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發(fā)愁，難不成要提兩個籃子進(jìn)去？這樣好像顯得有些高調(diào)啊。

    旁邊的杏子伺候楚辭好幾天了，也知道他有事事親力親為的習(xí)慣。但現(xiàn)在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杏子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楚少爺，要不要我?guī)湍阏硪幌?？?/br>
    楚辭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忘記讓杏子離開了。剛才那副硬塞東西的樣子被人看見了，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摸鼻子，說道：“那就有勞杏子姑娘了?！?/br>
    杏子眼睛一彎，高興地過去幫楚辭整理東西。

    一塊厚厚的墊布折好放在籃子最底下，然后便是外面用來蓋的罩衣。小銅爐放在最上面，蓋子揭開，將米和紅棗等物放進(jìn)去。炭火用布包了，放在它的旁邊，再過去是幾個大饅頭和一小袋rou干。周邊放著文房四寶，一個雜亂的籃子立刻就變得井井有條，甚至還能再放點東西進(jìn)去。

    “楚少爺，我聽說考場里面有些臟亂，您要不要再放塊抹布進(jìn)去？”

    “行，放吧?！?/br>
    “我瞧著您這里面只有小銅爐，要不要再放個小碗和湯匙進(jìn)去？”

    “行，放吧?！?/br>
    “楚少爺……”

    在杏子的提議下，楚辭的籃子里又添了好幾樣?xùn)|西下去。這下子，籃子才是真的滿了。

    楚辭有些佩服她們女孩子整理東西的能力，他以前和學(xué)校的同學(xué)一起出門，男生行李箱中裝的東西，永遠(yuǎn)都不如女生裝的多。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這一晚，楚辭美美地睡了一覺，就等著第二天一早入場了。

    第95章 號房的見聞

    第二天早上寅時左右, 楚辭就被敲門聲驚醒了, 他穿好衣服開門一看, 原來是許木。許木對他說：“老爺前些日子就吩咐過我，讓我初八日寅時來叫你。”

    “多謝許小哥?！?/br>
    許木后面, 圓圓臉的丫鬟杏子捧著一盆水, 是給楚辭洗漱用的。

    楚辭原本穿了一件中衣和一件外衫, 因為鄉(xiāng)試不能有夾帶, 所以這些都是單衣。他穿了兩件衣服竟還感覺外面有些涼，推開窗戶一看, 外面居然又下雨了。

    下雨的天氣對考生來說不太友好，希望他等會兒不要分到雨號才是。雨號就是指年久失修, 漏雨的號房?？紙錾蠋浊чg的號房, 自然不可能每一間都是完好的, 分到不好的號房，只能怪自己運氣差了。

    馬車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 馬夫穿著蓑衣, 頭頂斗笠坐在車轅上。楚辭撐著一把油紙傘，跟在提著籃子的許木身后上了馬車。

    馬夫輕輕吆喝一聲, 馬兒就開始跑了。許木從車上拿出兩樣點心，給楚辭當(dāng)早點吃。

    往日這個時候, 東大街還是寂靜的, 今日卻已經(jīng)熱鬧的仿佛天亮了一樣。

    科舉會場在陽信府提學(xué)道旁邊，馬車還未行到那條巷子前時，就再也動彈不得了。

    “小總管, 前面的路堵住了，依小老兒看，不到天亮恐怕是疏通不得了?！庇行W(xué)子住的比較遠(yuǎn)，他們恐怕子時剛過就往這邊趕來了，馬車牛車轎子什么的，將前面那條路堵的水泄不通。

    “能不能掉個頭往那邊走？”

    “掉不了頭啊，后面的馬車又上來了?！?/br>
    “無妨，我瞧著好像不遠(yuǎn)了，我走過去便是了?！背o看看天，雨已經(jīng)停住了。

    許木幫著楚辭提著籃子走了一段路，待走到文坊巷前面時，看見那里攔著一隊官兵。

    “可是來應(yīng)考的考生？前面乃考場重地，無關(guān)人等不許入場?！?/br>
    許木無奈，只得將籃子交還給楚辭，接下來的一大段路程，他沒法再送了。

    楚辭提過籃子，手就猛地往下一沉，這里的東西看起來不多，實際上還是有些份量的。他從籃子里取出秀才文書給那官兵檢查，那官兵打開，看了他的名字后念了一句。

    “你，幫這位楚公子將東西提過去?！惫俦^頭隨手指了一個小兵，那小兵連忙上前，接過楚辭手中的籃子。

    “呃，幾位大哥，小生自己提的動?！背o心想，這服務(wù)態(tài)度也太好了一些吧。

    “無事，前面巷道挺黑的，就讓他在前頭帶路?！惫俦^頭交給小兵一個燈籠，讓他趕緊帶路。

    楚辭謝過，趕緊跟著小兵往前走。

    考場前有一大片區(qū)域，楚辭到時，那里已經(jīng)人山人海了。他接過籃子，要給小兵一點酬勞，那小兵笑了笑，搖搖手走了。

    西江省一共有十三個府，未免考生太過雜亂，于是官府在面前的這大片空地上，劃了不同府的等待區(qū)域，進(jìn)場之時，也是一個府一個府地往里走。

    楚辭提著籃子懵了一會，決定往一個區(qū)域一個區(qū)域去找。人實在是太多了，粗略看去大概有四五千人的樣子，楚辭借著他們手上的燈籠認(rèn)了好久，愣是一個熟悉的學(xué)子也沒看到。

    好不容易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人，那人卻是與他吵過架的國子監(jiān)學(xué)子。那個人也看見了楚辭，他的臉色十分不自然，急急地鉆進(jìn)人群，然后就不見了。

    楚辭聳聳肩，然后繼續(xù)找。國子監(jiān)所在區(qū)域就是陽信府所在，楚辭又依次經(jīng)過了瀛州府，汝州府，五常府，華江府，才找到排在第六塊區(qū)域的甘州府所在。

    可惜的是，這塊區(qū)域上也差不多站了有好幾百人了，楚辭顧不得形象，踮著腳站在原地想要看見一個熟人。

    “楚兄，你還記得我嗎？”

    一個聲音在楚辭身后響起，楚辭回頭一看，這不是黃夫子的兒子和他的同伴嗎？

    “原來是黃兄，許久不見?！?/br>
    “你那兩個同伴呢？你沒和他們住在一起的嗎？”黃英杰稚氣未脫，看起來很有活力。

    楚辭點點頭：“我們各有住處，相約好在考場前見面，只是人太多了，一時找不到?！?/br>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楚辭又聽見有人叫他楚兄。

    楚辭轉(zhuǎn)頭一看，這不是沈從飛嗎？

    “沈兄也來了，怎么獨自一人？不見你們府學(xué)的其他人呢？”

    沈從飛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楚辭立刻推測應(yīng)該是上次比試之后，沈從飛被人排擠了。所以他也沒有再多問，而是把話題轉(zhuǎn)到了其他地方。

    幾人聊了一會，天邊漸漸泛白，人也能夠看清楚了。終于有個袁山縣的學(xué)子看見了楚辭，然后一大群人就朝著楚辭的方向移動過來，猶如眾星拱月一般，將楚辭圍在中間，爭著和他打招呼。

    “馬上就要考試了，楚辭祝大家心想事成，京報連登黃甲?！?/br>
    楚辭先說了吉利話，其他人也就跟著說起來了。彩頭這個東西不是特別有用，但是寬慰人心的功能還是具備的，而且現(xiàn)在人多口雜，也不適合談?wù)撔┢渌臇|西。

    三聲鑼鼓震天響，會場大門應(yīng)聲開。

    門打開后，從里面走出了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他用威嚴(yán)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在場眾人，大家就都安靜下來了。

    “會場大門已打開，接下來便是依次入場檢測，若有夾帶藏私者，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先打二十大板，再革除秀才功名，十年之內(nèi)不許再入場?！?/br>
    這個聲音由嗓門大的士兵傳達(dá)下來，只一瞬間，地上就多了許多紙團(tuán)。鄉(xiāng)試舞弊成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還是阻止不了大家起這個念頭。

    “下面，先由陽信府考生入場?！?/br>
    其余地方的人有些不悅，因為每年都是陽信府的學(xué)子先入場，但人家是省會城市，他們也沒法說什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先進(jìn)去。

    像鄉(xiāng)試檢查的這么仔細(xì)，動作是比較慢的。好不容易輪到甘州府時，天已經(jīng)大亮。

    秋天的天氣就是那么的奇怪，早晚很冷，中午又很熱。當(dāng)太陽直射下來時，竟有一兩個身體不好的學(xué)子暈厥了。

    守在一旁的衛(wèi)兵們將人抬了下去，大家同情地看著他們的同時又有些慶幸。特別是袁山縣那個暈車的學(xué)子，他后面緊趕慢趕終于趕到了考試。錯過今年，還要再等兩年才有，而且大家都很清楚，今年的意義非同尋常。

    楚辭提著籃子，跟在學(xué)子們身后魚貫而入，先走過一段長長的夾道，就到了兩間小黑屋，一左一右分別進(jìn)去了五個人。

    楚辭進(jìn)了右邊的屋子，他們先將籃子放在地上等待檢查，然后小黑屋里的衛(wèi)兵叫了一句脫，在場的學(xué)子就紛紛寬衣解帶把自己脫了個精光。

    楚辭有些不適應(yīng)，他安慰自己，就把這當(dāng)做北方的大澡堂子好了。這樣一想之后，他脫衣服的速度都變快了，人也變得自然起來。

    衣服脫下來之后，那些士兵們拿著他們的衣服使勁抖落，想看看里面有沒有夾帶著什么東西？

    因為去年有一個在谷道里頭藏答案的，所以今年，還要掰開谷道檢查。楚辭面有菜色地看著前面兩個學(xué)子被翻來覆去的查看，整個人都不好了。

    眼看那個衛(wèi)兵就要過來，這時突然有一個掀開簾子進(jìn)來，他在視線在學(xué)子們臉上逡巡，然后停在楚辭臉上。

    “你們好了沒有？今年的人特別多，動作給我快一點！如果今天檢查不完，耽誤了時間，延誤了考試，可就有你們好受的了?！?/br>
    里面的幾個衛(wèi)兵動作一下就變快了，因為還有籃子未檢查，他們只隨意打量了兩眼，就讓后面三人套上衣裳。

    楚辭趕緊把衣服套上，心中松了一口氣。他拎著被翻亂了的籃子出門，又見剛剛那個衛(wèi)兵看了他一眼。他沖對方笑了笑，那人也咧開嘴沖他笑了笑。

    “頭兒，那個是？”

    “問那么多干什么？都檢查仔細(xì)一點，要是出了事，拿你們是問！”

    衛(wèi)兵們撇撇嘴，剛剛還叫快點呢，當(dāng)他們喜歡看男人嗎？回去肯定要長針眼的。

    楚辭提著籃子再走了幾步，就到了考場大院外的門，通過時要將自己的秀才文書以及做保人憑證交給門口的官差，由他蓋了戳子，然后就可以領(lǐng)一張掛牌，掛牌上面有自己號房的名稱，之后的兩場，就靠掛牌入場了。

    在去號房之前，還要拿著這個掛牌去領(lǐng)炭火和蠟燭。秋季夜里寒冷，而他們穿的衣服都是單子，所以朝廷特別發(fā)放炭火下去，讓學(xué)子們用于取暖。

    蠟燭一共有三只，因為他們要在這里待三個晚上，所以一晚上只能點一只。如果你前面兩天點完了，那么最后一天你只能摸黑了。

    領(lǐng)完了東西，楚辭看了一下自己的掛牌，號房在丁字號房三百六十五號。

    等楚辭好不容易找到了號房后，他看著號房的環(huán)境嘆了口氣。很不幸的，他沒有分在新建的號房里面。

    但好在也不是雨號和廁號，而且里面看著還過得去，想必應(yīng)該是特別清理過的。楚辭將抹布拿出來，將放在磚頭上的木板擦拭了一下。

    這三天，他就要靠這塊板子睡覺和寫字了。號房門外還有一塊擋板，等正式考試時就會放下來用作寫字的桌子，上面還有鎖頭，夜里要上鎖，以免有人偷偷出來。

    這號房不是很高，像楚辭這種一七五身高，進(jìn)去都只能稍微低著頭走，不然就要撞到了。楚辭想，這是南方的考場，北方的考場應(yīng)該會更高大一些吧！不然這樣逼仄的環(huán)境，讓人怎么能安心考試呢？

    好不容易將東西清點好之后，楚辭看看時間，應(yīng)該可以用晚飯了。中午餓了一頓，現(xiàn)在肚子還真挺餓的，他懶得煮東西，就拿了一個饅頭出來，準(zhǔn)備充饑。

    可是當(dāng)他看見饅頭的一霎那，胃口就下去了。上面都是黑手印，而且那些士兵還在別人身上檢查過，根本就不可能洗手。楚辭有些惡心，然后就將饅頭塞回了包裹里。

    幸好他帶來的其他東西因為一眼就能看穿，所以沒被他們弄來弄去，不然楚辭想干脆就餓幾天好了，到實在不行了再吃。幸好許師母先見之明，不然這幾天考完出去，他整個人都要瘦一圈了。

    因為現(xiàn)在還沒有開始考試，所以還不是那么嚴(yán)苛，楚辭給了號房外的守兵一點錢，讓他幫自己去打一壺水。

    這里喝的水是免費提供，學(xué)子們自己準(zhǔn)備是飲具就可以了。每天早上和中午都會提供一壺水，如果額外有需要的話，那么你只能出銀子來打點了。

    一錢銀子換得了一壺水，楚辭用小碗清洗了一下米和紅棗桂圓，就把它們一起倒進(jìn)小銅爐里，然后在下方點上火，等它們變熟。

    甜甜糯糯的香味從里面飄散出來，讓其他號房正在心中背書的學(xué)子忍不住走神了。為了方便，大家基本上準(zhǔn)備的都是饅頭，而且三天要做七篇文章，誰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做飯吃？

    有人心里一邊暗暗詛咒這個好吃的學(xué)子考試失利，一邊狂咽口水下肚。

    楚辭可不管這些，他的粥好了之后，就趕緊倒在小碗里，拿著調(diào)羹慢慢的吃了起來。這銅爐一次最多兩小碗，楚辭吃完之后，瞬間感覺身上暖融融的。

    他看了看天色，覺得大約可以睡覺了，就將籃子里的布墊翻出來墊在板子上，又將外衣脫下來，折成枕頭的形狀。然后展開罩衣，蓋在自己身上，往下一躺。

    這板子最多一米五長，楚辭只能蜷縮著睡，這板子太硬了，若不是白天站的太久，根本無法入睡。

    楚辭嘟囔著睡著了，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看著他都有些無語。這個書生是怎么回事，一來就先吃東西然后睡大覺，難不成他心里一點都不緊張的嗎？

    睡到后半夜的時候，天上又下起了下雨，楚辭打了個哆嗦，被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