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商務艙

    林妮是她一個重要客戶的女兒，比她小上十來歲，今年才大學畢業(yè)。為了討好客戶，她幫林妮的畢業(yè)論文找了不少資料。生活上有什么問題，林妮也愿意找她幫忙。她在中學做英文老師，事業(yè)編制。林妮的家境比雙喜好太多，父母為她在黃金地段買了套小房，值好幾百萬。

    叮咚…叮咚…

    “快進來?！?/br>
    林妮的房是找了知名設計師設計過的。門口是訂制的鏡面衣柜，廚房打通了客廳做成了開放式的。天藍色的基調(diào)，靠著陽臺的窗擺放著一張原木色的長桌，幾個精致的青瓷小盆養(yǎng)著多rou植物。

    雙喜換了拖鞋，“怎么突然想學橋牌？”

    “父母給我報了一個橋牌俱樂部，周末要去露臉。”林妮吐了吐舌頭，“現(xiàn)學現(xiàn)賣也是好的?！?/br>
    “確實很多公子哥喜歡打橋牌，這是你父母為你安排的變相相親。”雖然她是客戶的女兒，多少有點利益關系，但雙喜并不和她見外。

    “沒辦法，大學畢業(yè)后，父母就開始催了，他們覺得會打橋牌的男人是高智商的才俊?！绷帜葸f給雙喜一杯清水。

    “當心點，現(xiàn)在的公子哥比過去的紈绔子弟強不了多少，渣得很，你得認清他們的真實面目?！彪p喜教她。

    “雙喜姐你放心，我懂的，喜歡誰我會考察他一段時間的。”林妮嘻嘻笑，“你不吃起司，我也要減肥，聽說女人過了二十就要保養(yǎng)了，好羨慕電視明星那些凍齡美女?！?/br>
    雙喜嘆氣，“和我這種老阿姨說這些，簡直就是在我的心口撒鹽?！?/br>
    “姐你不一樣，你臉蛋的肌膚很有彈性呢，膠原蛋白一點都沒流失?！闭f著調(diào)笑著掐了掐，“雙喜姐，你有沒有升職？我父親總和我夸你有能力，工作又勤奮?！?/br>
    雙喜搖搖頭，“哎，被個中年油膩禿頭男頂了經(jīng)理的位置。都說男女平等，可公司的高管有幾個女人？女人不過是在男人下面討飯吃?！?/br>
    林妮鼓勵她，“我相信雙喜姐是最努力的，是金子總是要發(fā)光的?！?/br>
    一副撲克牌除去大小王，梅花，方片，紅心，黑桃從A到2各十叁張在日式原木茶幾上鋪開。

    “領出的花色，A最大，2最小…”

    雙喜也不過是懂些皮毛，與某些裝高雅的客戶玩過幾把，很難稱作是懂。好歹林妮懂得了如何出牌，這就夠用了，畢竟她不是真的去交流橋牌技藝。

    雙喜的手機震了下，她看一眼，是新來的禿頭經(jīng)理催她要客戶信息。

    “是誰？是不是偷偷交了男朋友？”林妮歪頭調(diào)笑她。

    ［男朋友］，不由怔住了，她叁十歲了，畢業(yè)這些年，全都奉獻給了工作，男朋友是不敢奢望的，況且也沒人真心想去娶她。那個他，不會。昨晚與她一夜露水情緣的少年，更加不會。

    雙喜回過神來，攤開手，“是工作的事情，我得回家了?！?/br>
    她起身對著穿衣鏡整理起著裝，拿出口紅補了補顏色?！翱催^東京女子圖鑒嗎？我大概率就是女主角的結(jié)局，淹沒在大城市的奮斗中，孤獨終老?！?/br>
    “不會的，雙喜姐，你這么能干，值得更優(yōu)秀的男人?！绷帜萆锨氨ё∷?。

    雙喜穿鞋，有著自知之明，“優(yōu)秀的男人怎會看上我這種老女人？最近倒是看上了老套的方塊逗號鞋。比起男人，一份高薪的工作更讓我覺得心安?！?/br>
    “再聯(lián)系！”雙喜站在門口和她再見。

    城市的夜里是無風的，街道兩側(cè)是叁五十層的樓座，雙喜舉頭，不見一顆星辰。她轉(zhuǎn)身去了街角的711，買了幾罐咖啡，今天夜里她要通宵了。剛才吳總打來電話，假期取消，給她雙倍提成，要她去深圳緊急搞定一個客戶。

    雙喜不是高管，機票訂的是早上七點的經(jīng)濟艙。意外地，她被告知免費升到商務艙。她常出差，沒有過多的欣喜，登機后，把黑色行李箱放好位置。

    “這位女士，能否幫忙？”

    雙喜回頭看，是一位上了些年歲的男人在對她紳士般地微笑。她接過他手中的皮箱，兩人合力托起放入行李架。

    他的皮箱是S; Adeney  Brigg的牌子，樣式復古，材質(zhì)牛皮，顏色以棕色為經(jīng)典。她想起自己不過是新秀麗，或許她拿到訂單提成后，才能買的起一個LV的入門款。

    “謝謝?！?/br>
    男人坐在她的身邊。雙喜做銷售幾年，見過許多人。他手上和眼角深深的皺紋告訴她，年齡至少五十以上了。但看他的穿戴，淺灰豎格的襯衫有些像意大利做工，領口微張，臉色紅潤，這精氣神，氣質(zhì)與談吐，堪比四十來歲的青年才俊。

    不過吸引她注意的是他戴的腕表，奢侈品第一貴的百達翡麗。男人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并沒有不適，“喜歡表？”

    雙喜搖搖頭，“美好的東西，常常價格不菲，不是誰都可以擁有的?！?/br>
    “時光流逝，會更加遺憾?！?/br>
    她沒有再講話，靠在椅背閉目思考。這個有錢的老人第一想要的肯定是年輕健康的身體。她想要的是什么？第一想要的應該是被愛。她想要有個真正愛她的男人愿意娶她?？烧娴臎]有，有的只是男人對她身體的發(fā)泄，可生理的發(fā)泄哪里算作被愛呢？被愛應該是精神上的，是白頭偕老，手拉手一起吃面，互相倚靠閑看花開花落。

    “喜歡上海還是深圳？”

    養(yǎng)神的老人沒來由一句。雙喜睜開眼，與他會心一笑，“上海有東方明珠，深圳有世界之窗，我都不喜歡?！?/br>
    顯然她的回答把男人的話噎住了。

    “城市都是一樣的大同小異，明碼標價。好景觀要門票，好餐館要錢。人也是一樣的，企業(yè)只給員工與能力相匹配的薪水，相親第一句話就是問收入和資產(chǎn)?！?/br>
    “這樣不好嗎？”成熟男人眼眸閃出求知的欲望，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什么都用價格來交易的社會有什么意思呢？”雙喜把自己的理論解釋給他聽?！皩δ匀皇呛玫?，有錢人喜好交易，可以獲得更多想要的。對于普通人來講，每一個價格都代表著壓力，只能給別人打一輩子工，幫老板賺錢，可也只能這樣接受。這不是我喜歡的時代。”

    “的確是這樣?！彼χ鴰氤了?，難得遇到不愛價格的女人。

    從上海飛到深圳只要兩個半小時。廣播傳來系好安全帶，準備著陸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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