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好看不許種田 第8節(jié)
起碼在馬科姆病好之前嗎,沒那么急…… 杰米含著淚,半跪在馬科姆的身邊,繼續(xù)寸步不離地照顧他。 到了下午的時候,馬科姆開始燒得嚴(yán)重起來。 這個可憐人翻來覆去的,被病痛折磨得不是很安穩(wěn),身上那件破舊的襯衫被汗浸濕了,呼吸急促,滿臉通紅。 杰米忙找獄警要了酒,又解開他的襯衫,不停用酒擦拭他的身體來幫助散熱。 旁邊的犯人見了,不免露出一種很眼饞的表情,忍不住念叨幾句:“哎呀,燒成這樣子未見準(zhǔn)能活下來,何必再浪費(fèi)許多美酒呢?” “滾你的吧!”杰米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般跳起來,突然就怒不可遏地發(fā)起了火。 因馬科姆可能會死亡這樣可怕的猜側(cè),他的臉都因恐懼和憤怒而有些扭曲,及至頸部的青筋也都鼓了起來,大聲地嚷嚷著:“他不會死,只是病了。人活著,難道還不能害病嗎?見鬼了,你們這群該死的混賬東西,誰要是再敢咒他,我饒不了他?!?/br> 同一大牢房的犯人們?nèi)粐樍艘惶?/br> 他們本想嘴賤地再說一些‘人是能害病,也會痊愈,可牢里缺醫(yī)少藥,那就不一定了’一類的難聽話,但看到杰米一副要?dú)⑷说臉幼?,心知正常人不能惹正發(fā)瘋的人,便又識時務(wù)地把那些難聽話咽了回去。 還有一些好心的犯人幫忙拉著那些喜歡惹事的犯人說:“別鬧了,過兩天國王大婚,有的是酒讓你喝。”“是啊,我之前已經(jīng)看到有人在搬酒了,據(jù)說雖然是小作坊自釀的便宜貨,但卻是正宗玉米威士忌,不摻水,熱辣嗆喉,刀子一般,他媽的帶勁兒極了?!?/br> 杰米對這些討論置之不理,重新半跪了下去,繼續(xù)認(rèn)真地照顧馬科姆。 只是在照顧的過程中,他心中愧疚,一直懺悔般地低著頭,一顆淚珠掉下去,另一顆便又涌上。 這時馬科姆已經(jīng)有些失去意識了。 他靜靜地躺在那里,緊閉著眼睛,嘴里喃喃地發(fā)出了一些聽不太清的喟嘆和囈語。 杰米擔(dān)心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交代,就又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到他的唇邊。 只聽馬科姆輕輕地呢喃著一堆沒頭沒尾的話: “……我的名字叫瑪麗安……今天,我要去殺一個人。多么,多么寒冷的夜呀。” 他顫抖著身體,含糊不清地嘀咕著,仿佛是在念一篇散文,又好像在背誦什么詩歌:“……到了明天,我也會死,變成一堆冷冰冰的rou……他們會抓走我,鞭打我,將繩子套在我的脖子上絞死我,將我扔進(jìn)冰冷的河水中……” 然后,他又一次嘆息,長長地嘆息:“唉,多么寒冷的夜呀,下沉,下沉,我在下沉……魚兒會吃掉我的眼睛。寒冷的夜呀,再見了,該死的造物主,和他該死的造物們!” “瑪麗安是誰?”杰米問。 “瑪麗安,瑪麗安……一個可悲的女人……” 馬科姆聲音越來越小地喃喃著,像是陷入了一個夢魘之中,身體劇烈地發(fā)抖,嚇得一向不怕人的老鼠們都四散逃開了。 “瑪麗安,我的jiejie!” 他呼喚著,然后,嗚咽起來。 杰米沉默地拿起毛巾擦拭他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又用一條毛巾蘸水去觸碰他干裂的唇。 此時,他心中已是無盡的痛苦,這痛苦沉重地像是一窩蟲子正不停蠕動著、慢慢地啃噬他的心臟。 只因他雖有意制造了這場疾病,讓獄警假裝不小心地澆了馬科姆一身冷水,還又使了一些法子害對方吹了風(fēng),可這并不意味著他真想傷害這位待自己很好的長輩。 如今見人竟然病得這么厲害,才恍然意識到這并不是‘發(fā)燒感冒吃藥打針輸液很快就好’的現(xiàn)代社會,而是一場風(fēng)寒很可能就會要人命的異世界! 于是,他那仿佛被魔鬼誘惑到已經(jīng)失去理智的大腦才稍稍清醒。 “天,你都干了些什么啊?卑劣、無恥!連狗都知道不咬對自己好的人,可你呢?竟連狗都不如了嗎?”杰米自言自語地罵著自己,可這并不能讓他的內(nèi)心好受半點(diǎn)兒。 他的臉越發(fā)慘白,竟至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種身心已近崩潰的可怕表情:“神啊,不要這么對我,請不要這么對我。馬科姆,馬科姆,求你了,不要死!你死了,我會一輩子都在地獄中煎熬的。馬科姆,馬科姆……” 馬科姆在昏昏沉沉中隱隱聽到有人反復(fù)不停地喚著自己的名字。 恍惚中,他迷迷糊糊又艱難地抬了眼皮,遲鈍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他看到了杰米那難看到了極點(diǎn)的表情,心中大受震動:“看這孩子,為了一個本沒什么關(guān)系的人居然這么傷心?!?/br> 為此,馬科姆努力振作起來,強(qiáng)打精神,伸手去輕輕觸碰杰米的指尖,虛弱地安慰著:“別擔(dān)心……我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孩子。” 他的聲音那么粗啞,可語氣依舊那么溫柔,甚至連目光中,也沒有絲毫怨懟。 “馬科姆!” 杰米再難控制地?fù)渖先?,放聲大哭?/br> 那天晚上是一個極漫長的晚上。 好在到凌晨的時候,馬科姆的燒終于退了。 一個好心的犯人走過來看了看:“可喜最險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接下來只要調(diào)養(yǎng)一陣子就好了?!?/br> 杰米松了一口氣,自忖沒有鑄成大錯。 此時他已一夜沒睡,面容憔悴,兩只眼睛因為哭泣和熬夜,已腫得快要睜不開,正想胡亂躺地上休息一下,突聽有人喊他,說那個叫喬治的少年找他…… “你的眼睛……唔,你哭了?” 見面后,喬治被杰米糟糕的樣子嚇了一跳,這個軟弱的少年害怕又猶豫地問著,小牛一般溫順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真誠的同情和關(guān)切。 “沒有,只是一場噩夢?!苯苊灼>氲胤笱苷f。 他累得要死,又惦記馬科姆的身體,所以,并沒什么耐心來應(yīng)付這個少年,直接問:“你找我有什么事?是那個惡棍又找你麻煩?要我再去警告他一次嗎?” “不,不是的。”喬治忙搖了搖頭:“謝謝你,杰米!沒什么人再欺負(fù)我?!?/br>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前所未見的快樂笑容:“我找你來,是想同你告?zhèn)€別?!?/br> “告別?你要去哪?” “我的刑期只有半年,今天就到期了?!?/br> “你是說……?” “杰米,我要出獄了!” “出獄?” “是的!”喬治興奮得像只小鳥:“有機(jī)會,我會來看你的?!?/br> “哦哦……” 杰米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這么隨便地應(yīng)和了幾句。 喬治自顧自地又說了很多的感謝話。 他看起來還是那么怯懦,但周身的氣場卻比之前有活力很多,那雙總寫著膽小的眼睛也亮起來,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向自由的世界。 “……祝福你?!苯苊酌銖?qiáng)說。 只是當(dāng)他望著喬治離去的身影時,一種嫉妒便油然而生:“為什么離開這里的人不是我呢?” 于是…… 財務(wù)官桌子上的那張?zhí)厣饬钣忠淮胃‖F(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 可剛一浮現(xiàn),便又被他強(qiáng)行按捺了下去。 “再等等吧,再等等!” 杰米默默地想,“還有時間,馬科姆的病還沒好利落呢?!?/br> 不過,最危險的時候已經(jīng)度過……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馬科姆就一日好過一日了。 又因在這一場疾病中,承受了杰米那么多的照顧。 而且,又見了這孩子在照顧自己時,由于擔(dān)憂自己,表現(xiàn)得多么傷心欲絕…… 每每想到這里,馬科姆的一顆老心就柔軟得不成樣子。 他無兒無女、孤苦伶仃地活了大半輩子,以為哪怕是死,也要孤單單地死去,既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為自己落淚……想不到,突如其來的一場疾病后,在這樣艱苦的牢獄之中,自己竟意外收獲了一份無暇、珍貴的親情! 一度憤世嫉俗、自認(rèn)被這冰冷人世薄待的馬科姆,也是曾深刻仇恨過這個世界的。 可如今,他釋懷了。 “神終究還是眷顧了我!” 他望向杰米的目光從此盈滿了感激和脈脈溫情。 然這位可敬長者所不知道的是…… 這些感激和溫情脈脈的目光,對杰米來說就像是一根根扎向心口的針,日日令他備受煎熬。 他恨不得告訴馬科姆:“你生病都是因為我害的,我待你的好也不過是裝出來騙你的。所以,不要待我這么信任,也不要待我這么好。你該狠狠罵我、打我、恨我……” 如此又過了一些時日,馬科姆徹底痊愈。 與此同時,距離國王大婚,也是財務(wù)官給杰米規(guī)定的最后期限,只剩下四天了。 本來刻意逃避的現(xiàn)實…… 已經(jīng)逃無可逃。 杰米不得不盡快做出決斷。 這天,他一邊任憑內(nèi)心劇烈地掙扎著,一邊用著極緩慢的速度,幾乎一步一挪地朝著財務(wù)官的辦公室走去,卻在半路愕然地看到了一個人——明明刑滿釋放,如今卻又被幾名獄警押送著進(jìn)來的喬治。 四目相對。 一片沉默。 喬治想朝他笑一下,卻笑不出,那雙大大的眼里閃爍著某種悲慘的神色。 “你不是出獄了嗎?” “我,我又回來了?!?/br> “為什么?” “因為偷東西。” “你偷了什么?” “一個,一個在地上撿到的蘋果核?!?/br> “……他媽的真好笑!”杰米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喬治艱難地勾了一下唇角后,無力地垂下了頭,接著,就被獄警們推推搡搡地帶走了。 杰米站在原地待了好一會兒。 突然間,他如釋重負(fù)。 “唉,多么寒冷的夜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