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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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公不敢不聽重奕的話,便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宋佩瑜。 殿下若是疲憊,不如早些休息。以殿下的酒量,恐怕再喝這么多也不會有醉意。宋佩瑜抓住歌姬換人的空擋開口,換點舒緩些的曲子,或者叫人熬碗安神藥來,說不定能睡的更快。 重奕抬起眼皮的望向宋佩瑜,仍舊是臉色緋紅,眼中卻不見半分醉意的模樣,睡不著。 安公公連忙替重奕將話補全,少尹說的這些法子我們都試過,在殿下身上沒有半分作用,只有歌姬和烈酒才能讓殿下松快點。 殿下叫歌姬先下去,我給殿下講個故事如何?宋佩瑜轉(zhuǎn)頭避開重奕的目光,沒等到重奕的答話,補充道,我只耽誤殿下一炷香的時間。 重奕仰躺在軟塌上,目光直勾勾的望著上方。 安公公弓身湊過來,殿下這是允了少尹。 不用宋佩瑜交代,安公公就連滾帶爬的帶著兩個歌姬帶走了,看那模樣是生怕重奕還管他要酒。 宋佩瑜將搭在他手上繡著朱雀紋的寢袍拿下來,終究還是忍住了要給重奕整理衣袍的想法,揉著被歌姬吵得要裂開的頭走到原本歌姬所在的位置。 氣沉丹田,道,話說盤古開天辟地之后,世界分為四洲,東勝神洲傲來國有一山,名為花果山 重奕眼皮抖了下,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成側(cè)躺在軟塌上,支著頭瞇眼看向宋佩瑜的姿勢。 一炷香后,安公公悄悄來看了眼,讓小廝們端著個矮方桌到軟塌邊,桌子上是新鮮的水果和重奕素來愛吃的糕點。 宋佩瑜倒是有心多講一會,聽伴讀講書怎么也比聽歌姬唱歌傳出去好聽些。 奈何他嬌生慣養(yǎng)的嗓子說不行,沒過一會就開始針刺般的痛,宋佩瑜只能暫停下來,想和重奕說他休息會再繼續(xù)講,才發(fā)現(xiàn)重奕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胸膛正以均勻的速度起伏著。 好在安公公有眼力見,矮桌上的那壺清茶配了兩個茶杯,宋佩瑜喝著還溫的茶,吃著水果點心,倒也不算難熬。 甚至吃飽喝足后,也迷迷糊糊的在另一個軟塌上睡著了。 等宋佩瑜醒過來,暖閣已經(jīng)只剩下他一個人,原本刺鼻的酒味也變成了清淡的花香。 感受著腦袋唯有酒宿后才會有的疼痛,宋佩瑜也不知道他該怨重奕,還是昨天非拉著他喝酒的兄長們。 安公公從門外進(jìn)來,發(fā)現(xiàn)宋佩瑜已經(jīng)醒了,笑不攏嘴的讓人帶宋佩瑜去洗漱。 宋佩瑜也受不了身上的味道,由著小廝伺候著換上了新衣服,才看到腰間暗紅色的朱雀紋,抬手就要將衣服脫了。 伺候宋佩瑜的小廝解釋,這是殿下從前沒上身的衣服,殿下去武場前親口說要賞少尹套干凈衣服,東宮除了殿下的衣服,也沒別的衣服能給少尹。 這倒是實話,總不能讓宋佩瑜穿太監(jiān)、小廝的衣服。 從客房出來,宋佩瑜一眼就看見了安公公。 在他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內(nèi)監(jiān),此時正顫抖著手,指著另一個年輕內(nèi)監(jiān)發(fā)怒。 距離太遠(yuǎn),宋佩瑜聽不見兩個人在說什么,轉(zhuǎn)過身要問小廝,卻發(fā)現(xiàn)身后跟著的兩個人都沒影了。 宋佩瑜猶豫了下,轉(zhuǎn)身往回走。 還沒回到剛才洗漱的地方,宋佩瑜就見到了從他身后消失的小廝。 小廝正抓著個穿著太監(jiān)衣服的人大喊,兩儀宮陳太監(jiān)來了,快點找人去給陛下身邊的孟爺爺報信! 小太監(jiān)扶著歪倒的帽子,露出天塌似的表情,孟爺爺隨陛下去五軍都督府了。 小廝連忙道,那就去肅王府或金吾衛(wèi)請人! 小太監(jiān)直接抹起了眼淚,肅王也跟在陛下身邊。 小廝倒吸了口涼氣,恨鐵不成鋼的伸手懟了下小太監(jiān),你哭什么!還有長公主在呢。 宋佩瑜聽到這里,心中生起莫名的念頭,果然下一秒就聽見小太監(jiān)道,長公主今個一早就去云清寺祈福了! 宋佩瑜輕咳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小廝抓住了衣角,大人!您快去找殿下,哄殿下出宮!千萬別讓殿下知道兩儀宮在找他! 宋佩瑜被小廝推著走了好幾步,正要發(fā)怒,抬頭就看到換了身紅色勁裝的重奕迎面而來,周身肅颯,完全看不出酗酒半日。 不遠(yuǎn)處安公公臉色鐵青。 兩儀宮太監(jiān)則笑得跟菊花一樣,給殿下請安,貴妃娘娘正等著您呢。 第27章 安公公小跑到重奕身邊,軟聲相勸,殿下今日精神欠佳,不如改日再去給貴妃娘娘請安,也免得將病氣過給貴妃娘娘。 若是殿下困頓,正好能在兩儀宮小憩,貴妃娘娘巴不得殿下能在兩儀宮多待會呢。兩儀宮太監(jiān)聞言,硬是擠到了安公公前面,況且貴妃娘娘心心念念都是殿下,見了殿下定能百病全消。 重奕同意去見穆貴妃,就算東宮的奴仆眼睛都快瞪出來也沒用。 等待重奕更衣的時間里,被忽略的宋佩瑜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他琢磨著現(xiàn)在出宮,還來得及去買份葉氏最喜歡的點心。柳姨娘新打的首飾都過于老成,順便去看看鋪子上有沒有素雅別致的新貨。前些日子找木匠鋪子做的麻將也差多該做好了,正好給宋老夫人送去,晚上還能在宋老夫人的院子里蹭飯。 宋佩瑜想的很好,卻實在頂不過東宮奴仆的哀求,加上他自己也很好奇,為什么東宮奴仆對兩儀宮的貴妃娘娘如此避如蛇蝎。 見重奕沒有反對的意思,便默默跟在了重奕身側(cè)。 至于滿臉糾結(jié)抗拒的兩儀宮太監(jiān)。 他的想法不在宋佩瑜的考慮之內(nèi)。 出了東宮,宋佩瑜隨著前面的人一路往北走,入眼的景色越來越荒涼,仿佛是廢棄多年被當(dāng)成鬼屋的建筑。 若是在這兒種點糧食蔬菜,半分違和感都沒有。 直到穿過大花園,再越過個垂花門后,景色才逐漸正常起來。 宋佩瑜悄悄錘了兩下開始僵硬的腿,十分肯定永和帝不待見這位穆貴妃。 連三個貴人居住的宮殿都緊挨著永和帝的勤政殿后面,穆貴妃的兩儀宮卻恨不得和永和帝的勤政殿隔著整個皇宮。 如果永和帝或者穆貴妃想要見到對方,必然要先經(jīng)過那片鬼屋。 宋佩瑜進(jìn)門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藏青色的軟墊,從善如流的跪了上去,微臣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穆貴妃和重奕的目光同時盯上宋佩瑜的后腦勺,重奕彎腰行禮,給母妃請安。 和重奕音色相似,卻平白尖利許多的聲音從宋佩瑜頭頂響起,這就是陛下親封的資治少尹,宋氏的庶子?不知道你有哪里好,能成為朱雀唯一的伴讀。 宋佩瑜規(guī)矩的跪在原地,沉聲道,許是陛下在微臣身上看到了和殿下相同的特點,認(rèn)為微臣和殿下能聊到一起去。 本就凝滯的氣氛瞬間凍結(jié),半晌后,穆貴妃咬牙切齒的開口,那你說說,你身上有哪點配與我兒相提并論? 娘娘?弱弱的女聲響起,卻沒了后續(xù)。 宋佩瑜沒抬頭,不知道穆貴妃和她的宮女正在做什么眉眼官司,他在想更嚴(yán)肅的問題。 穆貴妃是不是腦子不太好?會不會遺傳給三皇子。 打言語機鋒被小輩懟回去了就要撕破臉,這也太沒氣量了。 就算穆貴妃不知道他和他大哥之間的特殊羈絆,關(guān)系遠(yuǎn)遠(yuǎn)不止尋常的嫡長兄和庶出幼弟。也該想到能在十五歲就從永和帝那里拿到從三品勛官的庶子,他在宋氏的地位必然不會是小透明。 沉思無果,宋佩瑜選擇成全穆貴妃。 從家中出發(fā)之前,他哥特意去天虎居,就為了屏退眾人和他說一句話,在陛下眼中,整個穆氏,除了從小養(yǎng)在身邊的穆清,其他都是眼中釘rou中刺。 既然如此,他越是得罪穆貴妃,越能讓永和帝覺得,選他做三皇子的伴讀沒有錯。 回貴妃娘娘的話,微臣年幼時總是被人抓著出身羞辱,自問積攢了些寬和心緒的經(jīng)驗,剛好能分享給 ! 宋佩瑜敏銳的捕捉到了破空而來的聲音,毫不猶豫的朝旁邊躲開。 能抓住穆貴妃的把柄固然有誘惑力,卻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他的小命。 殿下!宮人發(fā)出尖利刺耳的叫聲。 宋佩瑜猛得抬頭,剛好看到鮮紅的痕跡沿著重奕抓著半個茶杯的手落下。 重奕松開手讓剩下的半個茶杯也落地,隨手接過宋佩瑜遞過來的手絹握在手心,冷靜的望向仍處在盛怒中的穆貴妃,母妃可還有事?沒事我就回東宮處理傷口了。 穆貴妃深吸口氣,好!你可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好兒子! 宋佩瑜握緊拳頭,緊緊的靠在重奕身后,準(zhǔn)備隨時拉著重奕跑路。穆貴妃眼中的癲狂太恐怖,他能和穆氏女博弈,卻沒法和瘋子講道理。 最難辦的是,他只能挨揍不能還手。 穆貴妃朝重奕的方向走了兩步,見重奕的姿態(tài)絲毫沒變,自己冷靜了下來,從容轉(zhuǎn)身走向另一邊的桌子,毫無預(yù)兆地伸手將整個桌子都掀翻了。 屋子內(nèi)的宮人急忙去看穆貴妃是否受傷,哭喊道,娘娘!這是你親手為殿下準(zhǔn)備的飯菜,怎么就掀了? 宋佩瑜臉都綠了,墊腳順著重奕的肩膀看過去,生怕重奕傷上加傷,見到重奕衣襟上連油漬都沒有,才放心下來,顫抖著聲音開口,殿下,我們先走,讓貴妃娘娘冷靜一下? 早知道穆貴妃這么瘋,他絕對不會嘴欠去招惹她。 耳邊傳來聲輕笑。 宋佩瑜狐疑的抬起視線。 重奕卻仍舊是平日里面無表情的模樣。 宋佩瑜正要再說什么,穆貴妃突然抬頭看過來,兩行清淚順著眼角落下,你是不是生下來就是為了克我?從你出生,陛下就嫌我年老色衰,來我房里的日子越來越少。如今因著你沒本事做太子,連累著我身為陛下的妻子,竟然不能做皇后。 都說子女是為娘的冤孽,你竟然半分福緣都不肯予我,哪怕只讓我稍稍順心些,我也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不然這么暗無天光的日子,我活著又有什么意思?話畢,穆貴妃不知從哪摸出來個剪刀,揚起來就要往脖頸上戳,被身邊的宮人死命的攔了下來。 殿下,殿下!頭發(fā)花白的老嬤嬤跪爬到重奕身側(cè),伸手就要去抓重奕的衣袍,殿下可憐可憐娘娘吧,娘娘也不想這樣對您,她只是心里太苦了,您稍稍抬手,娘娘就能有點指望,娘娘畢竟 宋佩瑜再也聽不下去,一腳踹在老嬤嬤肩膀上,將重奕擋在身后。 看到這里宋佩瑜還有什么不明白,分明就是穆貴妃生活不順心,仗著是重奕的生母,想通過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法,逼著重奕答應(yīng)她的不合理要求。 讓這個老嬤嬤將話說完,等待重奕的肯定就是穆貴妃活著的希望。 貴妃娘娘得了癔癥,你們也得了癔癥不成?非但沒馬上稟告陛下,尋太醫(yī)來看,還半點口風(fēng)都不露給殿下。宋佩瑜冷冷的望著還想沖上來的奴仆們,若是傷了殿下,貴妃娘娘身份尊貴又是殿下的生母,陛下自然會從輕發(fā)落,你們是有幾個腦袋! 滿場肅靜中,宋佩瑜身后的笑聲格外突兀。 重奕伸手拉開擋在他面前的宋佩瑜,緩步走到因為入戲太深而異常狼狽的穆貴妃身邊蹲下,語氣毫無波瀾,我早就說過,你是我的生母,你要我做什么直說就好,沒必要將自己搞得如此狼狽,都被誤會得了癔癥。 穆貴妃握著剪刀的手驀然繃緊,然后又放松下來,深深的望著重奕,啞聲道,我說什么你都照做? 重奕還是那句話,你是我的生母。 穆貴妃松手,剪刀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她本人卻恢復(fù)了一開始的高高在上,穆和不適合做你的伴讀,不如直接入朝。 重奕沉默不語,仿佛是認(rèn)真在聽穆貴妃的話,又仿佛是在發(fā)呆。 穆貴妃沉默的和重奕對視片刻,終究是沒有重奕的好耐心,咬牙道,穆和是你親表弟,必須要有資治少尹以上的勛官,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若是你父皇不愿意,就將年后準(zhǔn)備給穆清的缺先給穆和,穆清最會照顧人,可以做你的另一個伴讀。 我只是個皇子,朝堂的事不能做主。這次重奕給了穆貴妃回應(yīng),卻不是穆貴妃想要的答案。 啪! 挨了個巴掌的重奕紋絲不動。 穆貴妃甩著手,神情倨傲的望著重奕,廢物! 宋佩瑜張了張嘴,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呆傻的看著穆貴妃施舍般的將條件降低,要求重奕必須給穆和求個勛官直接入朝。 然后因為重奕這次又沒達(dá)到她的要求,罰重奕要在院子里跪到天黑才能離開。 宋佩瑜這才明白,原來藏青色的軟墊不是給他準(zhǔn)備的,而是給重奕準(zhǔn)備的,怪不得穆貴妃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他,卻對他有這么大的敵意。 宋佩瑜毫不懷疑,如果他沒跟重奕一起來,穆貴妃從頭到尾都不會讓重奕站起來。 高傲的貴妃娘娘如同斗勝的公雞般,昂頭挺胸的離開了。 她宮里的宮人卻沒有她的好膽子,鵪鶉似的擠在一片狼藉的花廳,不敢看院子里跪著的重奕一眼。 自古就有主憂臣辱的說法,宮人們還特意拿了個新軟墊放在重奕身后,不用想就知道這是給宋佩瑜準(zhǔn)備的地方。 宋佩瑜忍著將軟墊踢飛的想法,氣勢洶洶的坐在軟墊上,頭一次對著重奕真情實意沒隱藏任何情緒,你是不是傻? 重奕蝴蝶翅膀似的眼睫眨了眨,語氣和面對穆貴妃時沒什么區(qū)別,她是我的生母。 宋佩瑜捂住劇烈跳動的心臟,咬牙道,她真的讓你死,你也照做? 不會重奕十分冷靜,可惜他的話只會讓宋佩瑜更抓狂,我的生父想讓我活著,我不能一半活一半死。 沒救了,埋了吧。 趙國有這么個未來君主,也可以一起入土了。 宋佩瑜冷靜了會,決定換個角度勸重奕,穆貴妃只想利用你,她說的話都是假的,她在陛下那里失寵和你沒有關(guān)系,如果沒有你,她現(xiàn)在連貴妃都不是。 重奕沉默不語,半晌后,挨不住宋佩瑜催促的目光,矜持點頭,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