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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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應(yīng)該有那么一段不知憂愁的歲月的,連僅僅是幾個記憶的片段,回想起來時都是滿心喜悅與美好。 而現(xiàn)在,他一個人站在這里,天地渺渺,物是人非。 他有時,甚至?xí)ε氯ソ议_往事的真相,如果美好之后沒有慘烈,又怎會成了如今這般局面。 景非桐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過得幾日,我要進去看看。 他的下屬道:主上千金之軀,如何能夠涉險?碧落宮還需要您來主持大局 說到此時,景非桐霍然抬眼。 那名下屬立刻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當(dāng)時便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跪下道:主上恕罪,是屬下僭越! 景非桐倒沒追究,淡淡道:記清楚了,我只是碧落宮十殿主之一,若再胡言亂語,嚴懲不貸。 連同那名下屬,其他人也連忙行禮稱是,景非桐便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第44章 燕飛塵幕 南澤山的景色之奇幻曼妙向來是出了名的, 便如此刻,細雪殘花,夕陽西下, 長風(fēng)浩蕩拂過山頭,便是處處繽紛。 景非桐在數(shù)月之前接到請?zhí)臅r候, 卻只覺乏味, 對于他來說,便是再好的景致,見過一次便也平平, 更何況,每一次的試劍大會, 比的不光是劍,更是人心與欲望的沉浮喧囂,看著只有厭煩。 但那時, 他還不知道自己會碰見舒令嘉, 這短短數(shù)日,過的竟是許久未曾有過的輕松, 要不是方才下屬前來回報, 景非桐幾乎忘記自己是來做什么的, 又是什么身份了。 他現(xiàn)在只想, 是不是要把自己在做的事情提前跟舒令嘉說個清楚。 南澤山山頂上的秘洞, 每二十年才有機會開啟一次, 而且必須感應(yīng)到足以打動先人神識的劍意才行。到如今,已經(jīng)有百年沒人進去過了。 景非桐這次來之前便已經(jīng)打算好了, 不管這一次的試劍大會是誰勝出,秘洞又會不會開啟,他也一定要進去。 作為百年之前最后一個進過秘洞的人, 要再以劍意破入,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會跟舒令嘉有這份牽扯,也絲毫不需要去考慮其他人。 可如今不同。 這一次的試劍大會,舒令嘉奪魁的贏面已經(jīng)非常大了,很有可能也會獲取到進入秘洞的資格。 若是不告訴他自己來到這里的目的,景非桐怕舒令嘉最后知道了,會誤以為他刻意接近就是為了利用舒令嘉進入秘洞??扇羰钦f了,又顯得他事事算計,好像也很是心機深沉的樣子。 景非桐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舒令嘉的院子外面,猶豫著轉(zhuǎn)了幾個圈才推門進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舒令嘉不在。 他只好把多年難得出現(xiàn)一次的忐忑重新收回心里,又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身邊沒留伺候的人,此時太陽已經(jīng)下山,房間里面黑漆漆的,景非桐滿腹心事,推門而入,便敏銳地感覺到了房中有個淺淺的呼吸聲。 他的神色瞬間冷了下去。 那呼吸聲是從床邊的方向傳來的,景非桐抬起手,一點蒼白的靈光從他指尖悠悠綻放出來,將周圍照亮。 只見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狐正栽在他的被褥間睡覺。 他這次沒有蜷成一個球,而是四肢攤開趴在床上,把自己攤成了一個狐貍餅,后背一起一伏的,帶著全身的小絨毛直晃悠,如果不仔細看,簡直會被當(dāng)成床上放著的一塊毛毯。 這恐怕是今天最可愛的一個驚喜了。 狐貍顯然聽見了景非桐進來的聲音,卻一點也不害怕,反倒睜開一只眼睛瞄了他一眼,更加囂張地在床上打了個滾,蹭到了內(nèi)側(cè),大大咧咧地側(cè)著身子繼續(xù)睡覺。 景非桐不知道舒令嘉怎么又變成狐貍跑過來了,但看他這副懶洋洋的樣子,猜測他今天跟林越打了那么一大場,肯定是累了。 他便坐在床邊,輕輕伸出手去,摸了摸狐貍的小腦袋,又把他翻身的時候壓在身下的大尾巴揪了出來,捋直了擺好。 舒令嘉覺得景非桐挺懂事。 他跟林越那一戰(zhàn)消耗不小,雖然傷勢已經(jīng)得到了一些恢復(fù),也扛不住這么造的,景非桐離開不久,舒令嘉也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變狐貍了。 這里最近人多眼雜,被人看到了也不好,于是不等試劍大會結(jié)束,舒令嘉也提前離場,變成狐貍之后就直接去找了景非桐。 結(jié)果他發(fā)現(xiàn)這家伙居然還沒回來,就在房間里等他。 舒令嘉起初還保持著優(yōu)雅,老老實實地蹲坐在椅子上等人,但他現(xiàn)在畢竟只是一只體力不支的小狐貍,后來困勁上來了,就忍不住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一個不小心,他差點從椅子上張下去,這才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景非桐居然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舒令嘉抖了抖毛,然后果斷地決定不再委屈自己,縱身一躍,就跳到了景非桐的床上,一頭扎進被子里狠狠地睡了一覺。 景非桐進門的時候,他還處于似醒非醒的朦朧狀態(tài),很懶得動彈,正打算歇一會再起來蹭蹭景非桐,沒想到對方非但沒有把他趕下床,還主動伸手給他捋毛。 舒令嘉覺得很滿意,把腦袋在景非桐手心里蹭了蹭,耳朵尖劃過他的掌心,有點癢。 景非桐笑了起來,見他喜歡,就慢慢給舒令嘉順著毛,問道:為什么不管我去哪里,都能碰見你??? 舒令嘉假裝聽不懂也不會說話,懶洋洋地躺著不理他。 林越的力氣很大,他今天握劍的時候太過用力,右手到現(xiàn)在為止都很酸痛,就側(cè)開頭,把右爪搭在了景非桐的手里。 景非桐便給他捏爪子,說道:唉,我有一件事,好為難啊,也不知道跟誰說,只能和你傾訴一下了。 舒令嘉看了他一眼。 景非桐道:我我在三個月之前就接到試劍大會的請?zhí)?,本來是覺得沒什么意思,不想來的。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的心魔就是從南澤山秘洞出來之后產(chǎn)生的,總也無法根除,便想著,或許再進去一次,就能找到方法。 他試探著說完之后,小心地觀察著舒令嘉,試圖從一張狐貍臉上看到些許表情出來。 景非桐早就發(fā)現(xiàn),舒令嘉當(dāng)狐貍的時候,大概會比人形狀態(tài)稍微溫柔上一點點。 他后來經(jīng)過觀察,才意識到舒令嘉這個人就是外冷內(nèi)熱,當(dāng)人的時候做好事也不愿意被人看透心思,總得嘴硬幾句,當(dāng)了狐貍大概是不需要那么多顧慮,也就更容易露出內(nèi)心柔軟的一面。 他方才還擔(dān)憂舒令嘉知道了自己前來的目的會多心,正好此時狐貍上門,便試探著提了幾句。 事實證明多心的還是景非桐自己,舒令嘉聽了之后,壓根就沒往什么利用接近的角度想。 他抬起頭來看著景非桐,爪子在被子上扒拉兩下,將中間扒出來一個窩,然后歪了下腦袋。 景非桐明白了,舒令嘉是在問他,那你有辦法進去嗎? 他忍不住笑了,說道:應(yīng)該有,看看吧。 頓了頓,景非桐又道:雖然秘洞已經(jīng)有百年沒有打開了,但這一次的試劍大會上,我很看好舒令嘉,他本身就天賦卓絕,又有堅韌之志,無論是奪魁還是開啟秘洞,希望都非常大。 舒令嘉很高冷地趴著,什么都沒說,尾巴尖卻不自覺地晃悠起來。 景非桐道:不過那處秘洞里面十分詭異,我倒不知道如果能進去是好事還是壞事,若秘洞當(dāng)真開啟,我再提醒他吧。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給舒令嘉捋毛和揉爪子,這無意中的動作已經(jīng)讓舒令嘉收獲了不少的氣運值,完全可以變回人形了。 之前的每一回都是達到了目的就跑,但現(xiàn)在兩人熟悉起來,舒令嘉還覺得在景非桐這里蠻舒服,這個師兄說話好聽,按摩到位,脾氣也很不錯,他便不太愿意動。 舒令嘉重新躺回去,只在床邊占了一點點的地方,干脆繼續(xù)睡了。 景非桐又把他扒拉回來一點,看著面前的一幕,突然覺得很玄幻。 居然允許一只狐貍躺在床上,這對于他來說,即便是在一個多月之前,都是不可想象的。 他給小狐貍蓋上了一點被子,恍然驚覺,在這一段短短的時光當(dāng)中,他的人生就如同一張被飛速染上了顏色的畫紙。 曾經(jīng)僅僅是用線條勾勒出來的蒼白與失色,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帶著露水的花,微風(fēng)拂動的葉,月色下的橫笛聲,回廊前掛著的、帶著微光的燈籠。 一切時光開始變得珍貴而熱烈,而一旦人開始進入這種狀態(tài),便會害怕失去了。 這是以前他所回避的,又是現(xiàn)在他所珍惜的。 景非桐在舒令嘉身邊躺下來,枕著自己的手臂,耳邊似乎又出現(xiàn)一個聲音,半帶迷糊半帶不耐煩地說:師兄,你睡過去一點,天這么熱,別總是擠著我。 景非桐翻了個身,隔著被子把手輕輕搭在了狐貍尾巴的位置。 他本來就不想睡,只是見舒令嘉埋在被褥里待的舒服,就陪著他躺了一會,算是共同分享這份溫馨。 結(jié)果躺到半夜,忽然聽見外面一陣隱約的喧鬧聲。 景非桐坐起身來,側(cè)耳傾聽。 舒令嘉也醒了,豎起耳朵聽了幾句之后,忽然精神起來,一下子跳上窗臺,抬爪就推開了窗子。 風(fēng)里飄過來的聲音中,他分明聽見有一個人大聲說道:你說什么?林越當(dāng)真死了?! 另一人道:千真萬確,法術(shù)用了,靈丹也吃了,但都沒救回來。眼下已經(jīng)通知了歸一派的人過去。 舒令嘉十分詫異。 林越的死訊實在來的有些突然和不可思議,他跟舒令嘉的一戰(zhàn)當(dāng)中雖然慘敗,但除了劍被劈開以及力氣耗竭以外,實際上所受的傷不重,下了場便去療養(yǎng)了,怎會說死就死? 再要聽時,那片喧囂聲卻已經(jīng)漸行漸遠,幾個人不過路過,談?wù)撝@件事也就回去自己的住處了。 舒令嘉轉(zhuǎn)過頭來,差點便跟景非桐說了話,看一眼爪子上的毛才意識到自己是只狐貍,又把到了嘴邊的話收回去了。 景非桐也很意外,伸手將舒令嘉從窗臺上抱下來,重新放到床上,低聲道:來人。 不到片刻,便有一名宮衛(wèi)出現(xiàn)在門口,跪地行禮。 景非桐道:去看看外面的喧鬧是怎么回事,前因后果打探清楚。 是。 碧落宮的辦事效率很高,不多時,那人便將一切的前因后果問了個明明白白,回來向景非桐稟報。 舒令嘉在一旁聽著,原來林越之死,是他在聚幽谷中療傷調(diào)息之時,由于心中情緒不平,靈息一時走差了道,霎時間走火入魔,心脈逆行,便就此一命嗚呼。 舒令嘉聽了,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林越雖然暴躁偏激,但好歹也是一代的劍術(shù)天才,加以時日,必成大能,竟然死的如此輕易,也實在令人嘆息。 雖然人不是他殺的,但事情卻也算是因他而起,這事一出,他跟歸一派也算結(jié)了個不大不小的梁子。 舒令嘉發(fā)現(xiàn)自己到現(xiàn)在為止,得罪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他左右是債多了不愁,但林越之事,又讓人心里覺得很替他不值,因此感覺有些復(fù)雜。 景非桐也是若有所思,低聲道:聚幽谷? 他今天剛剛追著姜橈去了那里,一轉(zhuǎn)身回來林越便死了,這事似乎有些巧合。 但聚幽谷中人來人往,在試劍大會期間一向雜亂,誰出現(xiàn)在那里都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姜橈并沒有殺害林越的必要,景非桐又覺得自己是多心了。 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舒令嘉,低聲吩咐道:還有一件事,最近把凌霄派姜橈盯緊些。 姜橈也正站在那里,聽著周圍的人議論關(guān)于林越的死訊,有震驚感慨的,有惋惜的,也有幸災(zāi)樂禍的。 但大多數(shù)人心里都覺得以林越的性子,因為氣怒交加而走火入魔也很正常,因此他聽了半天,也沒聽到有人懷疑林越的死因有何問題。 姜橈稍微踏實了一些,擠到前面去張望了一會,試探著對身邊一位陌生的修士說道:這位道友,今天這件事實在是太突然了,叫人心里面真有點不安穩(wěn)。不知道可有人通知了歸一派么? 他其實問了一句廢話,那名陌生修士轉(zhuǎn)頭看了看姜橈,卻很有耐心地說道:放心吧,已經(jīng)通知過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歸一派的道友們就會趕過來。 姜橈提著的那口氣總算是松了,頓了頓,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說道:那就好。 太好了。 他再試著跟周圍幾個人搭了話,甚至特意跑到一棵看上去歪斜傾倒的樹下站了站,發(fā)現(xiàn)既沒有人打罵自己,也沒有樹和石頭什么的砸自己,頓時感到了十分的心滿意足。 可見林越一死,他的親和力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過來,周圍的人重新開始對他釋放欣賞與善意。 事實證明,這種方法是有用的,林越囂張跋扈,又幾次挑釁凌霄派,實際上已經(jīng)相當(dāng)于反面角色,所以舒令嘉打敗他,就會增加氣運值。 那么自己進一步殺了林越,自然也能跟著撿一撿便宜了。 這簡直等于是為姜橈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這樣的話,其實他還可以去尋找到很多機會,將這段時間的損耗都給補回來。怎能讓人不激動呢? 不過這個方法是明綃教給他的。 姜橈也能感覺出來,明綃這人身上透著股說不出的邪門,他好端端的一名青丘少主,明明應(yīng)該走到哪里都有一幫人隨侍在側(cè),但為什么每回都是獨自一人,神出鬼沒,有意無意地與自己幾次相遇? 還有,以明綃的身份,又是如何知道這個方法的?難道自己的一切奇遇跟青丘有關(guān)系嗎? 姜橈旁敲側(cè)擊地對著青丘弟子打聽了好幾回,但這些人嘴緊的很,他一直沒有得到清晰的答案。 現(xiàn)在姜橈甚至有些懷疑,明綃會不會跟易凜一樣,也是劇情中安排給自己的追隨者,因為十分欣賞自己,這才出手幫忙。 這倒也不是他過分自戀,而是身為書中主角,姜橈之前已經(jīng)遇見過很多次這樣無端被人示好的事情了,比如易凜就是其中之一。 當(dāng)然,這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姜橈雖然做出這種猜測,心中還是存著幾分對于明綃這個人的提防。 不過目前的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在試劍大會上奪魁。 只有這樣,師尊才能看到他的價值,他也才能進一步找到機會,徹底除掉舒令嘉這個威脅。 姜橈大事完成,便沒有再繼續(xù)留在聚幽谷中療傷,快步離開了。 出了谷地,他見四下無人,便又低聲道:前輩?前輩? 珠子光華黯淡,里面依舊沒有聲音應(yīng)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