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了出恭牌的學(xué)子，交試卷時，會有人在上面蓋一個黑泥印章，俗稱“屎戳子”。蓋了這章的試卷，基本上都是不采用的。

    所以實在憋不住的學(xué)子，會在自己帶來的籃子里或靴子里如廁。

    楚辭是萬萬不想走到這一步的，所以他只能克制飲食。

    等楚辭將三篇全部修改好后，日頭已經(jīng)偏西了，他用來修改的時間倒是比寫文章的時間還要長一些。

    楚辭看看還有光線，便將答卷拿出來，準(zhǔn)備將這三篇文章謄錄上去。

    答卷上面有紅線，每一豎都有規(guī)定的字?jǐn)?shù)，決不能超出來。而且字體一定要是端正的館閣體。

    小心翼翼的謄錄好三篇文章后，楚辭再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后耐心的等待試卷干透。因為朝廷科舉有規(guī)矩，如果哪張試卷上有明顯的記號、墨點或者火燒、水漬的痕跡以及撕裂的試卷，內(nèi)簾官們就會用藍(lán)筆抄寫，俗稱“登藍(lán)榜”。

    其他的試卷都是由朱筆謄錄的。登藍(lán)榜的試卷直接落選，考生多年的辛苦只能付諸東流。

    一般來說，都是很倒霉的人才會有這樣的運(yùn)氣，楚辭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也有這樣的遭遇，所以他十分小心。

    試卷干了之后，他輕輕地吹了吹，然后將試卷卷了起來，小心地放在后面的木板上。

    用銅爐煮了點稀粥，吃起來十分寡淡。楚辭決定，等他出去以后，一定要大吃一頓才行。

    其他號房的學(xué)子們都在認(rèn)真的答題，有幾個面色看上去十分愁苦，楚辭還看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翁趴在桌子上大聲啼哭。他嘆了口氣，有此經(jīng)歷之后，他對古代科舉的難度再次有了深切的認(rèn)識。

    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很多學(xué)子都點起了蠟燭，晚上繼續(xù)寫。

    楚辭沒有點蠟燭，他的文章已經(jīng)寫好了，晚上還是好好休息一下，一天下來，他也覺得身心俱疲了。

    楚辭將炭盆點起來，然后和衣上床睡覺，身上雖然蓋著罩衣，但總感覺還是有點冷，這炭盆可不能省。

    有些學(xué)子看著楚辭那間一片漆黑的號房，心里開始嘀咕，莫非這個學(xué)子已經(jīng)放棄了，要知道明天一早就會有人來收卷，晚上再不寫好，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呢？

    夜里，有一間號房起了sao動，原來是有個學(xué)子，點著蠟燭寫字的時候太困了，不小心將蠟燭碰到了。

    雖然火撲滅的及時，沒有造成任何傷亡，但是他的試卷卻被燒了一個大洞，已經(jīng)救不回來了。那學(xué)子當(dāng)場就崩潰大哭，披散著頭發(fā)跳腳猶如一個瘋子。當(dāng)他卻被兵丁們無情地拖出去時，在他附近的學(xué)子們個個心有戚戚焉，對于自己的答卷護(hù)得更加嚴(yán)實了。

    楚辭睡得很沉，所以沒有聽見，等他第二天早上，被鑼聲驚醒過來時，已經(jīng)有人來收卷了。

    交完卷子后，楚辭起身活動了一下，然后又弄了點東西吃。

    吃完東西后沒多久，考試的鑼聲又響了起來。今天少了主考官巡視這一程序，所以放題的時間提前了。

    今天的任務(wù)更加嚴(yán)峻，因為題量從三道變成了四道。而且五經(jīng)題字?jǐn)?shù)要求也更加多。學(xué)子需要選出四道本經(jīng)題開始答卷。

    楚辭治的是春秋，當(dāng)他打開題目時，很高興的發(fā)現(xiàn)，其中有兩道題他都做過一模一樣的，而且還是許先生給他講評過的。

    本經(jīng)也就一本書，里面的題目出來出去，也就這些了，做過不足為奇。楚辭將喜悅的情緒收斂了，因為別人可能也做過一樣的，甚至可能四道都做過。

    誰叫他治本經(jīng)的時間，去其他人要晚許多呢？但好在許先生已經(jīng)說過，他雖晚，但有后來居上的趨勢，讓他不必太害怕。

    楚辭定了定心神，開始專心做答。

    今天他用的時間比昨天多很多，直到一支蠟燭燃盡，他才將試卷謄錄好。

    楚辭又點燃了一支蠟燭，用作吃東西和洗漱時照明。

    遠(yuǎn)處有一間號房的蠟燭突然熄滅，那學(xué)子立刻敲響了隔板，讓守衛(wèi)的兵丁去幫他取蠟燭。

    可是一人只有三支，兵丁自然是不會去幫他取的。如果可以，楚辭想將自己多出來的兩支送給他?？墒牵?guī)矩嚴(yán)明，這樣做是不行的。

    他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有些難過，便將自己的蠟燭也吹滅，摸黑躺上了木板。

    第二天卯時正，又有士兵來收卷。

    收完卷后，守在外面的兵丁們掏出鑰匙，將號房的鎖開了。

    楚辭提著籃子跟隨眾人往外走，一瞬間竟有恍然隔世的感覺。

    第98章 靜靜的服務(wù)

    離開的門和進(jìn)來時的門是不一樣的, 幾米寬的大門敞開著任他們隨意出去。

    楚辭跟著大家一起往外走, 忽然有種走在黃泉路上的感覺。因為身旁的學(xué)子, 個個都是眼眶青黑，腳步虛浮的樣子, 活似一群群鬼魂。

    楚辭覺得自己還行, 但他其實也有點手腳發(fā)軟, 腳上像是踩了棉花一樣。若不是還想強(qiáng)撐著在眾人面前保持自己的儀態(tài), 他也想要彎腰駝背拖著手走出去了。

    外面有好多人在等著，一個個翹首以盼, 臉上滿是希冀。一般學(xué)子一踏出門，立刻便會被自己的家人扶著上馬車或牛車之類的。

    有那中途出了狀況被抬出來的, 家里人便會哭天搶地地沖上去。楚辭還看見一個許是家庭比較貧困的, 那學(xué)子的兄長和小弟來接人時, 直接背著他就回去了。

    他不由想起了楚廣，若是他在門外等他, 估計也會直接背著他走吧。

    楚辭一邊想, 一邊踏出門。他想著和寇靜的約定，正欲找一處僻靜之所等人過來, 忽然聽見了許木大聲呼喚。

    楚辭應(yīng)了一聲，許木連忙沖了過來, 一把將楚辭手上的籃子搶走了。

    “楚少爺辛苦了, 現(xiàn)在就跟我回去吧，夫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吩咐廚房，備下了熱水和飯食, 等你回去之后就能享用。你用過之后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多謝許小哥，只是我和友人相約，一時之間是不好回去?！背o拒絕了，因為寇靜讓他等他。

    許木了然地笑了笑，見楚辭疑惑不解，于是悄聲附在在他耳邊說道：“車上已有故人來訪，楚少爺不去看一看嗎？”

    楚辭一聽，便跟在他的身后往停馬車的地方走去。馬車停在一條小巷外面，他剛一踏上馬車，一只有力的大手就從簾子里面伸出來，拉住他的手將他一把拽了進(jìn)去。

    楚辭一個踉蹌，腳下一軟，險些趴伏在地，幸好寇靜及時伸手環(huán)抱住他，于是楚辭便趴在了寇靜的懷里，立刻囧了。

    “辭弟對不住，是為兄魯莽了?！笨莒o把他扶正后，連忙道歉。

    “沒事?！背o搖頭表示沒關(guān)系，然后在寇靜旁邊坐下，毫無形象地伸了一個懶腰。

    “在那個小房間待了三天，我覺得整個身子都僵硬了，特別是肩頸，酸痛的厲害。默之兄，你這么高壯，這號房對你來說也太小了，你當(dāng)初是怎么撐過這九天的？”

    楚辭一邊捶著自己肩背一邊抱怨?？莒o見狀，讓楚辭微側(cè)身子，用粗糙有力的大手幫他揉捏了一下肩頸。

    楚辭舒服地嘆了口氣，寇靜靜下手的力度適中，按揉的都是他酸痛的部位，想必現(xiàn)代的馬殺雞也就這個水平了吧？

    “我當(dāng)初也是這樣的?！?/br>
    “是嗎？我也覺著難受得緊，后面還有六天，想想都難熬。對了，默之兄你怎么會在馬車上出現(xiàn)呢？我還以為你會在外面等我?！背o背對著寇靜，一邊享受他的按摩，一邊提問。

    “我本是找了一處隱蔽之所的，恰好看見許小哥守在馬車旁邊，想來應(yīng)該是在等你，便和他說了一聲?！?/br>
    寇靜曾經(jīng)和楚辭一起拜訪過許征，認(rèn)識許木也正常。

    “哦，那你怎么會在考場出現(xiàn)呢？”

    寇靜和他解釋了一下巡撫抽調(diào)人手的事情，因為他是總教官，所以比起其他人來說要清閑得多。如果不是他想看一下楚辭，故將送水一事攬下，原本他是只需要統(tǒng)籌安排就可以的。

    兩人閑聊之際，馬車一路向著許府前去，終于到了許府。楚辭趕緊下車去解決人生大事，然后再沐浴更衣?？莒o則提著禮物，去拜訪許師母。他原本也是打算見過楚辭之后，陪他一起過來的。

    沐浴更衣之后，他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三天困在那么一個小小的號房里，現(xiàn)在才聞出衣服上有很多的異味。想必剛才坐車時，他整個人都餿餿的，也難為寇靜還能和他貼得緊緊地坐在一起了。

    從里間出來后，楚辭看見寇靜已經(jīng)回來，正坐在書桌前，手上端著一本書在看。

    寇靜聽見聲響回頭，見楚辭頭發(fā)還滴著水就出來了，便馬上去拿了一塊布巾幫他擦拭頭發(fā)。

    既然有人服務(wù)，楚辭也不會矯情的表示不需要。反而他和寇靜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了至交好友，兩人都抵足而眠過，還怕什么擦頭發(fā)嗎？

    等他頭發(fā)干了之后，許師母那邊就派人過來請了。

    桌上的事物并不是楚辭想象中的蹄膀烤鴨之類的大葷，而是一些清淡可口的菜肴。因為他接下來還有兩場考試，先前吃了幾天粥，一下子吃大葷，很容易把腸胃搞壞了，到時候拉肚子就糟了。

    飯桌上，寇靜自己沒吃多少，而是一個勁地用公筷朝楚辭碗里送東西。楚辭吃得頭也不抬，筷子更是伸不出方寸之間。

    茶余飯飽之后，三人坐在桌上閑聊了一會，楚辭聊著聊著，忍不住露出困倦之意。他在號房里面，雖然能夠睡著，但是床板很硬又短，到底不如自己的房間的床躺著舒服。

    兩人見狀，便讓楚辭回房休息?？莒o則和楚辭一起告退。因為大白天的，不好上床去睡，楚辭便躺在外間的軟榻上，一邊和寇靜說話，一邊閉目養(yǎng)神。

    寇靜在說了一句話后，許久沒有得到回應(yīng)，便將視線從書上移開，轉(zhuǎn)頭去看楚辭，卻不禁失笑，剛剛還號稱要閉目養(yǎng)神之人，如今已經(jīng)睡得很香了。

    他從里間抱來薄被，輕輕蓋在楚辭身上，幫他四周掖好被角，以免受了風(fēng)寒。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楚辭，然后又轉(zhuǎn)過頭看書。

    忽然，外面?zhèn)鱽硪魂囆[，寇靜眉頭一皺，手往桌上一撐，一個鷂子翻身便已出了窗子，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你是何人？為何在我世叔的房間里？”許喬南用閃閃發(fā)亮的眼神盯著寇靜，他剛才看見這人的身手著實很俊。

    “我是他的大哥，你可是許家小少爺？”

    “對，我聽人說世叔回來了，正想和他請教一下武學(xué)?！?/br>
    “辭弟根本不會武，還請小少爺不要大聲喧嘩，免得打擾辭弟清夢。”

    “睡了??？”許喬南有些不甘心，但他也知道不能再去打擾了。他轉(zhuǎn)身想要離開，忽然眼睛一亮，說道：“世叔不會武，我瞧著你好像會，不如你和我過兩招吧？不然我就把世叔喊起來。”

    他斷定世叔這位大哥，是絕對不會想要吵醒世叔的。

    “……”寇靜見這小少爺不依不饒，心里也起了教訓(xùn)之意，想必他平時肯定沒少打擾辭弟，便說：“你帶路吧，離這遠(yuǎn)一點。”

    許喬南嘿嘿一笑，他正愁自己創(chuàng)出的幾套拳法沒人受用。府里的小廝不敢和他動手，外面的友人也只有挨打的份。

    接下來，許府便響起了一陣鬼哭狼嚎，許喬南帶著他的拳法，被寇靜狠狠揍了一頓，鼻青眼腫地躺在地上。

    秋爽院里，許嬤嬤站在院門外，聽著外面的哭嚎聲：“小姐，要不老奴出去讓那位寇公子下手輕一點吧，這樣下去，小少爺怎么受得了？”

    許師母正和懷秋下棋，聞言笑了笑，說道：“無妨，我看那位寇公子是個穩(wěn)重的，他最多受點皮外傷，算不得什么。這孩子，是該受點教訓(xùn)了。”

    許喬南趁著許征不在家里，整日上竄下跳的，昨天還把她喜愛的一對錦鯉喂得撐死了。

    “寇世叔，你武功真好！我能和你學(xué)武功嗎？”許喬南腫著一張臉，笑嘻嘻地黏過去，他剛開始還有些不服氣，后來他讓兩個健壯的小廝和他一塊兒上都沒打過寇靜，這才心服口服。

    寇靜：“……”

    楚辭這一覺睡得很沉，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了。寇靜還保持著他睡之前的姿態(tài)，坐在書桌前看書。楚辭喚了一句默之兄，在他轉(zhuǎn)過頭時，朝他微微一笑。

    楚辭剛剛睡醒，身上有種慵懶的狀態(tài)，寇靜見他笑顏，突然有點悸動，心口涌上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只覺得整個胸口都滿滿的。

    ……

    十二日清晨，又到了上場的時間。這一日早上楚辭還是和上次一樣，提早去了考場。

    這次候在外面的人似乎比上次少了好多，大概是一部分考完第一場后，便知仕途無望，干脆就不來了。

    考場的大門打開了，學(xué)子們還是按照地域，依次進(jìn)入。這次還是要搜身的，只不過沒有上次那么嚴(yán)格了。

    楚辭這次學(xué)乖了，他將饅頭切成一片一片的帶進(jìn)去，里面絕對藏不了東西。所以那些衛(wèi)兵也就隨意看了看，并沒有用手去弄。

    經(jīng)過了一系列復(fù)雜的程序之后，楚辭又坐回了考場中。

    十三日早上考第二場，試五經(jīng)題一道，并試詔、判、表、誥各一道，再加上一首五言八韻詩一首。

    這詔指的是皇帝下發(fā)的詔書，判是公府?dāng)喟傅呐袝硎浅⒋髥T上奏的奏本，誥則是官府要貼出去的榜文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