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篇文章寫的不錯，無論是破題還是立意都十分巧妙，又是仿古人之風的駢四儷六，讀起來讓人口齒余香啊?！币晃淮笕藝@道。

    其他的大人聞言好奇，也過來看了看，都說寫得挺好的。

    “嘖嘖，可惜這考生漏了一道九章題呀，可惜可惜?！崩洗笕藢⒃嚲矸胖烈慌?，正是不取的那邊。

    “這些學子實在不像話！文理不通，狗屁不如！”縣令連看了幾張，不由拍案大怒。

    “大人息怒，不妨看看這篇……”

    第42章 呵呵，好巧

    “喂, 你別擠我！”

    “明明就是我先到的！”

    縣衙大門外, 人潮洶涌。平日里斯文的書生們你推我擠, 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

    不遠處的一間酒樓，張文海和楚辭以及楚小遠三人正坐在包廂里, 透過窗戶看著外面。

    “嘖嘖, 用得著這樣嗎？距離放榜還有一會兒, 早看晚看不都能看見嗎？”張文海覺得那些書生太不淡定了。

    “如果你的腿不要抽風似的一直抖, 我也許會相信你很鎮(zhèn)靜?！背o冷冷地說道。

    是誰一大清早就拉他到這個酒樓來的？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足足坐了三個小時左右了。

    楚小遠也有些坐不住了，雖說這里好吃的東西很多, 但他很想出去看一看，往日這個時候, 他都是在外頭跑的。

    “放榜啦！”

    隨著這一聲吆喝, 縣衙大門緩緩打開, 走出來兩排衙差，先將人群疏散至一邊, 然后由縣里的文書大人親自張榜在縣衙東側(cè)的墻上。

    他將那張寄予了無數(shù)人希望的紅紙貼在上面, 然后又在衙差們的保護下進了縣衙。

    “快快…楚兄你快看…上面有沒有我！”張文海騰地站起身，整個人熱切地趴在窗口, 身體有節(jié)奏地打著擺子，顯然是太過緊張而引起的肌rou抽搐。

    “張兄稍安勿躁。小橙子在榜下盯著呢, 你若是掉下去了, 下一場府試怎么參加？”楚辭趕緊過去拉他，大半個身子探在外頭，萬一真掉下去, 那可就成了笑柄了。

    “是是，我要冷靜，冷靜?！睆埼暮Ｔ诎鼛镛D(zhuǎn)圈，他現(xiàn)在萬分后悔為了裝那啥選擇在這邊等，早知道他就也去下面榜墻那邊候著了，也好過現(xiàn)在抓心撓肺。

    下面時不時響起“中了！中了！”的驚喜叫聲，但大部分都是唉聲嘆氣，甚至還有慟哭聲傳來。

    小橙子擠在榜下，頭發(fā)散了，鞋子也被踩掉了，他睜大眼睛往榜上看，仔細尋找他家少爺?shù)拿帧?/br>
    這榜文內(nèi)呈圓形，正中間寫一個中字，然后分內(nèi)外兩圈，內(nèi)圈取二十人，外圈取三十人。頭名以濃墨重寫，其他人則順時針往下以淡墨輕描。

    “中了！中了！我家少爺中了！”小橙子大喜，把人一推便從中擠了出來，歡叫著朝酒樓奔來。

    張文海聽見聲音，喜得握拳猛捶桌子，嘴里還不斷發(fā)出笑聲，笑得淚花子都往外涌了。

    “小叔……”楚小遠下了位置，跑到楚辭身邊，拉著他的衣角。

    “不怕，張叔他太高興了?！背o看著，其實有幾分心酸，現(xiàn)在的讀書人太苦了。

    張文海虛歲才二十一歲，就已幾下考場，此時得中還算是早的，但他仍然欣喜若狂。下面那些人又何止二十呢？不過是抱著渺茫的希望日日復(fù)年年的努力罷了。

    這科舉一途，貧民百姓若走了，那便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少爺，少爺您中了！我看到榜上您的名字排在第七位，上面寫著取平安鎮(zhèn)張文海這幾個字。”

    小橙子推開門大喊，然后看見他家少爺風度翩翩地坐在那里，微微蹙眉：“不過是縣試取中，有何大驚小怪的。你看看自己的樣子，我這里有一兩銀子，拿著去買衣裳鞋子吧。”

    他茫然地看看張文海又看看楚辭，一時之間只覺得兩個人重合成了一個，他家少爺不是應(yīng)該跳起來轉(zhuǎn)兩個圈圈嗎？為何和楚秀才一般表現(xiàn)？

    “還愣著干什么，賞錢不想要了？”張文海大怒，好不容易想沉穩(wěn)一點卻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是怎么回事？

    “要要要！”小橙子接過錢，他一個月的月銀是二錢銀子，這一下就是五個月月錢，誰不要是傻子?！拔疫@就回家去通知老爺和夫人！”到時候，嘿嘿。

    “楚兄，我中了！而且是第七名！哈哈哈哈，我中了?！睆埼暮Ｓ中ζ饋怼?/br>
    笑著笑著，他突然停住，說道：“唉，也不知道晉陽家有沒有人來看榜，剛剛小橙子估計也沒精力去找他的名字，要是晉陽真的不中，可怎么辦呢？”

    “我們下去看看吧，此時人已經(jīng)散了不少了?！背o說道。

    “嗯，我這就下去！”張文海說完，飛也似地跑下樓，朝著榜墻沖過去。

    “小叔，他還沒有付賬！”楚小遠有些不爽，明明他一直說自己請客，讓他們多吃點，結(jié)果付賬時人就不見了。

    他爹以前也有一個這樣的朋友，哄著他爹一起去打酒，結(jié)果酒打好了，他拎著酒壺就不見人影了，害他那幾天都不開心。

    “沒關(guān)系的，咱們先付這一回，下次你張叔保準不會忘了。”

    “好吧?！背∵h點頭，然后他想了想又說：“其實他不付也不要緊，張叔他挺好的，我們住在他家也沒收錢。張爺爺和張奶奶也給了我很多好吃的。”

    “小遠真懂事。以后對待那些真心與你相交的友人時，也要這樣想?！?/br>
    “那不是真心的呢？”楚小遠舉一反三。

    “坑死他?！背o拋下這句話，然后付了賬，帶著小遠朝著榜墻走去。

    還沒到那里，就見張文海一臉興奮地跑過來，“晉陽，晉陽他也中了，他名列孫山之位！”

    “解元盡處是孫山，賢郎更在孫山外。”

    因這首詩，后人便用“名落孫山”來形容落榜的考生。卻沒想到，張文海為了維護方晉陽考倒數(shù)第一的面子，竟然胡謅了一個“名列孫山之位”，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我們?nèi)グ堰@個好消息告訴晉陽吧?！睆埼暮Ｌ嶙h道。

    楚辭點了點頭，然后三人從縣衙左邊往外走。方晉陽家在桂花巷內(nèi)，離這里不算很遠。

    “闊之，楚兄，你們來看我啦？還有一個小友，是楚兄的侄兒吧？”

    方晉陽坐在院里的椅子上看書，這里不是昨天的那個院子，想必是因為太隔應(yīng)了所以換了住處。

    他的面色比昨天那時好了太多。因為知道了真相，自覺還有希望，所以他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頹喪了。

    “晉陽，你一定不知道我等會會告訴你怎樣一個好消息！”張文海一臉神秘。

    方晉陽也笑了：“是你考上了吧？昨日的題目我做過，你應(yīng)也能考上的，先恭喜你了。”他的話里只有祝福，沒有其他的情緒。

    “不是，是你，你也考上了！名列孫山之位??！”張文海哈哈大笑，等著方晉陽露出吃驚的表情。

    誰知方晉陽苦笑了一聲：“你別取笑我了，我漏了一題，又怎能取中呢？只聽過名落孫山，又何來名列孫山一說？”

    “你別不信我啊，榜墻上貼著呢！你的名字和案首排在一起呢！上書永安鎮(zhèn)方晉陽，難道這不是你，還有旁人叫方晉陽不成？”

    方晉陽眼睛睜大，他側(cè)頭看向楚辭，見楚辭也微笑點頭，才真正信了。

    “哈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方晉陽笑得比張文海還要夸張一些，嚇得石頭趕緊從旁邊跑過來，不知道他家少爺怎么了。

    方晉陽發(fā)xiele一陣之后，進屋去梳洗，然后出來時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

    “多謝二位特來告知這個消息，今天我做東，咱們好好喝幾杯?！?/br>
    “不忙?！背o勸道，“后日便是府試，你們還是要多準備一下才行。而且方兄你身體才好，不宜貪杯?！?/br>
    這有些掃興的話卻讓張方二人都感激地看著楚辭，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會這般為他們考慮。

    方家人本來對昨日那事弄得有些精神不振，他們從沒想過對人太好反而會累及子孫，不由有些蔫蔫的。

    那小翠自昨日坦白后便瘋瘋癲癲的，如今已被送到瘋?cè)怂チ?，她母親也被送去照顧她了。

    不是他們太狠心，而是斷人前途猶如殺人父母。今日她們能為這個原因斷送晉陽前途，明日她們便敢因人反對下毒害命。此等毒蛇便只是盤踞在暗處他們也不能放下心來，只能全了這十幾年的主仆情分，交了二十兩給瘋?cè)怂目词?，讓她們得以茍活于世?/br>
    今日得知方晉陽取中的消息，一家人的笑意又重回臉上。

    ……

    二月十四，楚辭帶著楚小遠大包小裹的去了蒙童館內(nèi)。今日那里七八歲的孩童尤為多，偶爾也能看見十歲上下的。

    沈先生和其他幾個夫子坐在那里，每來一個學生，便交給他們家長一個對牌和一把鑰匙。對牌上寫著舍號，他們要根據(jù)舍號去找房子。

    蒙童館一間學舍能住六人，條件不算很好。楚辭看見一個小胖子哭喊著拽住他爹往外走，聲稱不要在這里。

    看見這熟悉的場景，楚辭不由發(fā)出會心微笑?，F(xiàn)代時，從他住的小區(qū)去高中，路上會路過一個幼兒園，那里天天都哭得像是屠宰場一樣，不進去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門的。

    “小叔，到我們了。”楚小遠拉了一下楚辭，他發(fā)現(xiàn)小叔盯著一個胖子笑了很久，心下不由有些吃味，難道小叔覺得他太瘦了？

    “沈先生，楚遠來報道了?！?/br>
    “哦，楚兄。山長已和我打過招呼了，你帶著楚遠去科舉班那邊的學舍吧。以及，蒙童館的束脩為三月一交，一共六兩銀子?！?/br>
    那么，蒙童館一個月就是二兩銀子了。楚辭有些咋舌，只是啟蒙便要這么貴，果然是縣學呀。村里的私塾，一個月只需要二百文錢，還可以用糧食柴草相抵。不過，想想教學質(zhì)量，這二兩銀子確實也是用得其所了。

    楚辭交了六兩銀子，然后從沈先生手上領(lǐng)了一套書，便往科舉班那邊走去。

    沈秀娘得知楚小遠要上學后，便幫他封了一個結(jié)實的布袋子。這會兒他背著滿滿一布袋的書，臉上喜氣洋洋的，小手時不時地就去摸一摸。

    科舉班這邊倒不是先生親自坐鎮(zhèn)了。除了夫子之外，他們這里還有教員，教員負責教會學子朗讀和檢查背書，夫子負責講解書中的內(nèi)容。

    若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夫子大概是教授，教員差不多是兼輔導(dǎo)員和班主任于一身的職業(yè)了吧。

    科舉班一月五兩，也是三月一交。以往楚辭能免費入學，是秦夫子和書院講了情，秦夫子出一半，書院免一半。而學舍這里是五錢銀子一個月，是包含了洗衣費在內(nèi)的一類雜費的。

    現(xiàn)在楚辭手頭并不拮據(jù)，自然是要全部付清的。他交了十五兩銀子的學費和三兩銀子的住宿費，才拿了對牌和兩把鑰匙去找學舍。

    科舉班這里一間學舍住四個人。楚辭他們的名為竹香舍。

    楚辭他們到時，房間里已經(jīng)有人了。

    徐管家一臉驚喜地走過來：“哎呀，楚秀才，真是好巧啊！你和令賢侄也住這間學舍嗎？小少爺，快來見過楚叔叔和你的同窗，往后你們在一起學習，可要好好聽楚叔叔的話呀?！?/br>
    “楚叔叔好，楚哥哥好。”鐘離鈺怯怯地打招呼，今日知道要一個人入學后，他在家里已經(jīng)哭了兩回了，好說歹說帶過來，如今眼睛還是紅紅的。

    楚辭看著眼前一雙兔子眼的小少爺，不由扶額。

    他看向一旁笑呵呵的老狐貍，敢問您老人家，是怎么昧著良心說好巧的?。?/br>
    第43章 科舉不公

    楚辭正和楚小遠收拾東西, 徐管家弄好鐘離鈺的, 就來幫他們。

    徐管家早年也是做慣了這些事情的, 收拾東西來又快又好，有他幫忙, 倒省了楚辭不少事。說真的, 他還真不會縫被子。

    房間門突然被打開, 一名學子走了進來, 復(fù)又退出去看看舍號，然后他再次走進來問道：“敢問這位兄臺, 這些可是你的家人？他們今晚應(yīng)是不住這里的吧？”

    “不，他們二人是蒙童館的學子, 因為是我的侄兒, 故而與我在同一間學舍內(nèi)。”

    “稚童貪玩, 若每日里吵鬧不休，豈不是會影響我們的學業(yè)？山長難道也同意你這樣胡作非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