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門的是兩個捧著盒子的童子和四名抱著酒壇的侍從，童子從盒子中取出酒壺與酒杯，侍從則是安靜地將酒斟入壺中，由童子將溫度正好的酒端到席上。

    光忠？審神者用杯子叩了下桌面，提醒自己的付喪神。

    自聽完形真理的話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燭臺切猛然回神，看到帶著熟悉氣息的童子站在他面前，等著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揚屋送上來的酒水已經(jīng)被他手心溫的有些熱度了。

    他將酒杯遞過去讓式神變幻的童子收走現(xiàn)在就知道馬是哪里來的了換成本丸中常喝的酒，熟悉的味道進(jìn)入口中，讓太刀稍微鎮(zhèn)定了一些。

    自己似乎曾被溯行軍包圍住，紅色發(fā)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如此顯眼，一只人類的手從自己身上離開這是什么時候的記憶碎片？

    與審神者的相遇是在戰(zhàn)場上，第一眼看見他是在時政的臨時指揮處，所以偶爾有這樣的混亂很正常，不要去在意那些，囿于不知真假的記憶可不夠帥氣。

    太刀閉了下眼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去聽臺上的凈琉璃，鶴先生正說那個人偶長得有點像是北條貞時，丑的要命。

    長谷部很認(rèn)真地說這明明講的是源義經(jīng)，然而他沒見過北條貞時，無法充分反駁鶴丸，聽著這熟悉的吵鬧聲，燭臺切終于有了真實感，笑著一同討論起來。

    審神者則是將酒盞抵在唇邊，臉上帶著一絲輕微的擔(dān)心，眸光微斂，從燭臺切轉(zhuǎn)到小狐丸身上。

    大狐貍察覺到了這道目光，轉(zhuǎn)頭和他對視時一臉無憂無慮的樣子，眼睛里期待地寫著叫我嗎叫我嗎？的字樣，引得審神者笑起來，示意他繼續(xù)看前方的表演。

    藥郎，人心的樣貌，是否只有成了物怪之后才能一眼看的分明？

    若是如此，未免過于可悲。

    袖中的退魔劍喀喀響著，賣藥郎看著臺上的人偶，一舉一動都任人cao縱，是愛是恨亦身不由己。

    萬事萬物，皆有緣由，人心之理，也是同樣，抽絲剝繭，自會顯現(xiàn)。

    作者有話要說：　　燭臺切和小狐丸的故事終于要開始啦

    他倆在小狐丸出場那一章有簡略的提過一點，現(xiàn)在可以收尾了

    真是遙遠(yuǎn)的伏筆啊跪

    藥郎！我的男神！沒看過的都吃我安利！寫不出他百分之一的神韻，考哥的配音太棒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暴食的卡西卜~好久不見~

    138、三味線

    其實是看著付喪神們有感而發(fā)的審神者聞言只能一笑帶過, 賣藥郎身上帶著冷漠的氣質(zhì)，似乎對與物怪無關(guān)的人都不感興趣，也不去動自己面前的酒菜, 雙眼雖然落在凈琉璃表演之上, 卻又像是在注視虛無的遠(yuǎn)方。

    演唱與三味線的琴音均告一段落, 拉門被侍從們合上, 讓表演者們稍事休息后進(jìn)行下一幕的表演。

    各位大人覺得如何, 老板娘見機上前隱晦地打探, 不知這樣的表演是否合您的口味？若是不合的話, 也有歌舞伎、狂言表演, 都在等候吩咐。

    審神者看向一旁的客人，讓他先發(fā)表意見, 然而藥郎只是輕輕合了兩下掌，有些敷衍地回答。

    尚可、尚可。

    怎么樣？京墨看向鶴丸，太刀是剛剛最為感興趣的一個，要換嗎？

    雖然一般, 不過也能看下去, 鶴丸回答，畢竟是才流行起來的東西, 我一直在仙臺藩，偶爾看看還是很新鮮的。

    其他人也都無可無不可的樣子，審神者正打算說話，表演房間那邊卻起了不小的動靜。

    輕微的爭執(zhí)聲后，拉門被用力推開了, 年輕的三味線演奏者站在門口，臉上還有因氣憤留下的殘紅。

    請恕我們退下，我們的劇, 只表演給會欣賞的人，他大聲說，眼里有著深深的輕蔑，否則就算報酬再高，也只是在這里浪費時間罷了。

    又兵衛(wèi)！演唱太夫迅速喊他的名字，喝止之意十分明顯。

    你是說我們不懂欣賞你的??？京墨卻笑起來，你自己沒有感覺嗎？

    年輕人惱怒地看著這邊：你說什么？這里是吉原，不論是什么身份，都要遵守這里的規(guī)矩，錢和身份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有真正風(fēng)雅的人才有資格說話！

    你們這些空有著武士身份，卻行為粗野還自詡高貴的人憑什么憑什么！

    他說完雖有些后怕，但一想起這里是吉原，貴人下馬，武士解刀，這些人也不能對自己做什么，又覺得有底氣起來，卻感覺背后一痛，回頭看見的是演唱太夫氣到面色鐵青的臉。

    太夫顧不得那驚愕與疼痛并存的臉色，只是用力壓住他的頭，強迫年輕人與自己一道伏在地上，思忖著該如何解釋，卻聽到客人們輕輕的笑聲。

    風(fēng)雅？三日月單手打開折扇，擋住自己上翹的嘴角，真正風(fēng)雅之人，不論是手執(zhí)利刃還是懷抱琵琶，必定是一心一意，傾注全力的。

    小狐雖然是第一一次看這部劇，卻也能聽出三味線聲音時斷時續(xù)，大狐貍注視自己酒杯中微微的漣漪接話，有著如此美妙的音色，彈奏的人心思卻不在樂器上，真替這把三味線感到悲傷啊。

    大狐貍說完之后想了想自己，又高興起來，那表情有點得意又有點驕傲。

    這屋中唯一一個不會欣賞的，恐怕只有你了，長谷部對敢于向主挑釁的人一概沒有好臉色，他冷聲說，就連演唱的人都能發(fā)現(xiàn)你的心不在焉，主是太過寬容，若在正式宴會上發(fā)生此事，你等的行為便是當(dāng)場被斬也應(yīng)當(dāng)毫無怨言。

    唱詞剛開始還是不錯的，燭臺切語氣平靜，但話語內(nèi)容隱含著危險，只是后面也被影響了你是覺得我們聽不出來嗎？

    萬分抱歉！但絕不是這樣，我相交多年的老友近日突發(fā)疾病，如同中邪一般，太夫聲音顫抖著說，因此讓他的兒子前來幫助我，在下只是擔(dān)心這孩子的狀態(tài)才心神不屬，絕非故意敷衍，請各位原諒！

    是這樣嗎？燭臺切微微側(cè)頭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已經(jīng)因為這一系列的意外情況驚呆了，只是本能地說：是的，彈三味線的右衛(wèi)門不知道怎么了，一個月前突然在家里發(fā)狂，找了許多和尚神官也沒有用，已經(jīng)無法再演奏了，最近都是他的兒子又兵衛(wèi)替他出場

    她倒是覺得彈得不錯，不然也不敢讓他們繼續(xù)在這里表演，前面演了那么多場，可沒聽人說彈得不好這樣的話。

    一個月前？大脅差問，得到老板娘的肯定后點點頭，與長谷部交換了個眼神。

    你們的這部劇中，歌者應(yīng)當(dāng)是主導(dǎo)地位，三味線配合吟唱的，最好便是心有同感，音色共鳴，次一等也要去感受歌者的情感，隨時變化，審神者將酒杯放在桌上，你卻是心不在焉，頻頻他顧，令歌者不得不替你掩飾，導(dǎo)致吟唱機械平板，表演一團混亂，結(jié)束之后仍毫無所覺

    聽不懂的人，只是覺得音色優(yōu)美，劇情流暢，卻沒有吸引力，換誰來演都是同樣效果，聽懂的人卻看見你心緒不平，滿腹怨氣，為何要在尋歡作樂的地方聽這不平之音呢？

    年輕人臉上的殘紅早已褪去，留下一片慘白，剛剛拉門合起的時候，太夫便嚴(yán)厲地瞪視著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聽到外面客人挑三揀四的話語，心虛和憤怒混在一起，才讓他做出這種舉動。

    萬分抱歉，我回去后一定再好好教導(dǎo)他，太夫趴伏在地上，他一眼就能看出這些并非尋常只拿俸祿的武士，只怕他們性情暴戾再惹上殺身之禍，那真是無法面對已身患狂癥的老友，又兵衛(wèi)也只是擔(dān)心他的父親才會這樣，請一并原諒他吧。

    他的琴聲里，可不僅僅是這樣。賣藥郎動了動唇角，紫藤色的繪紋向上翹起，仿佛一直在笑。

    吉良義央便是在一月之前在此沉迷某個女子的，大脅差低聲提醒審神者，是否會有關(guān)系？

    將那把三味線拿來。審神者聽完之后面色不動，吩咐一邊的式神童子。

    童子輕巧無聲地將三味線拿了過來，年輕人抖著嘴唇想說什么，被后頸上的手用力一壓，頹然放棄了。

    審神者接過了這把有些歷史的三味線，為它調(diào)了調(diào)弦，將琴箱置于膝上，沉吟一會之后用撥出第一個音。

    低沉的琴音響起，正是剛才劇目中的一節(jié)配樂，是夸贊凈琉璃姬美貌的部分，雖然并無人唱詞應(yīng)和，但簡單的琴音卻幾下就喚起了在場人的回憶。

    年輕人想要抬頭，又感受到后頸的手，只得繼續(xù)伏在地上，心里卻不知不覺勾勒出一個多情的倩影，與扇面后偷偷露出半張臉，與自己眼神交匯，沒注意到壓著自己的手也逐漸放輕了力氣。

    太夫則是似乎看見唱詞中的凈琉璃姬站在他面前，單衣上的紋樣，熏香的氣味都恍若就在眼前，是藝人們爭相追逐描繪卻不可得萬一的美麗。

    琴音柔和地描繪著美麗女子外出游玩時接到諸多愛慕目光，卻一概不放在心上的場景，然而在看見年輕英俊武士的時候，對視的兩人卻一見鐘情，沉入愛河

    琴音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錚鳴，變了調(diào)的聲音將眾人驚醒，只看見審神者垂目看著手中的斷弦沉思。

    最后的音色如同受到驚嚇時發(fā)出的尖叫，而那一瞬即逝的感覺是

    蛇？

    京墨與藥郎同時輕聲疑問，隨后又對視一眼，為心有靈犀的想法略略驚訝。

    竟然是個樂道高手。

    老板娘叢音樂中驚醒后十分懊惱，早知是這樣，她便去叫那個難說話的朧了，藤姬這種類型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客人的口味，但是這個時候，想必藤姬已經(jīng)出發(fā)了吧

    京墨示意童子將三味線送回去，并附上賠償?shù)慕z弦費用：原來的彈奏師在發(fā)病之前，也是演的這出劇目嗎？

    是，太夫只覺得腦內(nèi)靈感眾多，卻一個也抓不住，只能按捺住興奮恭敬地回答，一個月前，小人與右衛(wèi)門一同表演，第二幕完結(jié)后，他說要去院中稍作休息，卻被人發(fā)現(xiàn)暈倒在庭院里，醒來后就發(fā)了狂癥，終日囈語，夜深時便大喊大叫，卻無人能聽懂他說什么，

    一個月前，這里的客人是？京墨看向老板娘。

    是左近衛(wèi)權(quán)少將吉良上野介。老板娘面色不好，卻還是不敢隱瞞。

    也就是不久前離奇死亡的吉良義央。

    繼續(xù)表演吧。京墨點點頭，沒有多問。

    于是拉門合上，藝人們重做準(zhǔn)備，太夫受音樂啟發(fā)，心緒仍未平靜，三味線的弦也斷了一根，得重新更換，這都需要時間，老板娘見勢不妙匆匆告退，屋子里只留下了客人們。

    在本丸的時候也不見你使用三味線，沒想到彈得這么好，鶴丸少見地嘆著氣，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往事。

    是小谷夫人吧？燭臺切也懷念地笑笑，說到美人只有她留下的印象最為鮮明，聽到這琴音，不自覺就會想起她。

    不錯，長谷部面上表情在聽完樂曲后已緩和了不少，阿市小姐確實能擔(dān)得起戰(zhàn)國第一美女的名號，只可惜紅顏薄命都是被那個識人不清的家伙連累。

    看來我們想起的人都一樣，笑面青江端起了杯子，將殘酒潑在院中，她從容赴死的凜然身姿確實是美人中的天下少見，既無怨憤也無悔恨，十分可惜呢。

    我該說句抱歉嗎？哈哈哈，三日月笑著隨他一起將酒倒在外面的泥地上，那就以這杯酒祭奠紅顏凋零吧。

    及名付喪神共同舉杯，只有小狐丸不明所以：你們說的小谷夫人是誰？

    但說無妨。

    京墨看見燭臺切詢問的目光后笑了笑，身邊的藥郎似乎沒聽見他們談?wù)撘话俣嗄昵暗氖氯缤H身經(jīng)歷一般，只是靜靜坐著看向外面的庭院。

    小狐丸先生并沒有見過她呢，燭臺切解釋道，小谷夫人便是織田市，是信長公的meimei，有著戰(zhàn)國第一美女的稱號，我、鶴先生、長谷部君都與她十分熟悉，笑面先生和三日月殿下則是與她淵源頗深。

    不論是柴田家還是京極家，都一樣呢，笑面青江卷了卷自己的頭發(fā)，這么說來我與三日月也是很有緣分的。

    笑面青江的前主柴田勝家與豐臣秀吉在本能寺之變后爭相求娶阿市，阿市選擇下嫁柴田勝家，一年之后，豐臣秀吉攻破北之莊城，阿市與柴田勝家在天守閣自盡身亡，笑面青江則是因柴田家覆滅而進(jìn)入丹羽家，又被獻(xiàn)給豐臣秀吉，最后到了京極家代代相傳。

    阿市小姐死后，她的長女嫁給了豐臣秀吉作為側(cè)室，次女嫁給了京極高次，長谷部解釋道，長女就是大名鼎鼎的淺井茶茶，三日月當(dāng)時在北政所那里吧？

    三日月微微一笑，并不說話。

    豐臣秀吉的妻妾中，最為矚目的便是茶茶與北政所寧寧之爭，導(dǎo)致了關(guān)原合戰(zhàn)東西軍對壘，直至大阪夏之陣陷落，茶茶自盡，從此之后歷史進(jìn)入了德川江戶時代。

    織田市的三女則是嫁給了幕府二代將軍德川秀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