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的車，」莊雪看到陳海天的表情，趕緊解釋，「我爸媽剛好回臺灣，開我的車去玩了。」

    陳海天默默坐上副駕駛座，沒有接著問莊雪的父母平時住哪個國家。對于別人的私事，除非對方主動提起，不然他極少探問。

    副駕駛座前方的儀表板上，放了幾個小絨毛玩偶，他掙扎到車子上快速道路后，才指著里面的烤焦面包問：「你知道這個在哪里買的嗎？」

    「那個？娃娃機夾到的，喜歡就不用客氣，全部拿去，」莊雪說得很隨意，伸手比劃著車?yán)锏牡躏?，「這些都是我夾的，家里還有一大箱，等下拿給你挑?！?/br>
    陳海天一時有點怔住，夾娃娃機對他而言，就像巷口的排骨飯一樣，雖然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卻絲毫沒有想嘗試的念頭?！竿尥迿C很好夾嗎？」

    「很難夾，但我是夾娃娃的天才?！骨f雪的表情認(rèn)真，說完還用力朝他點一下頭，「天、才。」

    「哇，好棒?！顾翢o誠意地說。

    莊雪沉默片刻，忽然笑出聲來，笑完才對一頭霧水的陳海天解釋，「沒什么，只是想到，如果是兩年前傳訊息，我會說可以把那箱娃娃燒給你，或者你可能會問我夾娃娃的技巧，那我會先叫你儲點，你會回說把點數(shù)燒給我，呵呵……」說完又有點懷念似地嘆一聲，「唉，跟你傳訊息那兩年真的超開心，能找到一個勢均力敵的聊天對手真的很難?！?/br>
    「真的，」陳海天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停了片刻，又說：「不過如果我們現(xiàn)在才在網(wǎng)路上遇到的話，大概聊不起來?！?/br>
    不知道是不是臺中天氣太好的關(guān)系，陳海天覺得現(xiàn)在他們都能夠用一種更深刻的眼光，回頭去看從前，他們之間可以不用說太多話，卻還是感覺很親近。

    「應(yīng)該是?！骨f雪回答得很快，「我那時候心境跟生活比較壓抑，才會產(chǎn)生那種網(wǎng)路人格，不過我本來就有那一面，只是沒那么夸張，我實際上害羞又內(nèi)向?！?/br>
    「我嚴(yán)肅又正直?！龟惡Ｌ煸跔N爛的太陽光中眨眨眼，感覺留在臺北的內(nèi)臟已經(jīng)送達(dá)臺中，和他的軀殼完好的組合起來，血管里有一種叫做開心自在的東西，慢慢開始動起來。

    「您客氣了?！骨f雪把方向盤一切，下了快速道路。

    「好說好說?！龟惡Ｌ彀咽忠簧欤嘧呖窘姑姘?。

    車子從大馬路轉(zhuǎn)進住宅區(qū)的巷子，陳海天有些好奇的四處張望，有的房子是獨棟三層樓，看來老舊，門口堆滿雜物或花盆，還排放著幾張椅子，三三兩兩的老人家坐在那兒聊天；有的房子是有院子的平房，紅磚墻，屋頂鋪著瓦片，門口曬著和房子一樣老舊的棉被。

    「這是……眷村？」陳海天有些不太肯定，他只在電視和照片中看過。

    「答對了?！骨f雪放慢車速，在路邊把車靠墻停好，「我先帶你去我的臭豆腐工房，現(xiàn)在兩點多，準(zhǔn)備一下，剛好三點出發(fā)?！?/br>
    莊雪才走下車，前面幾個聊天的老先生就用特有的腔調(diào)大聲喊著：「阿雪，來兩盤啊?！?/br>
    「好，我先熱個鍋，一會兒端給您?！骨f雪大聲喊回去，一邊打開后車箱，抱出一個裝滿泡菜的塑膠桶。

    陳海天聽著兩人的對話，猜測莊雪的口音應(yīng)該是受到眷村爺爺們的影響，尾音收得快，咬字也比較分明。

    他跟著莊雪走進一條三人寬的短巷，左右各有兩戶人家，都是有院子的屋瓦平房，可是每間看來都像座廢城，沉默的房子，空無一人的巷道。

    莊雪打開巷尾右手邊的大紅鐵門，推門進去前，先對陳海天說：「鹵水的味道有些重，要有心理準(zhǔn)備?！?/br>
    陳海天點點頭，跟著莊雪走進去，院子很小，正中間擺了一臺攤販推車，看起來有些年紀(jì)，但擦拭得很干凈，右邊是個油鍋，左邊有些空間擺東西，下方有個小瓦斯筒和置物格，沒有招牌。

    「這臺用了快二十年，我爺爺?shù)膼圮嚾枺约寒媹D訂做的?！骨f雪推開客廳的紗窗門讓陳海天進去，門發(fā)出「依呀」的聲音。

    客廳不大，靠著院子的墻上有一扇大窗，陽光把室內(nèi)曬得很明亮，水洗石子地，白色墻壁，門和窗框都是藍(lán)色，打掃得非常干凈，右手邊有兩個房間，其中一間擺了一袋袋的紙盤子和免洗筷，另一間空空如也，正前方有一個木門，通往廚房。

    陳海天站在那里，腳下微微發(fā)亮的水洗石子地讓他著迷，就像踩在小溪里，空氣里有一種食物發(fā)酵的味道，不難聞，反而有種藥膳香。

    大窗旁邊擺著一張小桌子和兩把椅子，地上有兩個小喇叭，此外空無一物，其中一張椅子上有幾本書，陳海天瞄了一眼，全是英文書。

    陳海天從來沒有預(yù)設(shè)過莊雪的教育背景，但這個發(fā)現(xiàn)還是讓他有點意外。

    莊雪從口袋拿出MP3播放器，接上喇叭，薩克斯風(fēng)的聲音立刻傳出來。

    「我先炸兩盤給陳爺爺，一起來嗎？」

    「好，史坦蓋茲。」

    「對?！骨f雪露出微笑，帶著陳海天進到廚房，發(fā)酵的味道更濃，但陳海天不討厭。

    廚房一樣不大，爐子上有個油炸鍋，墻邊有張長桌，上面疊著許多塑膠滾輪收納箱，有大有小，里面放滿豆腐和鹵水，上面貼有紙條，寫著日期和名字，還有幾罐辣椒醬和醬油。此外空無一物。

    「那是一些店家跟顧客訂的，今天泡，明天吃，」莊雪一邊熱油鍋，一邊介紹，「鹵水是我爺爺調(diào)的獨家秘方，加了藥膳，不像一般味道那么重，有種淡淡的香，泡菜也是自己做的，這一帶很多人從小吃到大，忠實顧客不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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