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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南星正是失手。 張川穹看中了一只活了幾千年的地神想要收服驅(qū)使,南星沒有抓到,反倒是差點死在了那地神手里。 南星滿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輕輕的勸導(dǎo):那東西你要不起,算了吧。 南星受傷了,很重的傷。 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覺得小鬼沒用,不能達成他的心愿。 那時的張川穹正是年輕氣盛,從來沒有一次失手,突然栽了個這么大的跟頭,便是憤怒異常。 他手里死了十幾只小鬼,虧損極為嚴重,他又氣又怒,便拿著鞭子鞭打活下來的小鬼。 在他眼里小鬼都是賤畜。 幾只小鬼都被打得慘叫,唯獨南星一聲不吭的站著,于是他更為生氣,便是獨獨懲罰南星。 張川穹睜大眼睛在一旁看著,他嘶聲力竭的怒吼:別打了!南星受傷了??!你自己廢物、全部靠南星得來的東西,竟還責怪他!沒有他你早就死了! 可是這只是南星的記憶,南星記憶里的自己,像個無可救藥、自負自大、廢物又殘暴的熊孩子,一鞭一鞭的打他。 那一鞭子下來,南星的前額到嘴角是紅艷艷的血,那張美麗無比、如瓷偶一般的臉,生生被一道血痕破壞了。 鮮血從他似玉般白凈的皮膚割裂流落,好像是美麗的雪地上綻放出的緋色妖花,既鮮艷又破碎。 強大的地神都沒有忍心破壞他的皮相,反倒是被一直養(yǎng)育、寵溺、教導(dǎo)的人,一鞭子毀壞。 張川穹無力的喊:你快躲、快走!不要讓他打,你不要這么縱容他、寵溺他 可是南星只是輕輕的張唇,好像喊了個名字,他聲音很輕很輕:你卻打我啊。 他并沒有躲,只是看著,眼里一點點變涼。 張川穹的心也跟著涼透了。 他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的無知、恨自己的自負,也恨自己的殘忍。 連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根本不配有這么一只鬼。 那么高貴美麗的一只鬼,在他手里過得是什么日子,竟是如此狼狽不堪又凄慘。 他真想回去狠狠打自己一兩耳光! 而他現(xiàn)在也是記得那件事,記得他剛剛得到鞭子、剛剛失手地神時的想法,那時候的他覺得小鬼都是賤畜,他是往死里打的。 張川穹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自言自語的罵道:我有什么資格!有什么權(quán)利,有什么臉!什么都是南星給的,竟是大言不慚高高在上在主人,如此賤待于他! 這樣會失去他的。 果然,南星這一次從他身邊走了,走了很久很久,在一個森林里獨自躺療傷。 張川穹在南星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不斷的為年少的那個自己道歉:對不起啊南星!你別生氣了,我錯了! 南星的臉慢慢好起來了,他聽不見他說話,只是躺在樹上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許是在怨恨他。 當然,他值得怨恨。 可他又怕南星不要他。 但是從往后發(fā)生的事來說,南星終究是會回到他身邊的,會一直保護他。 果然,不久南星又回去了。 因為他遇險了,南星又一次救了他。 他看見自己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南星守著他身邊,像一位美麗強大的神明,無微不至的照看他保護他。 南星怔怔在火光前,怔怔的看著他,突然湊近。 張川穹在一旁看著,他緊張極了。 他以為南星要做什么。 他這么近。 但他什么也沒有做。 只是從自己的胸口取了一縷魂。 那縷魂在南星的指間是美麗的冰藍色,和他現(xiàn)在見到的完全不一樣。 他見到的樣子很像靈臺的精魂,是可以cao控小鬼、拿捏小鬼的精魂。 而他也一直以為是。 他曾經(jīng)以為能威脅南星的精魂。 但在此時此刻,在南星手里,他能清楚的看到,這是一縷胎光。 南星拿著這縷胎光,慢慢把它偽裝成精魂,又耗費了幾乎半生的功力注入,把這東西給了他拿捏。 南星垂眸,安靜的看著他,輕輕的說話:我把命給你了,要是沒了,我就死了,也無法再保護你,我不欠你什么了。 張川穹的心重重一抽,細細密密的疼了起來。 南星為他做得太多了,他無以為報,也萬分恐慌。 他何德何能,他幾乎沒有一點是能夠值得南星這么做的,他自己清清楚楚。 可是他又是貪婪的,不想失去南星。 他看見南星的眼神似乎沒有初見他時那么溫暖了,南星喃喃的念著什么,很輕很輕的語氣,像夢中的囈語,他仔細一聽,好像是什么名字。 可南星又不念了。 他把胎光和半生功力給了他保護他,南星的記憶越來越不好。 而他變得更為聰慧,天賦也越來越高,力量越來越強。 可不是,南星那么強大的一只鬼,竟是為了他,弱成了這樣。 失了一魂中的半魂的南星,愈發(fā)渾渾噩噩,他漸漸忘記越來越多的事,可好在,南星一直守在他身邊。 就算是這樣了,南星也是在拼命的保護他。 他不再像往日那般高貴的、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也不像突然降落的神一樣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