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吾非良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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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裴瑤笙,也是在冬天。 一夜之間,靖國公府的滅門慘案震驚朝野上下,人人自危,一度引起恐慌。圣上聽聞此事后當(dāng)即震怒,特指派錦衣衛(wèi),大理寺與刑部協(xié)同調(diào)查,卻至今仍是一樁懸案。 據(jù)說他被裴照安撿回鎮(zhèn)安侯府后,整整昏睡了兩日,高燒不退,圣上還為此差太醫(yī)前來醫(yī)治。太醫(yī)看后,說他是因受驚過度,又感染風(fēng)寒才會如此。 誰也未曾料到,曾經(jīng)風(fēng)頭無雙,光風(fēng)霽月①的靖國公,會以如此難以預(yù)料而又慘烈的方式身殞。 如今靖國公府只僥幸留下一位小世子,失去血rou至親的他能否東山再起,仍未可知。曾經(jīng)的同僚皆避之不及,唯有昔日與靖國公交好的鎮(zhèn)安侯,永昌侯,受命調(diào)查此案的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還有一些受過靖國公恩惠的小官前來吊唁。 不可謂不凄涼,不可謂不唏噓。 為何偏偏是他們呢?溫璟煦從未想明白這個問題。 誠然,在鎮(zhèn)安侯府的日子也算不得好過。 裴照安和裴老侯爺商量后,許是覺得將他一個半大孩子重新放回那個血流成河,給他帶來噩夢的宅子實(shí)在不忍,恰逢他外祖家出了點(diǎn)事,前來處理后事的人又匆匆趕了回去,暫時無法留下照顧年幼的溫璟煦,故決定讓他在侯府多住一陣,直到宅子漸漸復(fù)原,他也逐漸走出心病后,再送溫璟煦回去。 這是他自滅門之夜后,頭一回感受到如此純粹的善意。 他心知鎮(zhèn)安侯與父親交情匪淺,二人年輕時曾是談天說地的好友,見國公府有難,他實(shí)在無法袖手旁觀。 所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拖著尚未痊愈的病體,想要給裴照安磕個頭,畢竟現(xiàn)如今他家破人亡,又寄人籬下,實(shí)在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誰知好不容易到侯爺?shù)臅客?,敲過門后,開門的人不是他記憶中那位凜然正氣又高大威武的鎮(zhèn)安侯,而是一高一矮,兩位明眸皓齒,容貌有些許相似的姑娘。 叁人大眼瞪小眼的無聲對峙了一陣后,溫璟煦率先反應(yīng)過來,這應(yīng)當(dāng)是鎮(zhèn)安侯的兩個女兒,于是雙手作揖,朝她們說道:“在下,靖國公世子溫璟煦......咳咳,見過、見過兩位小姐?!?/br> 那位年歲瞧著與他一般大的姑娘走上前,扶直他的身子,輕聲細(xì)語,宛若秋水:“世子快請起,你身子未愈,不必如此多禮。”將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又吩咐那頭的meimei:“綰綰,給世子沏杯熱茶?!?/br> 溫璟煦眼看著那個小姑娘走近,身穿藕粉色的外襖,臉頰胖嘟嘟的,粉雕玉琢,惹人憐愛,使他很難不想起已故的meimei,阿淳。 “世子是來尋爹爹的吧?不巧爹爹一個時辰前進(jìn)宮面圣去了,眼下不在府里,不如你先回去歇息,待父親回來后我知會他一聲?” 溫璟煦置若罔聞,一雙眼緊盯著那個小姑娘。 阿淳她......還那樣小,甚至就和這位姑娘一般大,可她再也沒機(jī)會穿上喜歡的衣裳了。 仿佛是被盯得有些害怕,她滴溜著小步子,躲到了jiejie身后,怯生生的。 裴瑤笙拍拍她的后腦勺,示意她稍安勿躁:“還未告訴世子,我名喚裴瑤笙,這是我小妹,名喚裴筠庭,她有些怕生,還望世子莫要放在心上?!?/br> 溫璟煦搖搖頭,端起茶盞,以此掩蓋眼中的痛色與淚光:“無妨,我不過覺得......她很像我meimei罷了?!?/br> 回去以后,他并未多想,只覺得裴瑤笙性子十分溫柔,和她相處起來如沐春風(fēng),卻不曾知曉命運(yùn)早已將二人悄悄聯(lián)系在一起。 ...... ...... 莫約是在嘉瑞二十九年的最后一場雪,昏黃霧色里,濕重的足音從不遠(yuǎn)處紛至沓來。 溫璟煦坐在地上,昨日新?lián)Q的衣服瞬間沾滿污泥。 他一手擋在身前,就如螳臂當(dāng)車般弱小無力。 頭頂傳來不屑的譏笑:“哎呀,這不是靖國公世子嗎?抱歉,方才我并不知道是你——怎么?世子也想和我們一塊玩嗎?可你一沒錢,二瘦弱,我怕我一個不小心,你就......” 周圍幾個孩子適時發(fā)出哄笑聲,溫璟煦攥緊拳頭,指甲縫里塞滿了雪與泥。他不甘心,卻也無力反駁。 即便裴照安和林舒虞好吃好喝的對他,未有半分虧待,甚至吃穿用度都與裴長楓幾人無二,可溫璟煦無心享受,他每日最多只吃得下一碗飯,對比起裴仲寒一頓叁碗的好胃口,實(shí)是令人堪憂。 不到一個多月,他從一個氣色紅潤,精神抖擻的小世子,到如今臉上找不到半分多余的rou,背后的艱辛,獨(dú)獨(dú)自己最明白。 可即便他受了再多苦,也只能嚼碎牙往肚里吞,因?yàn)檫@里沒有他的家人,就如寒風(fēng)中飄零的幼苗,無處訴說,無枝可依,唯有自己苦苦支撐。 遠(yuǎn)處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人群外。 耳邊響起裴仲寒稚嫩的嗓音,他一手指著二叁房的人,一邊朝裴筠庭喊道:“綰綰,你看!他們又在欺負(fù)溫璟煦了!”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對兄妹身上。畢竟是府里唯一的嫡支,真要對付起來,還是他們吃虧。 溫璟煦微微放下手臂,在人群的縫隙中,瞧見那個圓滾滾的身影。 “你們壞壞!欺負(fù)弱小算什么本事,有膽就來找我單挑呀!”小小姑娘,個頭不大,說起這話來倒氣勢十足:“他大病初愈,你們竟也忍心下手。二伯叁伯是如何教導(dǎo)你們的,信不信我今日就把你們送到祖父祖母那去,讓他們評評理?” 溫璟煦聞言,低著頭,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扯了扯嘴角。 小丫頭,精得很。 裴萱見狀,也站出來維護(hù)自己的兄長:“單挑就單挑,我哥哥難道還會怕了你不成?再說了,我們只是無心,世子這樣?jì)扇?,我們哪敢欺?fù)他呀?” “放肆!” 聽到這個聲音,眾人皆怔愣一瞬,隨后望向廊下身穿白襖的女子。 就連地上的溫璟煦,聽見她的聲音,也猛然抬起頭。 “阿姐!”裴筠庭朝她走了幾步,微撅起嘴告狀:“他們又在欺負(fù)人了!” 眼看她腳下和雪一般瑩白的裙擺步步接近,溫璟煦不自在地偏開頭。 不是很想讓她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 裴瑤笙在府中協(xié)同母親處理家務(wù),深得長輩們喜愛,見她來,二叁房的人倒真有些怵了。 “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還要我教你們嗎?”她不過領(lǐng)著兩位貼身丫鬟,卻頗有幾分女將的氣勢:“往后若再讓我見著你們仗勢凌人,決不輕饒!” 二叁房的幾人面面相覷,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遁走。 “阿姐,方才那番話真是威風(fēng)凜凜?!迸狍尥コQ起大拇指,裴仲寒也緊隨其后。 裴瑤笙沒回話,目光落在溫璟煦身上,微不可察地嘆口氣,隨即朝他伸出手去:“世子,快起來吧,雪里涼?!?/br> 見他沒動,裴瑤笙也并未催促,反倒蹲下身來,毫不介意臟污,用帕子替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擦去臉上的污漬。 至此,溫璟煦一點(diǎn)一點(diǎn)淪陷在這片溫柔中,想要獨(dú)占的念頭也與日俱增。 ...... ...... guntang的吐息與吻傾在指端,掌心沁出一層薄汗,霧在從指尖滾到掌心,不肯休。 云深霧重,天光難破,雪的腥寒從軒窗隙里飄滲進(jìn)來,燭臺上的火苗,倒像是夜間留的最后一豆光。 溫璟煦捧著她的臉,細(xì)細(xì)端詳眉眼,指腹輕輕拂過下唇,不經(jīng)意掃過人的齒,輕笑一聲,實(shí)在難耐。 裴瑤笙紅著臉,舔舔他濕潤的唇角,接下他拋的誘餌,循到溫軟處,齒間微苦的茶息經(jīng)此一換便淡了。嘴里含著他豐而不厚的下唇,生澀地吮吸。 好不容易分開,唇又于她耳處柔軟處輕啄,和著含混的笑聲,掀起一陣酥麻:“jiejie怎羞成這樣?嗯?方才不還氣勢洶洶?” 裴瑤笙手指還攥著他身前的一顆衣扣,聞言嗔他一眼:“不是你先動手動腳的?” 話音剛落,胸前覆上一只手,輕攏慢捻,而她難捱地偏開頭,胸脯起伏。 莫約一個時辰后,溫璟煦才堪堪放過她。 裴瑤笙額間滿是薄汗,這事兒太費(fèi)體力,偏溫璟煦樂此不疲,每隔幾日,得了空就要折騰她一下,最過分的時候,從日暮到深夜,斷斷續(xù)續(xù)弄了好幾次,羞得她第二天不肯出房門,被溫璟煦哄了好久才作罷。 她緩緩坐起身,想要抓件衣服穿上,忽然見他忽然俯下身,一只腿半跪于床畔,埋首她肩頭。 裴瑤笙愣了愣,順著他的背輕拍一陣:“怎么了?” 溫璟煦搖搖頭。 他只是無數(shù)次慶幸,這不是一場幻夢,他的癡心妄想,終有一日成了真。 她似一朵在寒冬盛開的白蘭,與茫茫白雪融為一體,看似不張揚(yáng)實(shí)則幽香清遠(yuǎn),高傲地在枝頭釋放美麗。 而他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人,手段骯臟,破敗不堪,為努力變強(qiáng),為給家人報(bào)仇,不擇手段往上爬。別的孩子仍在玩耍嬉鬧,無憂無慮的年紀(jì),他便早早背負(fù)起仇恨,做皇帝鋒利的爪牙,在俗世泥濘里摸爬滾打。 他不敢設(shè)想,如果沒有遇見裴瑤笙,如今的他們會是什么樣子。 在侯府大房兄妹的悉心照料下,溫璟煦才漸漸敞開心扉,他嘴上不說,卻把裴筠庭當(dāng)meimei,把裴長楓和裴仲寒當(dāng)作兄弟,也把裴瑤笙當(dāng)作一生信仰。 他虔誠地祈禱著,希望她一世平安,幸福美滿,即便某日他曝尸荒野,她也要安然無恙。 因?yàn)橛心阍冢赃@個世界再怎么殘酷,再怎么寒冷,都沒關(guān)系。 是你給了我活下去的意義。 初識那年,她驚鴻一瞥,朝自己伸出救贖的手,眼神溫柔又堅(jiān)定,或許那才是他此生淪陷的開始。 “無論如何,阿瑤,我們要在一起很久很久?!?/br> 裴瑤笙溫柔地笑著,替他披上外衣:“你想要多久?” “永生永世?!?/br> ------- ①處特此解釋一下沒用錯,光風(fēng)霽月才是正確的表達(dá)。 溫璟煦因?yàn)橥杲?jīng)歷的緣故,是有那么一丟丟病嬌的傾向,但我覺得更多是腹黑忠犬吧 這章很肥,也希望大家喜歡這個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