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十余天，張文海就在貼經(jīng)中度過，楚辭將那幾本書里重要的句子全都出了一遍。寫到最后幾日，楚辭出的全是混雜的題目，張文海竟然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它們答出來了。

    張老爺和張夫人發(fā)現(xiàn)兒子進步，心里十分感謝楚辭，不僅一日三餐小心伺候，還特地去蜜芳齋定了糕點，一日三次的往楚辭那里送。

    楚辭捏著肚子上白白軟軟的小肥rou，突然有了點危機感。再這樣下去，估計他就要與斯文俊秀，風(fēng)度翩翩這兩個詞告別，轉(zhuǎn)換為富態(tài)圓潤，肥頭大耳了。

    于是這天早上剛破曉，楚辭就起來了。他穿的不多，在房間里熱了熱身方才出去，在外面的空地上打了一段五禽戲。

    楚辭家所在的小區(qū)住著很多老大爺，其中有位老中醫(yī)，五禽戲打的特別好，很多老大爺都跟著學(xué)。

    楚辭覺得他爺爺和爸爸都是標準的戰(zhàn)五渣體質(zhì)，怕他們整天顧著研究久坐不好，便也不害臊地擠在那群老大爺中間，將這套五禽戲完整的學(xué)了下來。

    可惜的是，他爺爺和爸爸太忙了，這套五禽戲，終究沒有教全……

    楚辭打的全身發(fā)汗，方才收手。他進房靜坐了一會，然后將身上的衣服換了。

    “楚兄，聽說你今日在園子里練功，能教教我嗎？”張文?，F(xiàn)在看楚辭是自帶了美顏濾鏡的，無論他做什么都想跟著學(xué)一學(xué)。

    尤其是聽說楚辭躬身似虎，矯捷似鹿之后，張文海心里就更加認為楚辭其實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了。

    “你？”楚辭打量了張文海許久，發(fā)現(xiàn)他身體纖長，全身無一絲贅rou，就這樣還想著減肥，可見男人的愛美之心也不少啊。

    “等我從家中回來吧。明日是我母親壽誕，雖非整壽，為人子女也應(yīng)該在身邊侍候一二，今日故來向張兄告假三日?！背o說道。

    “談何告假？楚兄想做什么盡管去做便是。既是令堂誕辰，我也不好輕易上門叨擾，但等會楚兄你離開時記得把我送給令堂的賀禮帶上，也算我的一點心意了?！睆埼暮Ｍο肴コo家里套套近乎，可是人家擺明了只想一家人慶祝，還是算了吧。

    “多謝張兄對家慈一片心意，但是路途遙遠，恐難負擔(dān)，還是算了吧?！背o連忙推辭，這張文海要給禮物，肯定是不能只有一點點的，他一個文弱書生，怎么把東西帶回去。

    張文海則以為楚辭不好意思，便說：“在下豈會讓楚兄負重前行，門口自有車馬伺候，請楚兄放心吧?！?/br>
    楚辭回憶起前些日子被馬車支配的恐懼，忍不住面色發(fā)白，口冒酸水。

    “要不還是算了吧……”

    “哎呀，楚兄你就不要推辭了，以你我的關(guān)系，哪里需要這么見外呢？”

    楚辭苦笑，這不是見不見外的問題好嗎？

    “張兄家中可有牛車？”既然推不掉，還是選個比較慢的，至少路上能少受點顛簸。

    張文海一頭霧水，他們家的田地不在鎮(zhèn)上，哪里來的牛呢？待搞清楚辭心中顧慮之后，他忍不住朗聲大笑，他還以為楚辭無所不能，誰知他居然會怕坐馬車？

    “楚兄不必著急，在下這就遣人去牛馬市買一頭?；貋??！?/br>
    楚辭趕緊攔著，張文海雖無所謂，于他而言卻是人情難償還。

    小橙子看二人爭執(zhí)，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少爺，楚公子，府中雖無牛，但是有一頭騾子，不知可否？”

    這是一頭馬騾，乃是公驢和母馬所生，說來這件事還讓張老爺生了一段時間的氣，蓋因那匹母馬一直深受張老爺喜愛，他覺得自己愛騎被糟蹋了。平日里他偶爾去到后院，見到那頭騾子時都要罵幾聲。

    “行，就騾子吧，比馬慢比?？?，就不勞煩張兄遣人去買牛了?！背o松了一口氣。

    張文海也滿意，只要能送楚辭回去討個好，是馬是牛還是驢騾都無所謂。

    楚辭上了騾車之后，才發(fā)現(xiàn)車廂里堆了好多東西，原來是張母聽說之后，也送了一份東西。

    罷了，他這幾月好好輔導(dǎo)張文海便是，助他考上秀才，也算還了人情了。

    楚辭見禮品中東西齊全，吃用就不必再買了。他讓車夫轉(zhuǎn)道去翰墨書肆，決定結(jié)點銀錢來花用，為他娘添件首飾。

    今日陸掌柜的在店里，他一見楚辭，立刻迎了上來，態(tài)度十分熱忱。

    楚辭想：禮下于人，必有所求。看來這陸掌柜的有事求他啊。

    兩人你來我往，打了幾次機鋒之后，陸掌柜終于不在拐彎抹角：“楚秀才，那印章我已讓人刻好了，一式兩份，只不過一個為方印，一個為圓印。方印給你，圓印用來印在書中插畫上，你看怎么樣？”

    “善，就按陸掌柜說的辦?！本蜑榱苏f這個？

    陸掌柜將印章給了楚辭，然后又說：“上次虎子跟我講了，說楚秀才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當(dāng)下便將那人給推了。只是……”

    “陸掌柜有何難處，但說無妨?！?/br>
    “只是那人手段高明，竟和縣城書坊里的一個管事搭上了關(guān)系，邀我見了一面。他說，不能見人也沒有關(guān)系，但希望你能幫他畫一幅畫。”陸掌柜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他知道文人風(fēng)骨，那人的舉動他也不喜。

    楚辭面色微冷，縣城書坊就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印刷廠，管事就是印刷廠的經(jīng)理，權(quán)力雖然不大，但是對陸掌柜這種開書肆的，卻至關(guān)重要。這是逼他就范了？

    但陸掌柜是無辜的，當(dāng)時那般窘迫之境，若無陸掌柜幫忙，他們的日子想必是很不好過的。

    陸掌柜看著楚辭面色由陰轉(zhuǎn)晴，心中大定，知道這事成了。他心中下定決心，一定要為楚辭談個好價錢。

    “那人要求畫幅什么畫？”

    “繡娘傳里的繡娘，得畫一幅等人高的。眼睛需要再圓一點，身子要再高一點，對了，臉上還需再添兩個酒窩，其余的照舊便是?！?/br>
    楚辭失笑，難不成這人是腦殘粉，竟然會要求畫這個？楚辭想起后世霓虹國的宅男，收集女神手辦什么的，和這人也無甚差別了。

    “行，五日之后我將東西送來?！?/br>
    陸掌柜很高興，他將楚辭這個月的三兩二錢銀子結(jié)給他，而后又將畫畫要用的一應(yīng)東西準備齊全，送上騾車。

    陸掌柜見到上面堆放了很多禮品，心下好奇，再三詢問楚辭之后得到答案，原來竟是楚辭的母親壽誕。一時之間他也沒什么好送的，便用紅紙封了五兩銀子，好說歹說讓楚辭收下了。

    楚辭無奈，他隱瞞的原因就是怕這個。

    但是陸掌柜一副你不收咱們就翻臉的表情，實在讓楚辭難以拒絕，只得再三謝過了。

    他身上如今已有十多兩銀子了，想必能給他娘買一個好點的首飾了。

    第18章 砍價，我是認真的

    鎮(zhèn)上賣首飾的只有兩家店鋪，陸掌柜給他推薦的是一家老店，名為金玉軒。

    楚辭進了店，發(fā)現(xiàn)店鋪里擺了兩排柜臺，里面放了很多盒子，俱都上了紅漆，表面還雕刻了一些山鳥蟲魚，看起來別有意趣。

    柜臺上有兩個打開的盒子，一個里面放的是一個銀晃晃的手鐲，上刻祥云，中間是一個銀絲鏤空的小圓球，里面還放了一顆紅色的小珊瑚珠子，看起來分外可愛。

    另一個盒子里放的則是一根銀制發(fā)簪，頭似一柄玉如意，上面鑲著六顆琥珀色玉珠子，看起來雖不華貴，但越看越覺得順眼。

    掌柜的正想把東西收起來，忽然聽見有人問話。

    “掌柜的，敢問這根發(fā)簪怎么賣？”

    那掌柜的見他一身瀾衫，知他有功名在身，臉上就先帶了三分笑意，說出口的話也格外溫和。

    “這位公子，這根發(fā)簪是縣城里新下的貨，形態(tài)古樸莊重，用的是上好的白銀打造，輕易不會發(fā)黑，用來送長輩是極好的?！?/br>
    “掌柜的，你只說價錢便好了。家中長輩管束甚嚴，若是胡亂花用，恐遭怨懟?！币馑际?，你可不要給我報虛價。

    “嘿嘿，這根發(fā)簪要價較平常人來說略高，但對您這樣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卻是不足為提。它的賣價是五兩二錢銀子?！?/br>
    楚辭將那簪子放在手中顛了顛，發(fā)現(xiàn)它所用的銀子最多不過二兩，制成發(fā)簪卻要五兩多，想必是出在這幾顆珠子上面了。

    掌柜的見楚辭眼睛看著那幾顆玉珠子，立刻說了：“公子好眼光，這幾顆珠子來源不易，是難得的南田玉，若打造成手鐲，怕是要二三十兩呢?！?/br>
    “掌柜的，你也說了若成手鐲，它現(xiàn)在可不是手鐲，想必只是邊角料磨成的，你這價錢有些不實在啊。”楚辭笑著說道。

    掌柜的臉一苦，知道今天遇上行家了。“那公子你能出多少價錢呢？”

    “我看，就這兩樣一起七兩銀子吧?！背o指了指簪子和手鐲。

    “……”掌柜的沉默了一會，“公子你是開玩笑的吧？我這簪子開價五兩二錢，鐲子最少也得三兩一錢，您這一下就砍了一兩三錢銀子，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我覺得很合適啊，掌柜的你這簪子造價最多三兩銀子，手鐲中因有那顆珊瑚珠子，造價最多二兩五錢。合起來你這一筆生意能賺一兩五錢銀子，難道還不夠嗎？”

    “這……我本可以賺的更多?！闭乒竦挠行┯魫灐?/br>
    “但是你這兩樣?xùn)|西擺出來好久都沒人光顧吧？它的價錢對普通人來說太高，材料過于普通對富貴人家又沒有吸引力，也就是我還挺喜歡的，才一口氣將你這兩樣?xùn)|西都買走。既然掌柜的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我再去碎玉閣看看也行?！?/br>
    楚辭大學(xué)時做了一段時間社團工作，買東西都是他和社團里一個女生去的，也是他功力未到家，若換了那女生過來，恐怕掌柜的今天得哭著賣出去了。

    那掌柜的聽他一說，怕他真的走了，便說：“公子也太會砍價了，我這兩樣?xùn)|西賣與你便是，只求公子以后多來光顧小店幾回?！?/br>
    楚辭見這掌柜的無精打采，心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便讓他把算賬的紙筆拿來，給他畫了一個步搖的小樣。

    這步搖名為蝶戀花，看起來精致小巧，下墜幾顆玉珠，若女子佩戴，走起來步步生蓮，分外裊娜可愛，和時下那些略顯莊重的完全不一樣。

    “掌柜的，你也別拉著一張臉了，只要你將這東西打造出來，保你將今日的錢翻倍掙回來?！?/br>
    掌柜的眼睛都要貼上去了，聞言立刻笑著說：“公子說的是，小老二這就把兩個盒子也送給你?！?/br>
    楚辭臉上的笑一僵，我去，原來這木盒和首飾還是分著賣的？

    從金玉軒出來，楚辭不再耽擱，上了騾車便直向家里去。這騾子拉的車果然比馬拉的要更平穩(wěn)一點，雖然速度慢一些，但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

    車子行至村口時，楚辭聽見一群頑童笑鬧，他探出頭去，果見自家小侄子也在其中。楚小遠拎著把彈弓，腰上掛著小木劍，正在沖小伙伴吹牛。

    “小遠！”

    一個聲音響起，楚小遠驚喜回頭，就見已經(jīng)離家十幾天的小叔站在不遠處看他。

    “小叔，你可回來了?。　背∵h撒丫子就朝楚辭沖過去，差點把楚辭撞出內(nèi)傷。

    楚辭彎下腰摸了摸小家伙的頭，心里油然而生一種被填滿的感覺，回家真好啊！十幾天未見，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想他們一些。

    “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小叔這里有一包糕點，你拿去給他們分了吧?！背o很樂意給小侄子做臉，但楚小遠卻有些不太樂意，覺得小叔有些敗家。

    可他也知道，小叔是讀書人，說出來的話就要兌現(xiàn)，不然會被別人看不起。于是他只能拿著這包糕點走過去，一人分了一塊。

    他也有點心眼，平日里和他交好的糕點最大，在里面中立的其次，抱團的自然都分到了最小的。

    分到最后還剩下一點殘渣，楚小遠讓一個叫做小時的孩子兩手攤開，把殘渣全部倒在了他手上，合著之前的那塊糕點，化做了一個小山包。

    楚辭看著楚小遠分完糕點歡快地跑回來，便把他也抱上騾車，一同回家去。

    楚小遠坐在騾車上，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笆澹氵@次怎么去了這么久，是不是那個大少爺不讓你回家？”

    “哪能啊，你現(xiàn)在坐的車就是那大少爺家的。小叔有事要做，這才多隔了幾天，你是不是想小叔了？”楚辭摟著楚小遠，笑道。

    楚小遠認真地點點頭：“是啊，可想了。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想小叔。特別是奶奶，一到傍晚，她就倚在院門上往外看，我知道，她是在等小叔回家哩?！?/br>
    幾句孩童稚語說的楚辭鼻子一酸，怪不得古人常說，父母在，不遠游。可是男兒立世自當(dāng)成就一番事業(yè)，哪里能天天待在家里呢？特別是古代這樣的環(huán)境。

    “小叔這不就回來了嗎？平日小叔不在家，你要替小叔照顧好奶奶，知道嗎？”

    “小叔你放心吧，我把他們都照顧的好好的，只是我娘近日里好像有些不舒暢，我讓她去看大夫，她也不肯去?！背∵h有些郁悶。

    叔侄說話時，騾車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院門口。楚辭把楚小遠交給車夫抱下去，然后自己也扶著車架跳下。

    車夫幫著他把東西一起搬到院子里，然后就向楚辭告辭。現(xiàn)在還不是吃飯的時候，楚辭也沒過多挽留，只將一小包糖果子給了他，后又目送他離去。

    楚家人聽見聲音，這會已經(jīng)從屋里出來了。

    時值十一月中旬，地面早已上凍，楚廣再沒找到事情做，只能閑在家里修修農(nóng)具，或是上山砍點竹子下來編幾個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