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然，你是哪家出來的？”楚辭還沒來得及去翻看學(xué)子檔案。

    “怎么，你也想去我家家訪嗎？”溫然立刻炸毛，他猛地轉(zhuǎn)過身去，恨恨地瞪著楚辭，以為楚辭是想去告黑狀。

    “怎么，你也怕家訪嗎？”楚辭學(xué)著他的口氣，打趣道。

    “我當(dāng)然不怕！我爹叫溫海，我祖父是溫冰，你有種就上門去！”溫然哼了一聲，賭楚辭馬上就要瑟瑟發(fā)抖了。他祖父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傅，他父親是從三品光祿寺卿，怎么樣都比這個六品司業(yè)要強！

    楚辭的關(guān)注點卻沒有和他在一條線上，他在心里暗笑，這一家子取名，從兩點水，三點水再到四點水，可真是一脈相承。等溫然這小子生了孩子后，是不是該叫五點水了？

    “喂，你敢上我家去嗎？”溫然這會也忘記難受了，一心只想看看楚辭嚇得面如土色的樣子。

    “怎么不敢？皇宮內(nèi)院我都去過了，你家難道比那里還莊重些？”

    “哼，我不和你耍嘴皮子！”溫然敏感地察覺到他話中陷阱，沒好氣地說道。

    楚辭腦子正在飛速轉(zhuǎn)動，溫冰聽起來有些耳熟，溫冰是誰？位列三公之一的溫太傅！

    他心里雖然震撼，但是面上卻不露怯。“你既是溫太傅的孫子，怎么不在家里學(xué)，要到國子監(jiān)來學(xué)呢？”

    溫然臉上一閃而過的狼狽：“關(guān)你什么事！”

    “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你是我的學(xué)生，了解學(xué)生的家庭背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br>
    “那你休沐之日敢上我家去了解嗎？”

    “休沐之日，也就是大后天是吧？不用休沐之日，我后天就和你一起回去，順便搞搞家訪?！?/br>
    溫然眼中閃過一絲鄙視，找什么借口，還不是怕自己一個人上門連門都進不去？

    楚辭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只笑了笑。

    ……

    下午，修房子的工程繼續(xù)。楚辭照舊在大大的院子里四處溜達，有時候還湊到那堆婦女里面去。如果不是他面嫩，嘴又甜，一口一個嬸子的叫別人，估計是要被人當(dāng)作登徒子看待的。

    六人組其他五人中午都吃過飯，之前又吃了點心，這會兒還能堅持，只一個溫然，餓得臉色煞白，又要干活，瘦弱的小身板隨時都像要倒下去似的。

    當(dāng)他和趙清再一次抬著草泥過來時，祝峰攔住趙清，讓他幫著遞東西，自己則拎著桶，和溫然去了后院。

    “溫然，你去旁邊歇一會吧，我一個人弄。不過你可別去前院，讓他看見了肯定要說你?！弊７搴退麖男≌J(rèn)識，兩人的娘甚至還是遠親。雖然溫然一向不太喜歡和他玩，但看他這個樣子，祝峰還是挺不忍心的。

    溫然聽了，點點頭向他道謝，然后把攪棍一扔，就坐到了后院的一塊大青石上，沉著臉一聲不吭。

    “咕咕…”溫然的肚子叫喚起來，他立刻回頭看祝峰有沒有聽見，見祝峰還在埋頭攪拌，立刻松了口氣。

    他從大青石上挪了下來，走的更遠一些，然后捂著肚子坐了下來。

    后院也有幾片小菜地，里面種著一些長長的菜，溫然通過味道辨認(rèn)出來，這應(yīng)該是他討厭的蔥。

    他正想離開，旁邊突然響起一個小小的聲音：“哥哥，你餓了嗎？”

    他回頭一看，這不就是那個大眼睛的小姑娘嗎？她什么時候在這的？因著心里那一絲小小的愧疚，溫然難得的搭理了一下她。

    “我不餓，你在這里干什么?！?/br>
    “挖蚯蚓給小雞吃。”小姑娘提起身邊的小籃子，里面覆著一層土，里面還有東西在蠕動。

    “拎走拎走！”溫然隨意一撇，然后忙不迭地?fù)]手，示意她離遠一些。

    小姑娘連忙拎著籃子退開了幾步，善解人意地說道：“原來哥哥怕蚯蚓啊。我原來也怕，多挖幾次就不怕了?！?/br>
    溫然嗤笑，笑過以后又有些沉默。他抬頭剛想說什么，就見那個小姑娘已經(jīng)不見了。

    這個地方陰涼，一陣清風(fēng)吹過，累了大半天的溫然有些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間，他突然看見有人蹲在他前面，嚇了他一大跳。

    “你干嘛？！”又是那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有些驚訝，她說：“我給哥哥送東西吃，這是早上姑姑分給我們的。我拿手絹包著，很干凈的。我的手也洗了，拿皂角洗的?！彼龑⑹掷锬笾氖纸伌蜷_，一塊糯米糕出現(xiàn)在溫然眼前，白白的，香香甜甜的。

    溫然肚子再次抽痛，他見四下無人，這里只有一個不認(rèn)識的小女孩，便用細(xì)長的手指拈起一點放進嘴里，幸福的滋味頓時充斥了整個味蕾，溫然速度變快，不一會兒就將這一塊糕點全部吃光了。

    小女孩看著空空的帕子有些遺憾，但她還是很高興的。

    “你吃過了嗎？”溫然填了肚子，這才想起來問她。

    “沒有，這個一人只有一塊，我本來想留著的?！?/br>
    “……你為什么要給我吃？”

    “因為哥哥很漂亮?！彼奈鍤q小女孩天真無邪的話讓溫然發(fā)不出火來，雖然他平時最討厭別人拿他的長相說話了。

    “謝謝你，等我回去之后送你一大包?！睖厝粚λS諾。

    小女孩抿著嘴巴笑了笑。

    ……

    “楚司業(yè)，真不知道怎么感謝你們才好，你這幾個學(xué)生幫我們把這幾間屋子都修好了，下次下雨再也不愁了?！?/br>
    李老頭握著楚辭的手不放，一臉的感激。

    楚辭再三說了沒事之后，然后又讓他有事就托花嬸帶口信，之后才帶著學(xué)生們回國子監(jiān)。

    “你看他們幾個，哈哈，也有今天?！睂W(xué)子們看見灰頭土臉的幾個人，都指著他們發(fā)笑，然后被姜顯一個凌厲的眼神嚇了回去。

    他們一路往學(xué)舍走，路上的人不是議論他們，就是在說什么“班主任說”，什么“你喜歡哪門課程”，或者又是什么“不知道騎射課讓誰也教”之類的話。

    班主任他們大概知道，今天楚司業(yè)開晨會的時候講過了，但是后面那些又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感覺干了一天活回來，國子監(jiān)好像變了個樣？

    第146章 貧窮之淚

    楚辭回到住處時, 里面亮著燈, 暖黃的燭光從窗戶里透出來, 看得人心里都暖暖的。

    “靜哥，沒想到你回來的比我還早?！背o下了馬車, 邊往里走邊朗聲說道。

    屋內(nèi)三雙眼睛齊齊看向他, 楚辭嚇了一跳, 這么多人的嗎？

    寇靜黑著臉看著那兩個跟屁蟲, 他不過是去吩咐點事，就被纏上了, 聽說他要來這，兩人也硬要跟著來。

    “楚二哥?！?“世叔?！?/br>
    另外兩人笑著和楚辭打招呼, 楚辭也反射性地回了個好。

    “辭弟, 你坐下休息一會吧。我?guī)Я它c酒菜過來, 放在廚房里?！?/br>
    “大虎，聽見沒？把酒菜收拾一下端上來?！背o坐下之后, 沖著外頭喊到。

    “好嘞?！睆埢?yīng)道。

    楚辭回過頭, 看著秦釗和許喬南，問道：“你們這兩個小兵怎么也能到處走？”

    “怎么不能??？我們住的是兵部的驛館, 和其他的驛館比起來，那里實在是一言難盡啊。睡得都是大通鋪, 二十個人一個房間, 一到晚上脫了鞋，那味兒熏的，我都想吐了。世叔, 你一定要讓我在你這兒住幾天才行?！痹S喬南放炮仗一下，噼里啪啦倒了一肚子苦水。

    “你們能單獨住在外頭嗎？”楚辭有些好奇，不是軍令如山嗎？

    “咱們上官都住這兒，我們就和貼身侍衛(wèi)一個待遇不就行了?！痹S喬南嘻嘻哈哈笑著，看來是打定主意住這了。

    “可是，我這院子比較小，臥房也就三間。我一間，大虎一間，靜哥一間，你們二人住哪呢？”

    張虎正將菜往桌上放，聞言便說：“老爺，那我去廚房睡吧。房間留給兩位少爺。”

    “慣得他們，廚房怎么住人？你待著不要挪，實在不行，就讓他們在我房間里搭個地鋪吧。”

    “辭弟，我和你睡吧，讓他們兩人去我房里睡剛好?！笨莒o立刻提出辦法。

    “也行——”

    “不行！世叔，我和你睡吧，我不和他睡?！?/br>
    寇靜瞪了他一眼，說道：“服從命令。”

    “現(xiàn)在又不是在軍營……”許喬南嘟囔的聲音在寇靜的瞪視下越來越小，終于還是認(rèn)命了。

    兩人正暗暗斗爭，楚辭卻在一旁和秦釗聊得不亦樂乎。

    “……你給我說說，你當(dāng)初是怎么入軍營的？”楚辭還是對這戲劇性的巧合特別感興趣。

    “嘿，其實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我和舅舅去走商，途徑一條山路，見一伙人正在纏斗。一邊穿著官服，一邊看上去兇神惡煞的，我就知道應(yīng)該是在剿匪。我當(dāng)時拔出箭就射了過去，將那賊頭揮刀的手射傷了。末了，他們很感激我，并對我舅舅說，我天賦異稟，合該是當(dāng)兵的。我舅舅一直覺得我打獵危險，這會見有地方肯要我，當(dāng)下就同意了?！?/br>
    秦釗長話短說，把他從軍的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交代了一下。

    “原來如此。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秦兄弟你的俠義之心還是復(fù)如往昔啊?！背o稱贊道。

    “哪里哪里?！鼻蒯摬缓靡馑嫉匦α?。

    “辭弟，酒菜已經(jīng)熱齊了，先吃飯，之后再說吧。”寇靜見縫插針，適時提醒道。

    寇靜買的東西很多，擺了一大桌子，楚辭大快朵頤的同時，難免又想起了慈濟院的人，于是就把今天的見聞和他們分享了一下。

    “原來還真有這么苦的人，我還以為只是書上寫的呢。”許喬南很是感慨。

    “你一個小少爺，出門不是乘車便是坐轎子，哪能看見人間疾苦?！鼻蒯摰故怯X得還好，他父母早逝，世態(tài)炎涼早早地就經(jīng)歷過了。

    “就你知道行了吧?！痹S喬南丟了一個白眼給他，然后轉(zhuǎn)過頭對楚辭說，“世叔，我當(dāng)初出門時，祖母給了我兩張銀票，在軍營里什么都有，不用花錢，你就幫我買些東西，送給慈濟院的人吧。”

    他從身上掏了個荷包出來，里面有兩張皺巴巴的銀票，一共二百兩。

    “你的心意我替他們領(lǐng)了，你在京城還要待上一段時間，哪能一文錢不留。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幫助他們的辦法。畢竟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什么辦法??？世叔你快說說?！痹S喬南很好奇。

    “慈濟院里婦孺很多，而且人人都有一雙巧手，我想能不能給她們畫些圖，讓她們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出來，到時候進益應(yīng)該比她們縫補破衣裳要多一些?！背o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一個下午都在觀察她們。

    那群婦女年齡都不算太大，縫補時手很巧，基本上都看不出什么痕跡。像她們縫補這些衣裳，大約兩件衣裳才能賺一文錢，一下午坐在那里，眼睛盯得快瞎了，也不過賺幾個rou包子錢。這錢轉(zhuǎn)眼就投入慈濟院的日常開銷中去了。和龐大的開銷相比，這點錢根本是杯水車薪。

    “辭弟心善，想必已思慮良久。這個法子很不錯，到時候，可以把她們的東西放在我家鋪子里面賣?！笨莒o提議。

    “靜哥，你家在京城還有鋪子呢？”他們家的生意不是大多都在甘州府嗎？

    “有，是我父親繼承的祖業(yè)，不過也不多，就三四家吧。之前是我阿姊管著的，自她離世之后，便移到了我名下?！?/br>
    看著寇靜輕描淡寫地說也不多，就三四家時，楚辭忍不住流下了貧窮的淚水。這里可是京城啊，像文興坊這種偏僻的地界都要七兩銀子一個月的租金，外面的商鋪更是貴。

    楚辭其實暗搓搓地打探過京城的房價，想著自己有一棟房子最好了。當(dāng)初張家送他的房子，在縣城內(nèi)圍，一個兩進的院子，售價大概在二百二十到二百六十兩不等。

    而京城同樣大小的院子，大約在兩千二三百兩之間浮動。京城房價和一個十八線小縣城相比，翻了十番左右，也說得過去。這還算不上太貴，但是以楚辭的俸祿來說，不吃不喝大概三年就能買得起了。

    就像現(xiàn)代人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一樣：東西貴不是它的缺點，而是你的缺點。楚辭有時候也想搞點副業(yè)補貼一下，但一直都沒合適的，只好作罷了。

    ……

    同一時間，距離京城大概兩三千里遠的袁山縣城內(nèi)，楚家人正聚在一起說話。他們住的地方就是張家送給楚辭的那兩進院子，房前屋后的加起來，大概有十幾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