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勞瑞斯夫人的話，她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悲不可抑地想：“所以，他對我那般冷漠，是因為也將我當作了一個婊子嗎？可我只同陛下一人睡過，陛下是不一樣的呀！”

    第73章

    這天，杰米來到海倫娜夫人這邊，發(fā)現(xiàn)她同那名卷毛青年伊恩桑蒂斯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一些古怪，不由稀奇地問了一句：“咦，你們這是吵架了嗎？”

    “沒有。”海倫娜夫人說。

    “沒錯，是有一點兒小爭論?！?/br>
    卷毛青年伊恩桑蒂斯給出了一個截然相反的回答，他歉意地朝著海倫娜夫人一笑，不太好意思地解釋說：“我們倆在女性的一點兒小問題上，產(chǎn)生了分歧?！?/br>
    “唔，路易斯，是這樣的……”

    他一邊解釋，還一邊尋求外援地喊了一聲：“你一定也能理解我的吧？我覺得，女性天生不怎么適合政治和戰(zhàn)爭領域，這并非是我不尊敬她們。恰恰相反，正是出于對嬌弱女性的愛護，我才希望，她們能健健康康地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而無需像我們這些男人一樣面對危險?！?/br>
    海倫娜夫人之前可能已經(jīng)同他爭辯過了，所以聽了這番話，雖不贊同，但并沒什么太多的反應。

    她只靜靜注視杰米，默默地等待著他說出一些觀點。

    杰米看了看兩人，突然跑題問：“你們知道為什么有的人死得早？有的人卻能活到一百歲嗎？”

    海倫娜夫人同卷毛伊恩一怔，又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了驚訝和好奇的疑問：“啊，為什么？”

    杰米就很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了：“因為早死的那個連自己都管不好，還總要去外頭管東管西；而長壽的那個人卻會認真管好自己，從不多管閑事地幫別人做決定?！?/br>
    室內(nèi)沉默了幾秒。

    海倫娜夫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卷毛青年伊恩：……這是在內(nèi)涵我嗎？

    杰米繼續(xù)說：“女性適合不適合政治和戰(zhàn)爭我不知道，但她們有做出選擇的權利。所以，無論是指手畫腳地要求她們遠離政治和戰(zhàn)爭；還是逼迫她們必須參與政治和戰(zhàn)爭。我覺得，不論哪種行為，都挺自以為是，外加討人嫌的?！?/br>
    ——自以為是！

    ——討人嫌！

    兩個看似委婉，其實直接的評價，就這么狠狠地砸了過來。

    卷毛青年伊恩被打擊得一臉迷茫：“呃……是這樣嗎？”

    杰米肯定地回答：“是的，沒錯?！?/br>
    于是，卷毛青年徹底沒了聲，開始糾結地低頭去思考了。

    海倫娜夫人的臉上卻重新綻放出了笑容。

    但她不是那種勝負欲很強的人，并沒有趁此良機，對那個卷毛青年落井下石，反而十分體貼地打算給對方留一些面子和整理心情的時間，當即站起身，體貼地說：“你們聊著吧，我去下頭找些吃的東西……”

    杰米和卷毛伊恩自然都沒什么意見的。

    兩人默默地目送著海倫娜夫人下樓離開了。

    屋子里又沉默了一會兒。

    最終，杰米率先打破平靜說：“你如果有什么東西要帶的話，今晚就收拾一下。明天，會有人帶你離開這里。”

    “什么意思？是有人發(fā)現(xiàn)我了嗎？該死，你怎么早不說，我要不要現(xiàn)在就離開，萬一連累夫人……”

    “不不，別誤會！沒人發(fā)現(xiàn)你，只是我這里剛好得到一點兒有用的消息。有一個組織打算送你們出城，約莫是下周三的時候……”

    “什么組織？真能出城嗎？還有我們，你說我們是什么意思？除了我還有誰？”伊恩一連串地問了起來。

    杰米也耐心地一一回答了：“組織嘛……我希望你對反抗軍沒什么敵意；如果計劃順利，肯定是能出城的；你們就是你們的意思，對了，你應該知道吧，請愿書上二百三十五人，除了死亡的，還有十八人沒被抓?！?/br>
    這個信息量似乎有些太大。

    卷毛青年伊恩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反抗軍，你竟然是那個組織的人，夫人知道嗎？”

    “不，我不是?！?/br>
    杰米謹慎地反駁：“我只是有一些消息和渠道?！?/br>
    “你覺得我會信嗎？”

    “為什么不呢？”

    “行吧，隨你怎么說！但我對反抗軍確實沒什么意見，相反，我倒是挺想同他們結識一番，要是能見到那個瘋帽子就好了！你知道瘋帽子的吧？那個讓國王為之專門頒布了一條新法令的人！”

    “隱約聽過有這么一個人?！?/br>
    杰米的態(tài)度依舊敷衍又謹慎，含含糊糊，盡可能不露什么口風地說。

    卷毛青年伊恩卻已經(jīng)激動地跳了起來：“你聽我講，他真是太偉大、太了不起了！路易斯，如果你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去讀一讀他的文章。他的思想深邃又崇高，已經(jīng)達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認真地去觀察過一個底層農(nóng)民生活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也從來沒有去思考一個人應具備那些權利……”

    面對粉絲突然狂熱，杰米十分尷尬。

    他并不想聽對方繼續(xù)吹捧自己的那些，怎么說呢？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中學政治基本知識點。

    除此以外，他心中還有一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苦惱，便忍不住地開口：“你這么喜歡瘋帽子，是不是忘記了點兒什么？”

    “忘記什么？”

    “忘記他害得你有多慘呀？！想想吧，正是他的那些文章，才導致國王頒布法令，使得你們遞上請求言論自由的請愿書，接著，便是下獄、被殺，你也成了在逃犯……”

    “喂！你在說什么呀？殺我們、逮捕我們的人，又不是瘋帽子啊?！?/br>
    “但你不能否認，是他引起了這一切?！?/br>
    “呸！這是哪門子歪理？要是按照你的這種說法，我更有罪了！瘋帽子好歹只是一個引子，但是我……”

    說到這里，卷毛青年伊恩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深深的失落和悲傷來：“反正話說到這里了，我也不瞞你。路易斯，你知道嗎？最開始，正是我提倡大家來寫請愿書的。當時，我的朋友已經(jīng)提醒我，說這是很沒用的事，但我卻固執(zhí)地非要試一試，還拉了很多人來聯(lián)名請愿，結果……那個真正害大家被抓、被殺的人，不是瘋帽子，該是我才對?！?/br>
    “也不能這么說……”

    杰米十分愕然，不禁喃喃地低語了一句。

    可再多的話語……作為瘋帽子來說，他同樣發(fā)自內(nèi)心地深深愧疚著，便也沒辦法再去安慰另一個愧疚的人了。

    但這個卷毛青年的性格中，卻似乎有一種莽勁兒。

    他一邊愧悔交加到了近乎絕望的地步，一邊卻又莽了起來，先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接著便咬牙切齒：“我這些天一直想，一直想……想著我是必定要死的?！?/br>
    “別這么說，伊恩?！苯苊装櫭贾浦怪?。

    他走過去幾步，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相信我，我會想辦法平安將你送出王城，你不會被抓到，也不會被殺死的?！?/br>
    “不，你不懂，路易斯，我不在乎這個……不管我能不能平安離開王城，我的命尋都是注定了的?！?/br>
    卷毛伊恩堅定地說：“如果我這次不幸死了，無非是去冥府同我的朋友們重聚；但假如我順利地活著離開了，那么，我也只當自己是死了的！在接下來的余生中……”

    “我發(fā)誓，我將不再作為伊恩桑蒂斯而活，我將為我的朋友們而活。”

    “我發(fā)誓，我要讓這個國家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的犧牲；”

    “我要帶著他們繼續(xù)發(fā)出自由的聲音；”

    “我要帶著他們繼續(xù)去戰(zhàn)斗，永不停息地戰(zhàn)斗，直至這個國家徹底改變！！”

    杰米怔怔地望著他。

    好一會兒，他才低下頭，輕輕地自言自語：“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會覺得……覺得這個國家還有救?！?/br>
    所以，當海倫娜夫人端著食物上來的時候，屋子里已經(jīng)恢復了安靜。

    杰米坐在桌面喝著水走神，而伊恩正在翻看一本書。

    雖說是各干各的，但氣氛卻已經(jīng)很和睦了。

    及至到了一起吃東西的時候，海倫娜夫人的這種感覺就更強了。因為，一向非常有戒備心的路易斯（杰米），居然極難得地同卷毛伊恩聊了聊喜歡吃的食物。

    “這兩個家伙終于交上朋友了嗎？”

    海倫娜夫人這一刻欣慰地簡直像個老母親。

    這些暫且不提。

    等到吃完飯后，杰米就將計劃告知了海倫娜夫人，大概就是，明天會派人來接伊恩，帶他去另一個地方等待。然后，如果計劃不變的話，會在大約下周三的時候，送他離開王城。

    出于對朋友的信任，海倫娜夫人接受了這個計劃。

    但她內(nèi)心深處十分擔心，哪怕勉強控制著，不讓自己流露出什么負面神色，避免給兩人增加過多的壓力，可眉宇間還是難掩那份憂心忡忡……

    于是，本已準備離開的杰米就轉(zhuǎn)身走了回來。

    他沖著海倫娜夫人一如從前那晚地微笑著：“這一次，也要再給我打打氣嗎，夫人？”

    海倫娜夫人臉上的神色就慢慢緩和了。

    她笑起來，走過去，溫柔地擁抱他，輕輕地祝福：“白日太陽，必不傷你；夜間月亮，必不害你。免受一切傷害，從今時到永遠【注】。”

    之后，杰米就坐上馬車回家了。

    只是在馬車上，他一會兒想想海倫娜夫人極真摯的祝福，一會兒又想了想卷毛伊恩說出口的那個震撼誓言，心緒紛亂之下，便沒有注意到，另一輛馬車竟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地跟了上來。

    而且，那輛跟上來的馬車亦步亦趨的，近乎不怎么遮掩地在后頭緊緊尾隨……

    因此，到了杰米要下車的時候，那輛馬車剛好就也停住了。

    第74章

    “路易斯，請等一等?！睅炷纫贿吅?，一邊從馬車上提著裙子，跳了下來。

    杰米被嚇了一跳，但表面上卻只裝出一個驚訝的表情，站住了，又回轉(zhuǎn)頭去看她，很自然地反問了一句：“是叫我嗎？”

    庫娜快步地走了過來，表情哀怨又透著一點點兒期待地請求著：“是的，大人。請稍等一會兒，同我說上兩句話。你能陪伴那位海倫娜夫人三、四個小時，總不至于連三、四分鐘都不肯給我吧？”

    杰米本不想同她扯上關系，但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地到達，就已經(jīng)猜到自己是被跟蹤了，及至又聽了她的話，聽她提及海倫娜夫人，心中就警惕了起來，只礙于并不知她是個什么路數(shù)，一時不好輕易表態(tài)，只得停下來，耐著性子去試探幾句：“你提海倫娜夫人做什么？你要是有事找我，別繞彎子，大可直說?！?/br>
    庫娜掰著手指頭，嘀嘀咕咕地開始算起來：“你每周都會去探望那位夫人呢，每次要待上好久，尤其是這一周，你連續(xù)去了三四次……”

    “等等！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庫娜，你這是在盯我的梢嗎？”

    杰米打斷了她的話：“但我想，我并不是什么被限制了自由的犯人吧？所以，我想去哪里，去上幾次，都是正常，也沒什么問題的?！?/br>
    “但你父親怕是不會同意的呀。”

    庫娜瞪大了眼睛，一連串地說：“德萊塞爾大人的脾氣秉性，是整個王城都知道的。若是被他知道，你居然在外頭包養(yǎng)女戲子，肯定是要大發(fā)雷霆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