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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扶塵有些無奈,對一個沒有未來的人而言,舊賬翻與不翻還有什么分別…… “對你而言,玄機塔理應是仇人?!?/br> “你錯了。雖然我的故事中對他的敘述僅僅是一帶而過,但他給我?guī)淼挠绊懡^不是負面。人要學會感恩,至少在白虹與我一事上要感謝擇歡君的幫助,否則也不會留得性命與你相識,度過我人生中最快活瀟灑的日子?!?/br> 說到這里,玄難又看向風擇歡,“我得謝謝你?!?/br> 不堪氣氛如此沉重,風擇歡笑笑,“別謝我,我做了不少害人的勾當,你該恨我才是。” “從前我恨過你,不懂你為帝尊謀事究竟有什么好處,落得一身罵名與殘疾還是不思悔改。直到后來我與兄長重逢,直到后來,我知道你也有個弟弟?!?/br> 玄難把喝了一半的酒傾倒在地上,看向虞扶塵。 “他比你實在,沒用糖水糊弄我,但我也喝不下了,就留著以后泉下再喝吧。少年時我曾嘗過一次昆侖的冰蓮甜酒,那酒須得釀上三十年,在冰層下封存百年才有韻味,喝上一口,唇齒留香,會被麻木觸感,酒液滑到腹中,又是火燒火燎的熱辣……那是家的滋味啊……” 玄難看破紅塵,手指一點腳下?!熬驮谶@兒吧,擇歡君?!?/br> 在這兒的話,死前最后一眼,還能看到他。 虞扶塵還不死心,想最后試一次勸玄難回心轉意,才剛張口,就被人捂住嘴。 “什么都別說,知道你有本事救我,但我已經活的夠久了?!?/br> 他不免又問:“你真忍心讓他孤身一人?” “我是要將本該屬于他的東西還給他,該高興才是。” 思量一番,虞扶塵又道:“最后一個問題,問過就走。你死在這里,白虹會感應到嗎?” “很快你便知道了?!?/br> 虞扶塵很爽快,回身便走,出了幾步后又聽到低低一句:“別恨我……” 風擇歡在與他擦身而過時,少見的垂下了頭。 “我也不想……可我不得不這樣做?!?/br> 可虞扶塵沒有作出回應,從城墻邊一躍而下,沒有再回頭。 玄難死的那日,天罰連綿半月之久的血雨終于停息。 他傲立人前,被綁上刑架,被□□刺穿雙掌,被割破脖頸血脈,一如當年的蒼天河。 他想抬眼望天,卻是無力仰頭,失落垂下的眼眸中含著淚,薄唇輕顫,卻道不出只字。 玄難用以易容的法術因靈力的潰散而消弭,幻術退去后,刑架上的禿頭和尚突然就變成了個白發(fā)散亂的貌美男子。 并非垂垂老矣,但他看上去的確已經不年輕了。 含在他眼中的那滴淚隨鮮血滑落,幽光一閃,倏然間面前多了一人。 “自私多年,到最后,你也要獨自離開,讓吾痛不欲生嗎?” 被高縛刑架上的玄難比白虹高出許多,想接近那人,便只能探出頭來,俯首貼近他。 “你……還是想起來了。” 白虹替他壓住傷口,十指被鮮血浸染,染紅了無瑕的衣袍,卻無力阻止那人生命的流逝。 “你說錯了,是我到最后,終于放下了自私。” 他虛弱的每說幾字都要喘上許久,一句話支離破碎。 “吾能救你!” “我耽誤你許多年……不能一錯再錯。一時貪歡,一世貪歡,如今再償雖晚,卻不負我陪你這一世。你且記住,我將自由還給你,萬望你不要成為帝尊cao縱的傀儡,不可失了本心,更不可失了人性!” “你所說,吾都明白,可沒了你,世界燦爛又有何用?” 從前傲立的王者,如今不屈的劍靈,終于放下矜持與尊嚴,泫然泣下。 “是你的陪伴讓吾走出滅國喪親的陰影,如今連你也要棄吾而去,你要吾如何面對?” “只要你還活著,我便永遠……在你這里?!?/br> 他竭盡最后一絲氣力,左手握拳,忍著骨斷筋折的痛抽離釘在刑架上的□□,探出被刺穿的,血淋淋的手,跌落白虹懷中。 他指著白虹空洞的心口,一想到很快體內的三顆護心魂釘將物歸原主,那人將會成為魂靈雙全的劍靈,便忘卻了對死亡的恐懼。 他想去摸摸白虹溢滿驚惶與悲痛的臉,見自己滿手是血,便收回了手。 “抱歉,我太臟了……” 他靠在白虹肩頭,笑的惆悵。 “我死后,可否把我送回昆侖仙境……寒谷太冷了,父親一人在那里睡了多年,一定很孤獨,我得去陪陪他……” 話音輕若游絲,已是彌留之際。 白虹握著他的手覆在自己面上,只為在他身子逐漸冰冷的當前,讓他感受到最后的暖意。 “你說什么,吾都不會再忤逆你了,主人……” 玄難就似聽了什么好笑的事,笑的接不上氣。 “這時候才認清主仆關系太晚了,不過昔日你是帝王,肯對我低頭,也算稀奇。我啊……” 他眨眨眼,忽而覺得昏天暗地,再未有一絲光明。 玄難說:“我啊……還是想聽你喚我名字……” 白虹緊緊抱著他,淚水一滴滴打在他臉上,將他按在心口,要融入骨血般的不舍。 “阿蒼……別走,蒼逐游??!” 悠悠天河水,逐游三界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