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點(diǎn)，經(jīng)過六小時的長途跋涉，蕭芃終于回到了臨城。

    寒冬的夜晚，廣場和道路上連遛彎的人都沒有，蕭芃仰頭看著平層亮燈的陽臺，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上去。

    電梯“?！钡囊宦曁崾镜秸?。

    蕭芃腳步沉重的踏上玄關(guān)，只兩步，那房門便打開了。

    李澍禾就站在那門口靜靜看著他。

    蕭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的記憶里，李澍禾是個穿著籃球服，有著陽光般笑容的大男孩，愛做飯愛撒嬌，像只有些憨傻的大金毛。而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矯健而又深沉，分明是同一張臉，蕭芃卻有些失神。

    “蕭老師?！崩钿躺锨耙徊?。

    蕭芃卻退后了兩步，呢喃了一句：“抱歉，走錯了?！?/br>
    “蕭老師……你去哪兒？”李澍禾顫著聲走向他。

    蕭芃轉(zhuǎn)身去按電梯，他不認(rèn)識這個人，他要離開這里，這根本不是他的李澍禾，他要找李澍禾，他還有話，要聽李澍禾說清楚呢。

    “蕭老師！”李澍禾從身后攬住他，將他按電梯的手腕捉住，“蕭老師你別走！我們回家！我們回家說好不好？！”

    “放開我！”蕭芃掙扎著，吶喊著，“我不認(rèn)識你！放我走?。?！”

    李澍禾一驚，緊緊扣著他的胳膊，溫?zé)岬拇劫N在他臉上喊道：“我是李澍禾！我是李澍禾！蕭老師你看看我，我是李澍禾！！”

    “你不是?。?！”多情的桃花眼已是赤紅一片，過度眥裂的眼瞼rou眼可見的充上血色，“你不是李澍禾……我，我要找李澍禾……你放開我……”

    窒息的感覺扼住李澍禾的喉嚨，他哽咽著把蕭芃摟住，對他猝不及防的崩潰心疼不已：“蕭老師你別嚇我！你到底怎么了？我是李澍禾?。　?/br>
    這個人為什么攔著他？為什么說他是李澍禾？可自己分明就不認(rèn)識這個人??！

    蕭芃費(fèi)力轉(zhuǎn)身與李澍禾對視著，這個人和李澍禾長得好像?。】伤皇抢钿?，李澍禾又在哪里呢？

    蕭芃那雙顧盼生姿的雙眼，此刻空洞的如同無盡的深淵，牽扯著李澍禾的身體和心一起墜落下去。

    李澍禾抱著蕭芃跌坐在玄關(guān)的地板上，沾著淚水的唇瓣落在蕭芃臉上，絕望地試圖喚醒他的愛人：“蕭老師！蕭老師我是李澍禾……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求你……我求你……別嚇我！”

    六小時的情緒緊繃讓蕭芃再也堅(jiān)持不住，缺氧的感覺讓他劇烈的頭痛，升騰的白光模糊了視線，耳邊蜂鳴漸起。李澍禾手臂一沉，失神的人已經(jīng)歪倒在他臂彎沒了意識。

    谷陽賓館207。

    折騰到最后，鄭喬羽還是沒能如愿的把熊威寧揍一頓，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上竄下跳攔著他的海嘉杰。

    鄭副局長壓著怒火，坐在床邊氣的直喘氣。

    熊威寧則趴在海嘉杰肩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揚(yáng)著下巴跟他對視。

    鄭喬羽氣得肝疼，剛想把手里的衣服撐甩他頭上，可看見面前擋著的海嘉杰，又只能把手收回來。

    海家這位公子爺，鄭喬羽早就有耳聞，海家和鄭家七拐八彎的有著聯(lián)系，自己就沒在意老三和他走得近，沒想到這關(guān)系走的……可太他媽近了！

    熊威寧索性把整個下巴都搭在了海嘉杰身上，膩膩歪歪的樣子，看得鄭喬羽直翻白眼。

    “鄭副局長?！焙＜谓懿蛔栽诘目攘艘宦?，“不好意思?。≈?，誤會了，誤會了！”

    鄭喬羽冷哼一聲沒想理他，熊威寧這時候倒來勁兒了：“什么態(tài)度?。∫稽c(diǎn)禮貌都沒有……”

    鄭喬羽眼神微瞇，這熊玩意兒今天就是來找揍的吧？

    “我不管?。∥沂遣粫厝サ?！”熊威寧對鄭喬羽說，“等這邊的事情徹底結(jié)束了，我再跟他一起回家?！?/br>
    鄭喬羽的眉毛都立了起來：“你要帶他回家？？你是想把爸媽和爺爺都?xì)馑绬?？！?/br>
    熊威寧倒是無所畏懼：“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反正我們倆已經(jīng)在一起了！而且我離經(jīng)叛道又不是一天了，從小就不服管教，他們應(yīng)該早就習(xí)慣了吧！”

    鄭喬羽的目光落在了海嘉杰身上：“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海家公子應(yīng)該元月份才剛結(jié)婚吧？”說著狠狠瞪向熊威寧，“人家有老婆的！你要不要點(diǎn)臉？”

    海嘉杰趕緊解釋：“我跟涓琳的婚姻是為了方便公司股權(quán)的轉(zhuǎn)讓，我們就是兄妹關(guān)系，她也知道我的性取向，等到事情順利過度我們就會辦離婚手續(xù)。”

    鄭喬羽驚訝的看著海嘉杰，他實(shí)在搞不懂這幫年輕人的想法，婚姻的關(guān)系也能這么隨便就建立，兩個家族都沒有意見嗎？

    熊威寧倒是不想聽這些，他對鄭喬羽說：“你要在這待多久??？”

    “管我在這待多久！”鄭副局長沒好氣地沖他，“我在這待著你就在我隔壁住，你在這干什么事我都門兒清，專案組馬上就要調(diào)查到司法系統(tǒng)，你涉及到的那件事兒證人已經(jīng)死了，案件追溯起來說你也算證人，你老老實(shí)實(shí)在我這待著沒人敢動你！”

    “我不！”熊威寧樓緊了海嘉杰的脖子，“我要跟我老公回家呢！”

    “嘶！”這是一向厚臉皮的海大公子。

    “嘶?。　边@是被氣到腦門充血的鄭副局長。

    鄭喬羽抓起衣?lián)尉鸵樗块g里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安保在外面敲了敲門：“鄭副局長？出什么事了嗎？”

    “沒事兒！”鄭喬羽氣喘吁吁的把衣服撐扔在床上，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自己不爭氣的弟弟。

    海嘉杰回想起外面那些安保，雖然穿著統(tǒng)一的中山裝，可從板正的站姿上能看得出都是部隊(duì)里出來的兵。

    京城鄭家……海嘉杰陷入沉思，似乎是在哪里聽見過。

    九溪苑平層。

    即使還在昏睡中，蕭芃的眉毛依舊不曾展開，李澍禾甚至想讓他就這么安心的睡著，只要他不醒過來，自己就不需要面對即將到來的疾風(fēng)驟雨。

    然而事與愿違，蕭芃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茫然的盯了會兒天花板才轉(zhuǎn)頭向床邊看去。

    李澍禾不敢說話，蕭芃也不說話的與他對視著。

    終于，蕭芃還是開了口：“李澍禾。”

    李澍禾有點(diǎn)想哭，一面是因?yàn)槭捚M還認(rèn)識他，一面是因?yàn)樽詈蟮膶徟校鸵_始了。

    蕭芃有些費(fèi)力地坐直身體，他的記憶從走出電梯門開始就停止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遇見的李澍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躺在床上，當(dāng)然，他也并不想知道。

    這6個小時里，蕭芃想象了李澍禾無數(shù)個解釋，可真當(dāng)四目相對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不需要什么解釋了，事實(shí)就是這個樣子，解釋與不解釋，還有什么意義呢？

    蕭芃覺得喉嚨有些刺痛，吞了吞口水才說話：“我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蕭老師……”李澍禾低啞地呼喚他的名字，“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蕭芃覺得有些可笑：“你應(yīng)該早就有心理建設(shè)吧？謊言不可能維持一輩子，我遲早有一天會知道這些事情?！?/br>
    李澍禾不說話，蕭芃有些好奇：“我想知道，在你的構(gòu)想里真相大白的那天打算如何應(yīng)對？再用一個謊言，去掩飾這個謊言嗎？”

    “我不知道?！崩钿虛u著頭，“我……不知道?！?/br>
    蕭芃的輕笑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突兀。

    聽著那揪心的笑，李澍禾忽然慌張起來：“蕭老師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不該那么對你的，我不應(yīng)該自作主張，蕭老師你不要生氣，我求你了！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生氣嗎？其實(shí)也沒有那么生氣吧！

    就是感覺，很惡心！

    感覺到被欺騙，感覺到被傷害，感覺到被背叛。

    “我們有言在先，你為什么沒有遵守約定？”蕭芃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問著，“如果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又為什么不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李澍禾用力的揉了一把臉聲音有些慌亂：“我，我不敢跟你說……你說過我乖乖聽話你才答應(yīng)和我在一起，我怕！我怕我說了你就不要我了！”

    “那舉報信的事呢？你讓人舉報我，讓人滿天的散布謠言污蔑我、搞臭我，又是為什么？”

    “我沒有舉報你！”李澍禾死死抓住蕭芃的手，“舉報信不是我寫的！是李光軍寫的！我沒有想到要去舉報你，我……我只是想把事情鬧大起來，只是想讓你暫時停課，想讓你借著這個風(fēng)頭出去避一避！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傷害……”

    響亮的耳光落在李澍禾的臉上，年輕人被打得偏過頭去，很快的回過神抓起蕭芃的手，一巴掌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你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氣，只要你能原諒我怎么打我都行！”

    蕭芃奮力把手抽回來，直到此刻才惱火起來：“‘只是想把事情鬧大’、‘只是想讓我暫時停課’？李澍禾，我引以為傲的事業(yè)在你眼中算什么？！”

    李澍禾怔怔地看著他，蕭芃艱難的呼吸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中滾出：“我碩士研究生畢業(yè)至今從教6年，在我能力的范圍內(nèi)盡力保證對每一個孩子都好！我不求所有人都感激我，也不求每個學(xué)生都能喜歡我，可我蕭芃行得正站得端，你卻用最惡毒的罪名來污蔑我！！”

    李澍禾慌張的擦掉她的淚水，蕭芃用力打開他的手，強(qiáng)忍著噴薄的憤怒低吼著：“性sao擾學(xué)生是老師的死罪??！性sao擾的罪名對于老師來說是一輩子掛在頭上洗不掉的恥辱??！你怎么敢拿這種事情去攻擊我？？??！”

    蕭芃雙手握拳哽咽著：“我的父母都60多了，他們當(dāng)了一輩子的大學(xué)教授，結(jié)果教出的兒子去sao擾學(xué)生，你讓他們在大學(xué)里怎么抬起頭？！這6班的孩子那么女生，性sao擾三個字，會成為籠罩在她們頭上一輩子的陰影！她們都是疑似被老師性sao擾過的孩子！你有沒有為那幫還沒成年的孩子想過?。?！”

    “蕭老師！蕭老師我錯了！”李澍禾抱住他哭喊著，“我沒有想過這些，我真的沒有想到這些！對不起！對不起！”

    蕭芃用力將他推了個趔趄，李澍禾手腳并用地爬回到他身邊：“可我沒有辦法??！我顧不了那么多了！”

    “城南的人知道你了，那天夜里的飛車不是意外，是他們對我的警告！”李澍禾捧著他的臉惶急地說著，“我不能讓你再留下去了，我不知道他們還會對你做什么！我想到那輛車從你身邊擦身而過我就怕的要發(fā)瘋！什么東西都去他媽的！沒有什么比的過你的命?。?！”

    李澍禾撫著他的臉，掛著淚笑著安慰他：“蕭老師你別生氣！我都安排好的，這件事很快就會解決！我已經(jīng)找李光軍他也承認(rèn)了舉報信的事，你乖乖回上海，等你安全回去我就讓李光軍去跟檢查組自首，讓他承認(rèn)自己惡意舉報，那些謠言很快就會不攻自破，你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你相信我?。　?/br>
    房間里安靜下來，蕭芃看著眼前的這個運(yùn)籌帷幄的22歲年輕人，從未覺得他如此陌生過。

    “李澍禾?！笔捚M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我錯了”

    “是我單方面的要求你成為一個乖巧的大男孩，也是我單方面要求你，成為我心目中的那個樣子；而你只是，按照我的喜好，把我想要的展現(xiàn)給我看而已。”

    “你的聰慧遠(yuǎn)超出我的想象，你掌控全局的能力也是我望塵莫及的，你明明是個翻云覆雨的蛟龍，卻因?yàn)槲业脑蚨良?，一直以來，是我?qiáng)求你了?！?/br>
    “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的理想最求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你的夢想抱負(fù)我也不能夠理解?！?/br>
    “你做你自己吧！我也做回我自己?！笔捚M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說這些，“我不需要你去威脅李光軍為我澄清什么，這個情況我會自己找檢查組反饋這個消息，一切交給政府決定。”

    “我們?！?/br>
    “就到此為止?！?/br>
    “不要在給對方添麻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