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依舊氣的鼓鼓，卻也看在他無礙得了些許安心，不知如何表達，便一首首背起那人交代的詩書。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财鋼艄?，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财鋼趔?，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br>
    “小呆瓜，不要你背這首，來換首《上邪》來背啊?！?/br>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

    才背一句，行止忽而淚如雨下，撲在風(fēng)長歡懷里，話音模糊不清的念叨：“我與君相知，我與師尊相知……不要師尊為我冒險……”

    看那人手足無措安慰著大哭的孩子，歲塵月幽幽從旁經(jīng)過，不忘丟下一句：“與君相知是好，但你可知，蓮子的心是苦的，蓮華亦是如此。”

    苦啊……注定一生都是苦的。

    正如九千歲所言，就算御天印親臨，依舊無法摘去行止的幽冥鬼瞳。

    “要么成為不見光明的瞎子，要么背負命途至死方休，莫要再執(zhí)著于此了，早些帶他退隱還能多享幾年福。人，終歸是斗不過天的?！?/br>
    可風(fēng)長歡又何嘗是聽天命的人？

    眼看九幽花海束手無策，他又拜訪東海醫(yī)宗桃溪澗求援，可惜就算是一葵祖師也想不出保住行止雙眼的法子。

    正如當年無計可施時選擇墮入魔道以復(fù)生長天君時那般，風(fēng)長歡苦練易回之法，終是在死前將行止不得不背負的沉重命格轉(zhuǎn)嫁自身，替他承受不白罪名與冤屈，被九州群起伏之。

    那時的風(fēng)長歡已是無力回天，幸得九夢君柳長亭從中周旋，使得行止趁機將他帶離戰(zhàn)場，在到達佛宗時以最后一口殘息對虛云大師與玄難交代了身后事。

    “抹去行止過去七年的記憶，讓他在佛宗安度余生，莫再插手世事了……沒有我護他，他終歸是會吃虧，只愿以我一死，換得帝尊與修界不再追尋長天君下落。老和尚，求您……幫我最后一次吧……”

    虛云大師不忍多言，含淚望著渾身浴血的人，點頭應(yīng)下。

    而化身虛歸的玄難則是蹲在他面前，問了最無關(guān)緊要的話。

    “后悔嗎？”

    “怎會……”

    “不悔便好，余下的事有小僧助你，安心去吧。”

    說罷，他合上風(fēng)長歡的雙眼，暗自將一道腥紅靈流渡入他胸口，保住他最后一口氣息。

    隨后便將人葬在無相山腳，把魂不守舍的虞行止推到虛云大師懷里，看著那一老一少二人緩緩走上千階長梯。

    無人知曉靈力與根基尚未恢復(fù)的玄難在風(fēng)長歡墳前守了三天，或是在無字碑前與他啞談幾句，或是靠在高枝上小酌幾杯，直到御天印聞訊而來。

    “他死了多久了?！?/br>
    “沒死，也沒活。”

    玄難伸了個懶腰，自林中躍至那人身前，雙臂環(huán)胸繞著人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而后停在碑前。

    “現(xiàn)在把他帶回花海，或許還有復(fù)生的可能。幽冥鬼瞳被他以易回術(shù)轉(zhuǎn)給了自己，小僧以為就算是為了私欲，您夜帝御天印也該將他帶走才是?！?/br>
    “哦？”

    “旁人看不出的事，別以為能瞞過九重天，莫說是風(fēng)知難，就連當年的法華君也沒有裂天的本事，分明是你自己干了這檔子事驚動修界，不巧讓他背了黑鍋，把他帶回去能給九重天一個交代，更能擋住修界悠悠眾口，百利無害的事，您御尊主會錯過？”

    彼時的御天印將掌心懸于墳前，五指發(fā)力扣緊，隨著一聲巨響，墳包中倏然探出一只沾染了發(fā)黑血痕的手。

    “他死狀如此凄慘，你們居然也不把他洗洗干凈?！?/br>
    “誰敢碰虞行止冰清玉潔的師尊？來日他長天君的意識蘇醒，被他想起小僧曾對風(fēng)知難上下其手，那小僧還能留得命在嗎？”

    從死亡中被喚醒的風(fēng)長歡以雙手挖開蓋住周身的厚土，以僵硬的四肢從墓xue中爬出，歪頭看向面前二人，已然失去本有的魂魄，成了只會聽從御天印掌控的活尸。

    “要從鬼域?qū)せ匾蝗嘶昶强刹蝗菀?，你這禿驢真是會給人找麻煩。在那之前，他還要噬取眾生之血才能復(fù)生，著實讓人頭疼?！?/br>
    御天印俯身抬起跪伏在地的風(fēng)長歡的下巴，與一雙無神血眸對視的感覺并不好受，索性摸摸那人的頭，放他自行下山去了。

    玄難問：“現(xiàn)在的他還有意識嗎？”

    “這誰說得準，若是不久之后佛宗得了山下凡民被妖魔屠戮的消息，便說明他喪失了理智。要是真的成了行尸走rou，莫說是風(fēng)長歡，就連法華君也按捺不住嗜血的沖動。”

    “在復(fù)生他前后，御尊主還有什么打算？”

    “打算？便是讓玄機塔說服與他有過露水情緣的九夢君，以鎮(zhèn)壓之名收容風(fēng)長歡數(shù)年，待得時機成熟再將他放出，為我所用。”

    說著，御天印張手，自他掌心飛出一只靈力化成的艷色蝴蝶，扇動著翅膀，緩緩飛向遠空。

    “裂天一事是本君cao之過急才害死了他，這個人情得還，但為保他與虞扶塵，乃至后來的長天君能與本君統(tǒng)一戰(zhàn)線，還是不得不做些虧待他們的事，比如……讓他們反目成仇。”

    玄難苦笑，“御尊主真是陰險又狠毒，小僧自嘆不如?！?/br>
    “那又如何？該是讓九幽花海重見天日的時候了，在那之前……”

    能否復(fù)生歸來，就要看某人自己的意志與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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