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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寵妻錄(重生) 第26節(jié)

    沈沅被打斷了思緒,只溫馴回道:“永安侯對我還算好?!?/br>
    唐文彬一聽外甥女竟是不稱父親,而是稱沈弘量為永安侯,心里便對沈弘量對沈沅的態(tài)度,大抵有了個數(shù)。

    他知道女兒家的面子都薄,既是被人退了婚,那心情難免會不好,有些事情,唐文彬不想對沈沅過多地詢問。

    這揚(yáng)州的鹽商,分為內(nèi)商和邊商。

    邊商大抵都來自山西和陜西,這些秦商和晉商往往沒有揚(yáng)州的內(nèi)商資產(chǎn)雄厚。(1)

    而唐文彬的祖輩,都來自南直隸的廬州府,屬于徽商,亦是揚(yáng)州的內(nèi)商。

    他靠著低價收購這些邊商的鹽引,賺取高額利潤,甚至將一部分的鹽務(wù)壟斷,可謂是有著萬貫家財(cái),千頃田地。(2)

    而他們這些在揚(yáng)州的徽商,也自是會互相扶持,唐文彬早年也做過揚(yáng)州知府,雖然近年已經(jīng)致仕,卻還是同在任的官員頻有往來。

    故而唐文彬在揚(yáng)州的徽商中,聲望最高,也被推舉成了徽商商幫的幫主。

    他亡妻羅氏的母家,也是揚(yáng)州當(dāng)?shù)夭蝗菪∮U的鹽商。

    所以沈沅自小的生活條件便格外優(yōu)渥,到京師后,也從未露過怯。

    實(shí)則許多京中的世家姑娘,都沒沈沅見過的世面多。

    ——“我已經(jīng)叫廚子,把你愛吃的那幾樣都提前備下了,你愛吃的五丁包里,也多放了好些筍丁,都是我特意命人一早給你買的。”

    聽罷舅舅唐文彬關(guān)切且溫沉的話語,沈沅的心中一暖。

    她原先總覺得,自己在唐家像是個外人,從來都找不到什么歸屬感。

    可有了沈家那幾個人的對比,沈沅的心中也終于有了轉(zhuǎn)觀,也漸漸地對年少時,自己的不懂事而產(chǎn)生了愧疚的心思。

    將她養(yǎng)大的唐家,就是她可靠的家。

    ——

    小秦淮,粉妝巷。

    斜織的細(xì)雨下,沈沅身著一襲青衫,頭戴垂帶儒巾,獨(dú)自站在石橋上,一副氣宇清雅的公子模樣。

    她仿若是從水墨畫里走出來的人,可面容卻是稍顯憂郁。

    這揚(yáng)州一旦下起雨來,無論是生著苔蘚的青石板地,還是已經(jīng)有些發(fā)霉的木樁,都仿若泛著股鹽味兒。

    沈沅耐著心中的悸顫,終是漸漸地闔上了雙眸。

    她想贖的人,竟是不見了。

    而那個牙婆,也已不知所蹤。

    她不知那人是去哪家做了妾,還是被人賣到了秦樓楚館去當(dāng)頭牌。

    腦海中,亦驀地想起了兩人之前有過的對話——

    “我答應(yīng)你,等我一拿到嫁妝,就會穿男裝來贖你,無論那牙婆要多少錢,我都會將你贖回來?!?/br>
    “反正若是只有幾百兩銀子,你定是贖不來我的,mama一定會將我以最高價賣掉。要知道,她花在我身上的銀子,和用來教我琴棋書畫的錢,都不只幾百兩了。不過你若真的能將我贖回來,那便要對我同碧梧一樣好,不許偏向任何人…或者,你對我比對碧梧好也行?!?/br>
    “這么些年了,你的妒心怎么還是這么強(qiáng),我就是同那胡家的姑娘走得近了些,你都要同我置氣個好幾日?!?/br>
    “那我不管,在你的心里,最重要的、最要好的友人,永遠(yuǎn)都只能是我一個人?!?/br>
    思緒漸止于此,沈沅亦倏地睜開了柔美的雙眸。

    她語氣柔柔,自言自語地念了一句:“蓁蓁,你到底在哪里啊……”

    話音甫落,沈沅便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一把傘給罩住了。

    天仍在下著雨,她的心疾也頓時好轉(zhuǎn)了許多。

    沈沅以為是去尋傘的碧梧回來了,剛要轉(zhuǎn)首去同她講話,卻覺自己的周身,仿若被某種冷冽且深沉的氣息纏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她的心跳驀地一頓。

    心中亦隱隱有了不好的猜想。

    不能吧、不會吧……

    他…他怎么可能會跑到揚(yáng)州來?

    沈沅的美目因著驚詫,漸漸瞪大。

    隨即她的耳畔,便響起了一道低沉且令她異常熟悉的男音,問道:“沈沅,你跑回?fù)P州,是為了見你唐家表哥?”

    第18章 無藥可解

    連綿的細(xì)雨終有將歇之意。

    男人低沉的話音甫落,沈沅那顆怦怦直跳的心臟,也驀地沉了下來。

    果然是他。

    陸之昀他怎么也到揚(yáng)州來了?

    沈沅一時間,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亦知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離她的距離也是極近。

    她甚至都能覺出,他清冽的呼吸噴灑在她后頸時的微癢觸感。

    沈沅有些慌了陣腳。

    現(xiàn)下,她等同于是被陸之昀禁錮在了一個狹小而逼仄的空間內(nèi)。

    她想從這傘底下逃出去,可是腳底卻突然打了個滑。

    美人兒濃密的烏發(fā)上,垂帶被系得有些松垮,故而便騰出了一手,又想去將其扶正。

    這舉動,更是讓沈沅呈著往后傾倒的態(tài)勢,她不禁低呼了一聲。

    正當(dāng)她以為自己就要沿著這石橋的條石踏步滾下去時,便聽見了“乓——”地一聲。

    正此時。

    陸之昀已將手中的油紙傘丟在了一側(cè),亦及時伸出了結(jié)實(shí)虬勁的長臂,一把摟護(hù)住了沈沅的腰肢,并將她往身前帶了過去。

    他身上冷冽的氣息陡然拂過了沈沅的發(fā)頂,亦將身形單薄纖瘦的她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沒讓她從這橋上摔下去。

    陸之昀是行伍出身,那寬厚且微糲的手?jǐn)n著沈沅不堪一握的楊柳腰時,似是只要稍稍用些力氣,便能將其猝然折斷。

    沈沅巴掌大的芙蓉面登時變得霎白。

    眼下她終于在橋上站穩(wěn),心中卻還是驚魂未定。

    “莽撞?!?/br>
    沈沅正失著神,陸之昀卻不咸不淡地說了這兩個字。

    話落,他亦稍松開了她些,沈沅便尋機(jī)從他寬闊的懷里鉆了出來。

    她赧然地垂下了眉眼,邊斂飭著衣物,邊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陸大人怎么也來揚(yáng)州了?”

    沈沅倒是對陸之昀突然提起唐禹霖的事沒過多懷疑。

    畢竟她知道,陸之昀是個疑心重的人。

    在她蓄意想要靠近他時,他應(yīng)該便已命人將她的底細(xì)都摸清楚了。

    她未去京城前,無論是揚(yáng)州的鹽商,還是地方官員,都知道唐家的大少爺,是要娶他沈家表妹做妻子的。

    陸之昀沒有回復(fù)沈沅,只語氣頗沉地問她:“你一姑娘家,穿著男裝到小秦淮逛窯子,就不怕被你舅舅知道嗎?”

    沈沅聽罷這話,精致的含煙眉卻是蹙了幾分,只柔聲反駁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與陸大人無關(guān)。”

    陸之昀聽罷,卻只眸色深沉地定定看她。

    這種充斥著審視的目光,讓人倍感壓迫。

    他越是這般沉默,就越是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仿若正醞釀著什么陰謀,隨時都會突然給人重重一擊。

    故而沈沅下意識地,便又往后退了幾步,直到退無可退,方才將將站定。

    今日他穿了身上衣下裳的荼白深衣,瞧著比他穿莊重的官服時,更顯了幾分年輕。

    陸之昀既是提起了舅舅唐文彬,又是這副儒雅的文人裝扮站在了揚(yáng)州的煙雨下,不由得便讓沈沅想起了當(dāng)年的往事——

    那年沈沅同舅母羅氏鬧了矛盾,一氣之下便收拾了行囊,偷偷從唐府溜了出去,想要自己乘船去京師。

    而她想去京師的原因并不是因?yàn)楦赣H沈弘量在那兒做官,而是她一直都想見見,那位低調(diào)淡泊的修書大師——云致鷺。

    沈沅八歲那年,便與唐禹霖一起去梅花書院同袁鶩先生治學(xué)。

    袁鶩那時便總提起云致鷺這個人,說此人在京中有一個藏有萬卷古籍的藏書閣。

    此閣亦被命名為藏云閣。

    而云致鷺不僅是個藏書大家,還曾在短短三年的功夫里傾盡心血,不僅修復(fù)了大量的古籍,還為每一本古籍都做了大量的批注。

    他提筆寫下的集解、章句和正義都極為精妙,且極富深刻的見解。

    在袁鶩的心中,云致鷺便是比皇帝親封的大學(xué)士還要博學(xué)的人,可謂是鴻儒大家。

    沈沅總聽袁先生提起這個人,便也對云致鷺產(chǎn)生了好奇。

    久而久之,這種好奇就轉(zhuǎn)變成了一種傾慕。

    雖然那時沈沅的年紀(jì)只有十歲,還不懂什么叫男女情愛。

    但是現(xiàn)下想來,這位她從未見過面的云閣主,卻是唯一使她動過少女情思的男人。

    當(dāng)時她還未來得及跑到揚(yáng)州的城門口,便逢上了大雨,只得暫時在附近茶肆的廊下避雨。

    陸之昀時年在揚(yáng)州任巡鹽御史,那日正巧,他也同通判在此避雨。

    沈沅原本正抱著行李,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陸之昀和那通判的談話。

    可當(dāng)她一聽到那通判提起,陸之昀來自京城時,她便大著膽子走向前去,問陸之昀道:“這位大人,您認(rèn)識京中藏云閣的閣主…云致鷺先生嗎?”

    沈沅記憶中的陸之昀,身量高大頎長,面龐亦是英俊無儔。

    可他的氣質(zhì)卻極為矛盾復(fù)雜。

    陸之昀那時剛過加冠之齡,便給人一種城府極深,內(nèi)斂又嚴(yán)肅的強(qiáng)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