打算叫醒殿下。 路加躺在藤編靠椅上,悠然伸了一個懶腰。這一覺是他穿越至今睡得最好的一次,精神完全恢復到了最佳狀態(tài)。 畫的怎么樣?他注意到蘭斯用幕布遮住了畫板。 請允許我向殿下保密,蘭斯微笑著說,等到徹底完善之后,我想將它作為禮物,在殿下的誕辰送給您。 還有好幾個月呢。路加微微皺眉。 他對蘭斯的畫作很感興趣,偏偏以免表現(xiàn)出過分的關心而不能強要,只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沒有追問下去。 晚餐的時候,路加坐在長桌盡頭的主位,蘭斯則被特別允許坐在他旁邊,剩下的十個座位空空蕩蕩。 仆人不被允許上桌吃飯,必須服侍主人用餐完畢后,才能在廚房里吃掉殘羹冷炙。 像蘭斯這樣坐在殿下身邊,是連老管家都很少有過的殊榮。 但在今晚,仆人們除了嫉妒新來的情人運氣如此之好以外,還多了一些其他的氣氛。 尤其是女仆們。 她們簡直要磕瘋了!! 聽姑媽的朋友的女兒的情人說,今天上午殿下和蘭斯同乘一馬單獨出游,大汗淋漓、衣衫不整地被發(fā)現(xiàn)在湖邊沐??; 聽表姨的朋友的舅父的同僚說,今天下午殿下取出了珍藏的畫材,手把手教給蘭斯如何繪畫,還親自充當他畫中的模特! 不只是動了身,還動了心呀! 她們都激動得像自己登上婚姻殿堂一樣,四處打聽那個蘭斯長相如何,性情如何,對殿下是不是真心。 她們的殿下兇殘冷酷,沒錯,但那只針對男仆。雖然殿下對女仆們不假辭色,但極少懲罰她們,更不會像其他的王公貴族般對女仆動手動腳。 在相同的職位上,殿下還會給予女仆優(yōu)待,而不像其他莊園主那樣完全無視女仆獨有的細心刻苦,反而對她們的體力挑三揀四。 這或許是獨屬于路加殿下的溫柔。 至于同性行為悖德?抱歉,她們完全愿意為了殿下?lián)Q個教派。 畢竟圣國又不只有那一個禁欲教派,而無論在哪個教派光明神都會同樣地守護她們。 身為主人的路加,卻對這些暗藏的心思一無所知。 在他的印象里,整個府邸的人都巴不得他不得好死,如果不是為了幾枚銀幣的報酬,說不定也想把他勒死在床上呢。 入夜,他輕車熟路地取下那本披著《日月經(jīng)》外皮的書,故作嚴肅地輕咳了幾聲。 蘭斯探究地注視著這本會讓殿下唱歌的書。 殿下,恕我冒昧,請問這本書是從哪里得來的? 夏佐。上次你在享樂窩看到的紅發(fā)塞西爾少爺。路加抖著書頁道,為了隱瞞他的禁欲主義教徒母親,他那里有不少這么裝訂的書。 蘭斯皺了皺眉頭。 塞西爾會分享這種書給殿下,那么殿下也會像昨晚那樣唱歌給塞西爾聽嗎? 他仿佛吃了塊夾雜了一顆砂礫的面包,吞下砂礫時,給他胸口帶來些許滯澀感。 蘭斯把它歸咎于對殿下交友不慎的擔憂。 希望和塞西爾少爺?shù)慕煌粫Φ钕庐a(chǎn)生壞影響。他說。 路加聞言噗嗤一聲,差點把書丟出去。 他會帶壞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蘭斯。他苦苦憋住笑聲,你以為我是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