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在第二年的春天收到了死刑執(zhí)行令。

    康伯年把這個消息告訴常曉莉，常曉莉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問他，能不能在行刑前，安排她見趙豐一面。

    趙豐關(guān)押在省里的一所監(jiān)獄里，康伯年花了點時間疏通關(guān)系，終于讓常曉莉見到闊別一年有余的趙豐。

    冷硬昏暗的走廊，厚重的監(jiān)室和鐵窗，男人穿著尚算干凈整潔的囚服，被持械的警察帶進(jìn)來。

    手被金屬手銬緊緊箍住，能活動的范圍很小，他兩手交握緩解這種局促。腳腕上套著半步長的腳鐐，讓他走起路來邁不開大步，且叮叮鐺鐺作響。

    常曉莉轉(zhuǎn)頭抹去眼淚，又回過頭來看他在固定好的桌椅上坐下。

    “看起來精神好多了！”女人笑著說。她面前這個男人，雖然剃了頭發(fā)，穿著灰色的囚服，但目光清亮，不再像入獄前那段時間，滿是瘋狂的濁色。

    趙豐溫柔看她，抬起兩只手，摸摸明顯粗糙的臉皮，道：“是嗎？難道不是看起來又老又丑？”

    “怎么會，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真的挺好的?！?/br>
    趙豐放下手，問她：“外面怎么樣，趙大旗那老狗死了沒？”

    常曉莉搖頭，趙大旗判了無期。

    “也挺好，活著可比死了遭罪。”趙豐嗤笑一聲，人到了這個地步，過去種種執(zhí)念也都想得開了。

    兩人相對無言，凝望一陣。℉ādιāńωù.?οм(fadianwu.)

    常曉莉開口，道：“小雪懷孕了，應(yīng)該是你的孩子。”

    趙豐愣了一瞬，很快自嘲一笑，道：“她？我都要死了，她鐵定要把孩子拿了遠(yuǎn)走高飛。也沒什么不好，我這種人渣，不配有后代。”

    常曉莉不再多說此事，趙豐見她沉默，更覺得自己猜測準(zhǔn)確。

    “我最遺憾的，就是沒好好對你，把你耽誤到現(xiàn)在?！?/br>
    “這跟你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常曉莉打斷他。

    男人訥然哦哦應(yīng)了兩聲，伸手摸褲兜，想點根煙，又發(fā)現(xiàn)口袋空空什么都沒有，尷尬收回手，帶著勉強(qiáng)的笑意說：“結(jié)婚好，還是結(jié)婚好，有個伴兒，做什么也不孤單。

    他又問：“他對你好嗎，是個什么樣的人？”

    常曉莉說：“他很好，正直又自律?！?/br>
    趙豐點點頭，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回憶了童年的幾件趣事，還講到有一回常曉莉被學(xué)校后墻的狗追著跑了半條街，趙豐聽說二話沒說，拿大棒把那狗兜頭敲死，燉了一鍋狗rou火鍋。

    他笑，她也陪著他笑。獄警來提醒時間到了，讓常曉莉離開。

    趙豐拖著腳鐐站起來，望鐵窗外的常曉莉，問她：“如果我沒有做這些錯事，你會嫁給我嗎？”

    “答應(yīng)我，如果真有來世，一定要做個好人…好不好？”

    趙豐硬到極點的心腸都忍不住軟下來，他點頭答應(yīng)，被獄警帶走。

    周振業(yè)聽了康伯年的描述，感慨道：“這常老師真不一般，你能做到大義滅親，把心愛之人送上斷頭臺？”

    彼時康伯年無法想像這場景，他似乎就沒生出過情愛這些情感，他搖頭說不知道。

    周振業(yè)被他搞得沒脾氣，總之常曉莉的行事，對他們有利無害，就像瞌睡了立馬有人來送枕頭。

    他總結(jié)：“遇上這樣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你的大幸還是不幸?！?/br>
    跟常曉莉結(jié)婚，對康伯年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有了一個已婚的身份。

    那些七嘴八舌給他介紹對象的鄰里同事不再拿這事來打擾他。

    兩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多，最初的同床尷尬早不存在，常曉莉帶著兒子思簡住主臥，康伯年在書房里睡一張單人床。

    趙豐行刑前一晚，常曉莉空腹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康伯年手忙腳亂的照看了一晚上嬰兒，天色泛白才睡著。

    死刑一般在早上六七點之間執(zhí)行。據(jù)說這一時間陰陽相交，死者能投個好胎，來世不再作惡。

    康伯年起身，正瞧見常曉莉透過陽臺的玻璃遠(yuǎn)眺。

    “為什不不告訴他，你收養(yǎng)了這孩子？”常曉莉跟他更像是朋友，有些話她永遠(yuǎn)也不能說給家人朋友，卻可以沒有負(fù)擔(dān)的告訴康伯年。

    常曉莉嘆息一聲，緩聲道：“告訴他不過是徒增煩惱，讓他留戀世間。能走的干干脆脆沒有牽掛，對他才是最好?！?/br>
    康伯年不解。

    她又道：“我曾經(jīng)有那么多機(jī)會可以開解他，可惜我忙著自己的事，多一分關(guān)注都沒分給他，讓他孤獨的承擔(dān)那些煩惱。我總覺得，是我害了他?！?/br>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zhí)念，你不需要把他的過失強(qiáng)加在自己身上。”康伯年冷靜道，在他看來，趙豐所承擔(dān)的苦難，并不足以促使他做出后來那些慘案。他如此行事，不過是打著報復(fù)的幌子，肆意釋放內(nèi)心的魔鬼。

    可常曉莉不贊同，她說：“我要給思簡一個全新的身份，讓他在正直健康的教育里成長，就算他是趙家的不肖子孫也無所謂?！?/br>
    她最終做到了，常思簡被她教育的很好，有品德有道德，心懷正義，不負(fù)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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