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頁
言求道把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卻從不掛在嘴邊,相安無事直到某日風云迭起,地撼天裂,凡修二界岌岌可危。 “我要去往天虞,你可要同行?” 看著天邊撕開的裂口,蕭琛反常的拒絕了他。 “說白了,現(xiàn)世安穩(wěn)也好,災荒遍地也罷,都與我無干,我只想留在此地守自己的清靜?!?/br> “他一定會去?!?/br> “……你說什么?” “他不會漠視人間疾苦,只要還活著,便一定會去?!?/br> 結(jié)局毫無懸念,蕭琛隨言求道帶領月華氏門人一同攻上天虞,并見到闊別多時的江沉沙。 彼時的江沉沙見了他便掛起熟悉的笑容,在奔走喊殺的人群中朝他伸出手來,所說的寥寥數(shù)字被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 蕭琛是想一頭撞進他懷里的,要讓他知道這些年自己等的多辛苦,多寂寞,非要從他嘴里擠出一兩句安慰的話來,否則…… 否則…… 在見到江沉沙的一刻,蕭琛已是淚流滿面。 那人衣袍上沾染大片血跡,因劇痛而不得不俯下身去,即使如此,仍跌跌撞撞朝他走來,好似萬人無色,唯他一人是奪目之光。 蕭琛呆愣愣望著自戰(zhàn)場中步步朝他走來的男人,僵在原地不敢上前抱住他。 他既希望這是場噩夢,又希望這是美夢。 美的是終于見到他一心思念的人,怕的卻是這幻影一觸即碎。 江沉沙站在蕭琛面前,迫不及待將人拉在懷里,還未說出那聲盼望多時的“好久不見,我很想你”,就被涌到喉嚨的腥甜噎的兩眼發(fā)黑,只敢將血色藏在那人背后,唯恐他會擔憂。 “你這個,不守信用的騙子……” “抱歉……” “你明明答應過會照顧好自己,卻惹了這一身狼狽?!?/br> “對不起……” 江沉沙覆住蕭琛哭紅的眼,將戰(zhàn)場的腥風血雨盡數(shù)擋在背后,獨將懷中一片天地許給了他。 蕭琛永遠也忘不了,江沉沙死前最殘酷的遺言。 他說:“退隱吧,扶風……我后悔把你卷進江湖風云,要對你說聲抱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活著!退隱也好,攪動風云也罷,我只想與你一起??!” “對不起……從前無法對你的付出做出回應的我,將死之時仍不敢給你海誓山盟。” 說話時他的眼神非常平靜,笑意一如初見時的坦然。 “今日,我便將南君花殘露之名傳于你,望你往后余生,風花雪月盡收眼底……” 蕭琛心頭一滯,不敢輕信他話里的意思,直到那人顫抖著手將一把尖刀交在他手里。 刀刃上還殘留著鮮血的余溫,江沉沙手背青筋暴起,已近彌留之際。 他再無氣力說出遺言,無力跪倒,靠在蕭琛肩頭,以最后的氣力將他擁入懷中。 至死,他都想保護他。 那陪在他身邊多年的蒼蟒為護主而重傷,見主人血戰(zhàn)而死,流著淚化形鉆入主人袖中,不待蕭琛施救,也咽下最后一口氣。 應當有悲鳴,應當有哀哭。 可蕭琛卻似被定格在這一刻,抱著江沉沙逐漸冰冷的身子,手握尖刀,在左臂劃下一道深長的血痕。 “疼……這不是夢,可我多希望這是個夢……” 那一天,蕭琛木然在左臂上刻下十六刀。 二八笙歌云幕下,三千世界雪花中。 熱血滴滴墜在袖間的蛇卵,蛋殼倏然應聲而裂,竟從中鉆出一只探頭探腦的幼蛇。 “你在這種時候出世又有什么用,該是你主人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還想繼續(xù)劃下傷痕的手被制止,回眸去看,卻不是期待的那人。 言求道拉著蕭琛的手將人扶起,抱起江沉沙的遺體,默然回身遠走。 九州在誅邪伏魔的一役中元氣大傷,各派弟子死傷過萬,更有萬受谷主獻身正道。 可面對江沉沙的死,蕭琛未免表現(xiàn)的太過淡然,不見半滴淚水,只將自己關在房里閉門不出,前去探聽消息的弟子也未曾聽見他私下啜泣。 言求道知道他在壓抑情感,面對外人只是輕描淡寫一句:“九州折損許多人馬,善后要耗費不少精力,哪有精力傷心?” 可他的隱忍與偽裝卻瞞不過言求道。 但以言求道的身份,又能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來安慰? 他知道那人喜食荔枝,便差人自粵地送了新鮮的來,親手剝?nèi)スび痔蘖斯?,吩咐弟子送進蕭宗師房里。 他還知道那人習慣每晚入睡前飲一杯牛乳,總是在晚膳后便囑咐人熱上,又怕弟子粗心大意忘了這事,到頭來還是要親力親為。 言求道默默無聞為蕭琛做了許多,在外人眼里,他是個善待門人的好宗主,好摯友,唯獨蕭琛對他所做的一切都視而不見,滿心被故人填滿,再塞不進一分一毫。 弟子回稟:“宗主,您送去的荔枝,蕭宗師一口也沒碰,還是原封不動送了出來?!?/br> 弟子回稟:“宗主,今晚蕭宗師也沒有用膳,說是胃口不佳,晚些便睡了。” 弟子回稟:“宗主,送去的牛乳蕭宗師也未飲,說是心情不暢,毫無睡意?!?/br> 一連七日都是如此,言求道終于忍無可忍,對傳事弟子吼道:“那他這些日子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身子如何,閉門不出又是在做些什么?。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