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夫人，你為什么總是抓不到重點(diǎn)呢？”理查德國王感嘆著，自覺耐心險些又一次被她給磨光了。

    最終，他只好近乎直白地說：“這么說吧，夫人，我是絕不會娶你的?！?/br>
    “你若是實(shí)在不愿嫁人，也不怕自己的名聲受損，大可這么繼續(xù)保持單身。等到孩子生下來，我雖然沒辦法公開承認(rèn)他，卻可以私下里給一些錢，來幫你一起養(yǎng)育?！?/br>
    話既然說到這份上。

    理查德國王干脆又多補(bǔ)充了幾句，很溫和地勸告著說：“但是……親愛的，你若是還能有一點(diǎn)點(diǎn)兒慈母心腸，愿意給這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出身，不讓他從此頂著一個私生子的名頭，被人歧視和看不起！那么，你就該聽我的。同意嫁給路易斯，之后，我會囑咐他一番，讓他待你好一些?！?/br>
    勞瑞斯夫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竟似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失敗，心底最深處的王后夢自此徹底破碎成片。

    ——啊！他是不可能娶我當(dāng)王后的了。

    ——哪怕我有了他的孩子，也沒用，只因他全然沒有娶我的心思！

    “人人怕是都要笑話我癡心妄想了?！眲谌鹚狗蛉撕苁艽驌舻剜f。

    她這時候的聲音，輕得簡直像是在耳語一般了：“朝內(nèi)朝外的那些人原本是多么喜歡巴結(jié)我呀，可之后，知道你不再要我了，他們怕是理都不理我，且各個都能當(dāng)面給我難堪了……”

    理查德國王聽她說得這般可憐，便又有些心軟：“可我并不會讓別人給你難堪的呀，你不要太擔(dān)心了?！?/br>
    他還隨口安慰一句：“只是結(jié)個婚而已，咱們以后還是能常常見面的。”

    這后半句話……

    勞瑞斯夫人是很信的。

    因?yàn)?，她的夢碎只在于不能光明正大地嫁給國王，不能成為這個國家地位最高的女人，內(nèi)心深處，卻并不怎么擔(dān)心從此就徹底不能和國王相會了。

    這位國王在女色方面一向不講究，碰到喜歡的女人時，多數(shù)時間并不會去在乎對方有沒有丈夫。

    甚至，倘若有丈夫的話，說不定反而還能多上幾分偷情的刺激。

    想到這里，勞瑞斯夫人便已經(jīng)決定答應(yīng)這樁婚事了。

    雖說國王還給了她另一個選擇——也可以不結(jié)婚，會給錢幫她養(yǎng)孩子。

    但她卻覺得，這選項(xiàng)實(shí)在多余，且百害而無一利。

    只因她一個寡居婦人，突然弄了個私生子出來，哪怕人人都知道這是國王的孩子，她的名聲也是要被毀掉的！

    再有一干嫉妒她的小人們，肯定還會趁機(jī)不停地造謠，編出各種故事來，說她同別的男人亂搞，將她本就不好了的名聲攪和得更差、更壞！

    這么鬧到最后的話，以國王薄情寡義、又怕麻煩的性情，說不定真會礙于面子……從今往后，真的再也不來見她了。

    這樣又有什么意思呢？

    至于孩子，一個不被父親承人的孩子能有什么用呀？

    與其如此，還不如聽了他的建議，先結(jié)個婚。

    等把孩子生下來，再去想其它的辦法。

    但答應(yīng)歸答應(yīng)。

    具體條件還是要談一談的。

    想到這里，勞瑞斯夫人重新振作起來。

    她抹去眼角的淚痕，作出一副無助又可憐的姿態(tài)：“雖說我心中只有陛下，且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去喜歡上別的男人。”

    “可既然陛下您已然開口吩咐，我也只能聽從您的意思了?！?/br>
    “但只求您，看在我和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請別讓我那么隨隨便便地就嫁了人。”

    理查德國王陛下雖時不時會裝傻，可在某些事情卻又是極端精明的。

    而且，由于他的日常工作其實(shí)便是等著人來上門要好處（爵位、金錢、官職）。

    因此，他對別人提要求時的口吻和神態(tài)是非常熟悉的，一見勞瑞斯夫人這樣說話……

    他立刻知道：“哎呀，這是要進(jìn)入談條件的階段了！”

    于是，他又將之前的心軟和憐惜悉數(shù)收了起來，換上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將好奇的目光望了過去。

    勞瑞斯夫人并不知道國王的這些微妙心思，自顧自專注地說著：“陛下，您應(yīng)該知道的，我是個伯爵夫人呢！”

    “雖則那位路易斯爵士，將來也是能繼承德萊塞爾大人爵位的，可他現(xiàn)在，頭上卻還沒什么爵位呢?！?/br>
    “所以……您總不能讓我堂堂一個伯爵夫人，嫁給一個平民呀！”

    理查德國王當(dāng)即回答：“這點(diǎn)兒你放心，我是打算近期就封他做個伯爵的。而且……”

    說著，他頓了頓又沉思著說：“等你嫁給他，再生了孩子……唔，若是能有機(jī)會的話，還可以封一個公爵，他本就是當(dāng)?shù)闷鸬摹！?/br>
    勞瑞斯夫人并不知道‘路易斯’的身世問題，便誤以為，這個公爵的爵位純是為那個沒出生的孩子準(zhǔn)備的，是為了方便孩子將來襲爵呢，不由心中十分欣慰，又忍不住地想：“這可是承諾出了一個公爵！看來，陛下他對自己的親骨rou……總歸還是要多顧念幾分的?！?/br>
    于是，她繼續(xù)提條件的時候，態(tài)度就更加理直氣壯了：“唔，還有一件事……說來慚愧?！?/br>
    話是這么說的……

    可她的語氣一點(diǎn)兒都沒有什么慚愧的意思，反而坦然直接地說：“我之前的那些欠債……陛下，您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我，您的情人，您未來孩子的母親，在無可奈何之中，去做一個可憐的負(fù)債新娘吧？”

    “此外，這孩子畢竟是您的骨血，難道你就這樣一點(diǎn)兒都不管他了嗎？”

    “所以，那怕我聽您的吩咐去嫁給別人，您之前承諾的那些養(yǎng)孩子的錢……”

    聽了這些要求，理查德國王的面上不禁帶了一絲笑意，好像遇到很好玩的事一樣，又拿眼睛將她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還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

    然后，在勞瑞斯夫人無比緊張和困惑地注視中……

    他漫不經(jīng)心地點(diǎn)頭同意了所有條件，接著，還笑嘻嘻地調(diào)侃了一句：“夫人啊夫人，你這孩子倒是懷得很值嘛?！?/br>
    勞瑞斯夫人如今得償所愿，心情不免又好起來，也不在乎國王的譏諷了。

    她只將眼睛睜得大大，裝出一派天真無知，卻又柔情萬種的嬌媚樣子來：“因?yàn)槟鞘潜菹碌暮⒆友?！我如此地愛您，自然早就想為您養(yǎng)一個健康的孩子了?，F(xiàn)在，神明終于聽到我的祈禱，將他送來給我了?！?/br>
    理查德國王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一絲弧度，繼續(xù)調(diào)侃著：“我以前常常聽說，迷惑人類的兩大法門正是愛與信仰。巧了！你今天這一席話，竟將這兩大法門都集齊了。”

    （二）

    杰米還不知道，有那么兩個人正謀劃著讓他當(dāng)烏龜呢。

    近段時間，他一直都在給海倫娜夫人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由于《瑪麗安》的緣故。

    這位夫人非常神奇地結(jié)識了好些女性友人。

    有些完全是慕名而來，自己找上門的；

    也有一些是在看劇的時候，突然就跑到了后臺，她們互相交流了幾句話后，就這么一起回來了。

    這些女性友人們普遍都有一定的經(jīng)濟(jì)基礎(chǔ)，否則也不會有錢去看戲。

    但她們的身份地位又不是特別得高，因此，才能同海倫娜夫人這樣的女演員做朋友。

    但不管怎么說，能因《瑪麗安》而聚在一起，大家的三觀起碼是一致的。

    所以，她們就像是終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樣，時不時就要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交流、交流感情，再談?wù)撘幌略斐涩旣惏脖瘎〉姆N種原因。

    后來有一天，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兒，居然說起了現(xiàn)實(shí)中的一些事情……

    “我鄰居家的一個女孩，本來在面包房打工，但老板說她干的活兒很少又輕松，所以，決定從下個月起，便不給她再付工資了，只給她一些賣剩下的面包?！?/br>
    “這種事挺常見的，我有一個朋友在一家縫紉工坊當(dāng)女工，她最近的薪水也被削減了一大半?！?/br>
    這時候，又有一個女孩突然插嘴：“這不就像是瑪麗安所經(jīng)歷過的事情嗎？”

    在劇中，瑪麗安的孩子之所以凍餓而死的原因，正是她本就微薄的工資還遭到了拖欠。

    于是，就又有人嘆了一口氣說：“有時候，人人都說戲劇夸張?？蓪?shí)際上，現(xiàn)實(shí)和戲劇也沒什么區(qū)別了?！?/br>
    話說到這里，她們的情緒都少不得低落起來。

    海倫娜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事實(shí)上，及至幾個人離開，她還沉浸在這種無奈又憂傷的情緒之中……

    后來，等杰米問起的時候，她不免就將這事提了提。

    “稀奇！怎么人人都比我有覺悟呢？”

    杰米暗暗在心里想：“我整日腦子里琢磨各種算計，你們卻天天想著怎么幫助別人，真是見鬼了！”

    但想歸想，看著海倫娜夫人悶悶不樂的樣子……

    杰米還是想安慰一下，再或者，給出那么點(diǎn)兒建議：“唔，這么說吧！昨天，王后同我說，她想成立一個求助會?！?/br>
    海倫娜夫人好奇地抬起頭：“求助會？”

    “類似幫助危難中的女性吧，不過，那算是王后和官方的事情了，我們沒什么插手資格?！?/br>
    說到這里，杰米還猶豫了幾秒，不太確定應(yīng)不應(yīng)該繼續(xù)說下去。

    但最終，他還是說了：“其實(shí)，你的那些朋友們，假如有興趣……我是說，你們也可以成立一些類似的協(xié)會?！?/br>
    “協(xié)會？”

    “也許還可以叫工會……怎么說呢，簡單來講就是，將大家團(tuán)結(jié)起來，約好共同進(jìn)退。這樣一來，如果老板再次試圖拖欠工資的話，大家就互相說好了，誰也不去給他干活兒?！?/br>
    海倫娜夫人愕然地看著他。

    杰米便又有些退縮了，小聲嘟囔著說：“唔，我其實(shí)不該同你說這個?！?/br>
    但海倫娜夫人卻笑了：“為什么不呢？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br>
    接下來……

    她居然真的開始為此努力了。

    借著《瑪麗安》這部劇，先篩選出一部分有相同觀點(diǎn)的人，又拉著她們一起組建了一個簡陋的協(xié)會。

    因?yàn)槿藬?shù)太少，還做不來公會的規(guī)模。

    所以暫時就叫女性協(xié)會了，目前初步的目的是為了幫助身邊的女性們，日?；顒邮墙探檀蠹艺J(rèn)字；幫困難的女孩找找工作，避免她們淪落到不堪的境遇之中；再時不時地給她們講一些自強(qiáng)不息的小故事，號召下團(tuán)結(jié)……

    說真的，杰米打從心眼兒里認(rèn)為，這是一樁沒什么好處的苦差事。

    這年代的民眾很難團(tuán)結(jié)。

    窮人太多，而人在饑餓面前，根本不配有什么骨氣。

    簡單舉例來說，她們可能費(fèi)盡心思，剛剛幫一個女孩搞定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