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國王而言卻是字字句句都刺耳！

    “夫人！”理查德國王終于開口了。

    他陰沉著臉色，眼含怒意地指責(zé)：“你的話已說得夠多了！”

    “我，我只是太擔(dān)心王后了……”

    勞瑞斯夫人匆忙地解釋。

    理查德國王的唇角勾出一抹譏諷的弧度：“如果你真擔(dān)心，不如現(xiàn)在同我一起去探望她吧?！?/br>
    “探望她？”

    勞瑞斯夫人不覺駭然地重復(fù)這句話：“陛下，那疫病可是會傳染的呀！唔，我并非不愿陪你去探望王后，但原沒必要的……我的意思是，咱們?nèi)チ艘彩翘韥y，大可派醫(yī)生、神侍、巫婆們過去……”

    理查德國王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

    他不再同這個女人說話，只厭惡地瞥了一眼，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誰知庫娜卻提著裙子，快步地追了上來說：“陛下，我陪你一塊去?！?/br>
    理查德國王吃了一驚，不由問道：“你不怕疫病嗎？”

    庫娜很奇怪地望著他：“怕的，但有陛下在，我怕什么呢？陛下百病不侵，有您在身邊，疫病也不會來找我的?！?/br>
    理查德國王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傻姑娘一向都將他看作是神，并不是人呢！

    可不管怎么說。

    于這樣糟糕的局面之中，能有一人不怕死地陪伴，心中不免還是升出了些許慰藉。

    理查德國王不再多言，只匆匆朝著王后的寢宮趕去。

    宮中消息一向傳得極快。

    本來艾麗莎王后可能還不曾想到疫病傳染的問題，可勞瑞斯夫人說了那樣的話語，自然早就被一些機靈的侍從們急匆匆地趕來匯報了。

    于是，艾麗莎王后急忙下令，封閉了寢宮，又將所有窗門都關(guān)得死死。

    等到國王趕過來后，她才開了一扇小門，又豎起遮擋的屏風(fēng)，隔著老遠(yuǎn)的距離，溫柔地說：“陛下，可喜您能不懼風(fēng)險地趕過來，我心中實在萬分感動。但在這樣危急的關(guān)頭，我并不想給您添什么麻煩。”

    理查德國王正想說這并不算什么麻煩時……

    王后又一次溫和地開口，竟是交待起了自己的后事：“陛下，請不要過多地?fù)?dān)憂我。畢竟，事情如何，暫未可知。興許我得您庇佑，幾日后就能熬過這一劫；但若是有了什么意外，也是我實在福薄的緣故，不要為我傷心，也不要過多想念，您正好可以再娶一個情投意合的妻子，也好讓她為您多生一些王嗣……這些年，我多有不足之處，得您多番看顧，我已知足?！?/br>
    “別說了，艾麗莎！”

    理查德國王幾乎快要聽得哭了，一時情緒激動的承諾說：“我并不會去娶別的王后，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好的王后了！”

    艾麗莎王后驚奇地望著他，完全沒想到這位花心的國王，竟似對自己還有幾分真情。

    可她又那么清醒地知道，這幾分稀薄的真情多半是受此時氣氛感染，及至過上幾天，以這位國王自私冷漠的性情，多半是要忘記的，一如那位早就被忘得干干凈凈的唐娜夫人。

    所以，她心態(tài)還是很平和，只自顧自地按著原計劃請求地說：“我死了并不怎么要緊，只這里還有一樁麻煩事想要求您，關(guān)于……關(guān)于濟貧院里的那些可憐人……他們并非有意鬧出什么亂子，只是太害怕，請寬恕他們吧，陛下……”

    “別再說了，還沒到交代后事的時候！”

    理查德國王既不想聽那些亂民的事情，也不想就此饒過那些人，便中途打斷，用極為低沉有力的聲音強調(diào)說：“相信我，你不會死的，艾麗莎，我是不許你死的！”

    接著，他不想聽王后再說那些喪氣話了，只一邊大聲吩咐侍女們盡心照顧，一邊又喊醫(yī)官們趕緊過來檢查診治，將所有人指揮得團團轉(zhuǎn)后，自己才稍稍放心地轉(zhuǎn)身離開。

    “陛下，陛下，您別急！”

    庫娜努力地追在后頭，輕聲安慰：“王后一定會沒事的?！?/br>
    理查德國王這才想起，自己身邊還一直跟著一位美人。

    他于是轉(zhuǎn)身，伸手將她摟在了懷中，又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沉默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親愛的，你實在太好心了……只可惜，我現(xiàn)在因著王后心煩意亂，竟想不出拿什么法子來獎勵你……”

    庫娜很是天真：“我并不要什么獎勵呢，只希望您同王后都要好好的?！?/br>
    理查德非常感動，當(dāng)即同她柔情蜜意地溫存了好一會兒，才同她分開。

    但與此同時，為著疫病一事，焦急等候國王的朝臣們，在接見室內(nèi)，已經(jīng)等了足足快一個多小時了。

    這事原也怪不得國王什么……

    只因瘟疫這東西，從古至今都沒什么好的應(yīng)對法子，不管國王來得早，還是來得遲，結(jié)局大抵都會是一樣！

    所以，姍姍來遲的理查德國王沒同朝臣們商量多長時間，就利落地下達(dá)了一個命令：

    將濟貧院中的那些作亂又傳染瘟疫的人統(tǒng)統(tǒng)處死，繼而，全城大搜查，但凡有一點兒生病癥狀的人，都要拖出去殺死！

    至于王后之前的請求……

    原就是女人不切實際、毫無用處的心軟，所以，不用理會，只將這事瞞著她就好了。

    于是，恐怖彌漫全城。

    一時間，人人自危。

    然而，哪怕是這樣的屠殺，也不能阻止瘟疫的擴散。

    由于缺乏合理的防護手段和醫(yī)治措施，越來越多的人被傳染，又因為“發(fā)現(xiàn)癥狀就要被拖出去殺死”，往往還會出現(xiàn)偷偷藏匿病人的情況。

    自此，死亡便以家庭作為單位了。

    以至于到了后來……

    海倫娜夫人憂心忡忡地同杰米談起這場瘟疫的時候，都是這么說的：“你知道嗎，路易斯？又有一家人死光了?！?/br>
    杰米戴著臨時制作的口罩抬起頭，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嘮叨：“夫人，雖說這話不太好聽，但請你不要再去管別人，也別去人口密集的場所了，快去洗手……”

    海倫娜夫人一邊洗手，一邊念叨：“我并不傻呢，是做好了防范才去的。對了，路易斯，我又買了一些據(jù)說很管用的防疫物品，一會兒你一定要看看?！?/br>
    這時，一部分商人們開始大肆售賣據(jù)說能防治瘟疫的東西。

    但其實都是一些毫無科學(xué)依據(jù)的亂七八糟玩意兒，諸如什么黃鼠狼的糞便、狼的睪丸，更有迷信的傳言這么說，將鴿子砍成兩半，掛到門上，掌管瘟疫的神明看到了，便會選擇繞路……

    海倫娜夫人往日也算頗為精明理智的女人。

    可受整個城市逐漸趨于瘋狂的氛圍所感染，竟也傻乎乎地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理，跑去買了一堆的“防疫物品”回來。雖然類似上述提到那種非常挑戰(zhàn)人心理底線的東西是沒有的，但亂七八糟的草藥卻著實買了不少。

    杰米無奈又有些理解。

    在這樣一個缺乏有效醫(yī)藥的世界中，如能給人帶來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其實，這錢也不算白花。

    只是針對這樣來勢洶洶的瘟疫……

    既不精通醫(yī)術(shù)，也沒有什么外掛的他，所能做的僅僅是寫上一篇關(guān)于如何預(yù)防的文章了，而文章的內(nèi)容只也是簡單、淺層的知識，什么保持清潔、拒絕生食和生水、做好防護等等。

    但于這個世界而言，這樣簡陋的手冊想來是能派上一些用場的。

    更可喜得是，它并不違反國王的禁令，是可以光明正大出現(xiàn)的。

    所以，杰米自費將這份防疫手冊向外傳播了出去。

    并在一次進(jìn)宮中，他又特意地同理查德國王提及了此事。

    遺憾的是，這位國王陛下全然無心地這么回答說：“唔，感謝你的這份心意，但這些事情……水要燒沸，食物也都要煮熟……唔，做起來似乎很有些麻煩??！”

    杰米急忙說：“其實并不麻煩，只是以前大家沒有這樣的習(xí)慣……”

    理查德國王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微微一笑道：“我理解你的好心，但路易斯，有些事情做起來并非那么容易。好比燒熱水什么的，上哪去弄那么多柴火來燒水呀？”

    “但為了控制疫病，總該想想辦法吧？”杰米忍不住地勸說著：“陛下，好歹也該試一試呢？”

    理查德國王微微一笑，很是縱容地同意了：“確實可以嘗試。”

    于是，王宮中，尤其是王后的寢宮中便都按照這手冊去做了。

    至于民間……

    “我并不想在那些平民身上費太多的心思。”

    這位國王陛下語氣很平常，同杰米用閑聊的輕松口吻說：“在此之前，這好端端的王城，卻被那些不知從哪跑來的流民搞得擁擠不堪……老實同你講吧，我親愛的路易斯，對一個健康的國家來說，死一些人有時候反而是樁好事呢！”

    第87章

    （一）

    這時王城已是一片慘淡凄涼的景象。

    杰米有心站出來向民眾宣講一番防疫方面的知識，但他自身聲望甚至不如海倫娜夫人。

    因為，好歹海倫娜夫人身上，還有一個救助會創(chuàng)辦人的身份，不像他，除非冒著被國王處死的風(fēng)險，頂上瘋帽子的身份，否則，人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所以，他最終只能待在家中，默默整理好相關(guān)知識，再交由這位夫人去救助會中宣講。

    此外，他還特意將相關(guān)知識編輯成冊，寄到反抗軍那邊，只囑咐一句不要署名，避免被別人發(fā)現(xiàn)瘋帽子和路易斯是同一個人，之后，便隨他們處理了。

    及至這許多事統(tǒng)統(tǒng)都辦完，他那顆不安又煩躁的心方才徹底安定下來，自認(rèn)已經(jīng)盡了全力。

    因此，可以心情平靜地待在家里，頂著瘋帽子二代的筆名，繼續(xù)辱罵國王種種不作為了。

    又過了約莫一周左右。

    瘟疫依然沒能自動消失，顯見短期內(nèi)是不會好了。

    理查德國王干脆再次下令，又要鄰里之間互相監(jiān)督和舉報，依舊是老規(guī)矩，只要被舉報者有一點兒癥狀，哪怕再輕微，也會被處死。

    美其名曰是為了不讓瘟疫擴散，所以，寧錯殺也不放過！

    杰米有心去勸阻，但心知自己說話并沒什么重量，擔(dān)心說了沒用，便跑去忽悠便宜爹——德萊塞爾大人去“為民請命”。

    德萊塞爾大人出身舊貴族，對底層平民百姓其實也沒什么過多的同情。

    但他生性一板一眼，最喜比照歷代忠臣的模樣做事。而忠臣向來是講究愛國愛民的。因此，雖然知道國王不喜自己，仍然堅持地跑了一趟宮里，向國王為那些民眾求情。

    他提出建議，用疫病院來代替處死，也就是發(fā)現(xiàn)些微癥狀后，可以暫不進(jìn)行處死，先將人扔到疫病院里，隔離起來。

    理查德國王想了想，考慮到那疫病院也不會建在王宮附近，于自己并沒什么妨礙，便同意了。

    只是，這條政策是打著德萊塞爾大人的名頭公布出去的。

    按道理來說，這算是仁政。

    畢竟，將人關(guān)到疫病院中，好歹是比處死強。

    可這個世界不同于現(xiàn)代社會，臨時成立的疫病院中，壓根就沒有什么合理的規(guī)章法度，更沒人去專門照顧和管理。病人往里一扔，缺醫(yī)少藥就不說了，連食水都不見得能供應(yīng)周全。

    這樣一來，人一旦被關(guān)進(jìn)去，其實和等死也沒什么區(qū)別，甚至這比直接處死還要難過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