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午……

    傅元青怔了怔。

    所以皇帝料到下午內(nèi)閣議事的情形……也推測出他們相中蘇余慶的目的。

    可陛下為何要施以援手？

    蘇余慶見傅元青不再說話，便行禮告辭。

    浦穎也與他一同出了紫禁城，路上還在與蘇余慶聊些什么，說著哈哈大笑，相當(dāng)歡喜。

    天色暗淡下來。

    天空中的熒惑星更亮了。

    鄧譞從內(nèi)閣出來，見到傅元青的聲音，冷笑兩聲：“熒惑入斗一事，乃是國祚有礙，帝星隕落，定是有jian臣在朝。傅掌印，想清楚是誰了嗎？”

    “鄧掌院覺得是誰？”他問。

    “是你?！编囎X說，“傅元青，這顆妖星就是你。要解兇兆，只有你身死才可。”

    “是嗎？若只需身死，便可現(xiàn)河清海晏，死又何妨?！?/br>
    鄧譞有些語塞，半晌才惡狠狠道：“你等著，我這就去都察院找喻懷慕，讓他參你，妖星降世，你定不得好死?！?/br>
    說完這話，他甩袖而去。

    他的話并沒有讓司禮監(jiān)掌印有什么太大的恐慌，傅元青仰頭看天空那顆熒惑星，輕輕嘆了一聲，似乎有些遺憾：“天下的事，這般簡單便好了?！?/br>
    他摸了摸懷中那被捂熱了的竹簡，準(zhǔn)備出宮門去長安街，看看百里時(shí)此時(shí)是否還在太醫(yī)院。

    剛往東華門方向走了幾步，就瞧見曹半安趕來。

    “老祖宗?！?/br>
    “怎么了？”

    “熒惑入斗一事，欽天監(jiān)那邊寫好了天象記錄，折子也遞交陛下了?！辈馨氚舱f，“熒惑入斗如今已十二時(shí)辰，怕是要成定局?！?/br>
    “你辛苦了。”傅元青說，“可這么急回來做什么？”

    “主子爺有口諭，請(qǐng)您去朝陽門觀星臺(tái)。”曹半安道。

    “好，那我一會(huì)兒去趟太醫(yī)院，便往齊天門走?！?/br>
    曹半安道：“不是的，主子爺讓您現(xiàn)在即刻過去。主子爺下午微服出了皇城，如今在朝陽門等著您過去。要同您共觀天象。”

    第50章 鎖鏈（修）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傅元青從狹窄陡峭的石階而上，還未上去，便聽見了少帝的吟誦，等他終于扶著欄桿走上觀星臺(tái)的時(shí)候，諾達(dá)的蒼穹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天空高遠(yuǎn)。

    星漢縹緲。

    觀星臺(tái)仿佛是一頁扁舟在這片星海中悄然漂泊。

    少帝在觀星臺(tái)上席地而坐，手里提著一小甕米酒，仰頭而飲。

    他今日微服，著藏青色深服，戴淡灰色幅巾，除了耳邊一朵精致的藍(lán)灰色絨花，再無其他裝飾?？赡贻p人便是如此，無須過多的裝飾，已經(jīng)十分俊美。

    年齡是最奢侈的裝扮。

    他擦了擦嘴角的酒，回頭看傅元青，依然微醺，問：“阿父，你去過碣石嗎？見過滄海嗎？”

    這樣的對(duì)話似乎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

    傅元青依稀記得，在某個(gè)夏日夜晚的西苑，在崇智殿外的釣魚臺(tái)上，十來歲的趙煦拎著魚竿，妄圖釣蝦?？擅髟赂邟?，夜已深沉，也沒有什么小蝦上鉤。

    少年有些寂寥，趴在漢白玉的欄桿上，看蒼穹。

    銀河從太液池的那一角升起，億萬星光璀璨，橫貫蒼穹，落在了東方。

    “阿父，你去過東邊的碣石嗎？”趙煦問他。

    “去過?！彼谮w煦身邊回答，“碣石山就在廣寧衛(wèi)，離山海關(guān)并不遠(yuǎn)，若策馬沿著驛道快走，不消時(shí)日也就到了。山體青黑，十分險(xiǎn)峻?！?/br>
    趙煦有些向往：“那滄海呢？滄海什么樣?。俊?/br>
    “滄?！备翟嘧屑?xì)回憶，“若登上碣石山，便可遠(yuǎn)眺滄海，海水無窮，自眼前到天邊……遠(yuǎn)處的海極溫和，波瀾壯闊安寧祥和。到了下午，便有漁船從海天一線出緩緩出現(xiàn)，帶著滿載的海產(chǎn)歸來。桅桿皚皚，不可勝數(shù)。然而到了岸邊，互相擠搡又像是著急要上岸似的，碧波泛起了浪花，浪推浪涌，抵達(dá)碣石山下時(shí)成翻著白花的巨浪，不知道哪里來的脾氣，掀起數(shù)尺高度，拍碎在焦巖上，接著迅速消融退了回去。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永不停歇?！?/br>
    他說到這里，少年沒了聲響，低頭去看，趙煦趴在欄桿上已經(jīng)睡了過去，褲子卷起來，濕噠噠的黏在他膝蓋上，兩只腳泡在太液池中，隨著波浪微微浮動(dòng)。

    傅元青失笑，蹲下身，把趙煦移到自己懷中。

    他膝蓋有疾，無法抱起十來歲的天子，旁邊自有宮人過來服侍。

    可趙煦卻死死摟著他的脖子，朦朧中，含糊的喚他：“阿父……”

    “陛下？”

    “阿父，真想、真想和你一起去看滄海啊……”

    “廣寧衛(wèi)不算遠(yuǎn)。會(huì)有機(jī)會(huì)的。”他半是安慰半是敷衍。

    *

    “廣寧衛(wèi)離紫禁城并不算遠(yuǎn)，可一晃近十年過去，并沒有等來阿父說的那個(gè)機(jī)會(huì)?！鄙俚劭刺斓恼f。

    傅元青在他身后跪地，俯首道：“奴婢有欺君之嫌?！?/br>
    “你起來吧。我不怪你?！鄙俚壅f，“都在皇城外了，便隨意些?！?/br>
    傅元青應(yīng)了一聲，便起身，在墊子上跪坐，道：“奴婢為您斟酒?！?/br>
    面前只有一只金碗，他開封了新的一壇米酒，為少帝倒了一碗。少帝接過去，問：“阿父飲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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