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摩利苦思冥想幾個小時，只在文檔上留下兩百多個字的時候，忽然聽到從房間的某個角落里傳來“咚”一聲。

    什么東西掉下來了。

    摩利嚇了一跳，以為是老鼠，不過那“咚”一下之后再沒有別的動靜。

    他小心翼翼地來到聲音傳來的角落，在積滿灰塵的箱子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方塊。

    一個金屬方塊，正上方有一道小口子，有點像零錢罐的投幣口，但是要細(xì)一些。他試了試，最小的硬幣也塞不進去。這真是個漂亮的方塊，光滑的表面毫無瑕疵，像鏡子一樣閃閃發(fā)亮，兩個側(cè)面一邊寫著“是”，另一邊寫著“否”。

    他把它放在寫字桌上，研究它是否能打開，搖搖它聽聽里面有什么聲音。

    他確定這個方塊里一定有秘密，只是自己還沒有找到打開它的竅門。接下去的幾天，他無心寫作，拖拖拉拉，每次都只有幾百字，剩余的時間一直在研究方塊。終于有一個深夜，他如有神助，短短半小時里就完成了一個精彩迭出的故事。打完最后一個字，他意猶未盡，沉浸在那種漫游仙境似的氣氛中。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古怪的聲音，像是那種收銀臺的機器打印票據(jù)時發(fā)出的響聲，一張字條從那個方塊的小口子里吐了出來。

    他好奇地閱讀紙條上的內(nèi)容，上面寫著一個人名，這個名叫邁克亞當(dāng)?shù)娜耸且粋€社區(qū)神父，為人善良、溫和、樂于助人。紙條末尾寫著“他該死嗎？”

    當(dāng)然不。摩利覺得邁克亞當(dāng)神父是個好人，好人應(yīng)該活得長久。

    他還在思索自己是不是認(rèn)識一個叫邁克亞當(dāng)?shù)娜?，第二張紙條又冒了出來。

    這次紙上是個名叫黛博拉的女人，她經(jīng)營一個中古商店，養(yǎng)了一只名叫“飛梭”的小狗。

    她該死嗎？

    也不應(yīng)該，她待人親切，總是把好東西以便宜的價格賣給客人，開店的目的只是因為喜歡從陳舊的東西里發(fā)現(xiàn)有意義的故事。

    第三張紙條提到一個叫馬洛的年輕人，是個消防員，曾經(jīng)在火災(zāi)中救出一個剛滿月的嬰兒和一只燒掉半邊毛的小貓。他值得人們的敬重和熱愛，摩利希望他能活得幸福。

    第四張紙條出現(xiàn)的時候，伯恩·格里芬的名字映入眼簾，這個惡貫滿盈的罪犯，殺害了一個汽車旅店的店主夫婦后，搶了他們的車開始逃亡。在被警方追逐的過程中又撞上一輛正在路邊維修的小車，撞死一對雙胞胎姐弟和母親，修車的父親逃過一劫，卻被碾碎了雙腿。

    他該死嗎？紙條問。

    摩利覺得和前三個人相比，伯恩·格里芬毫無疑問是個該死的罪犯。

    該死的——人們不是一直都這么說嗎？

    他把紙條放在方塊邊上，邁克亞當(dāng)神父、中古店主黛博拉和消防員馬洛放在“否”的一邊，伯恩·格里芬單獨放在“是”的那一邊。然后他睡著了，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里，他身穿銀色盔甲，手捧一把鋒利的長劍。他的面前站著很多人，陌生的面孔，向他伸著雙手，不知是在求救還是在掙扎，真的很難分辨。他環(huán)視四周，不知該讓自己的劍落向何處。

    然后，夢就醒了。他睡了一整天，卻只記得身上沉重的甲胄和舉不起來的利劍。

    第二天，摩利在報紙上讀到了伯恩·格里芬在監(jiān)獄被獄友殺死的新聞。

    讀到這里，他立刻神經(jīng)質(zhì)地把目光投向那個閃閃發(fā)光的方塊。

    摩利深感不安，傍晚時分，他聽到敲門聲，是個穿著黑色法袍的神職者——他友好地自我介紹，說自己名叫邁克亞當(dāng)。摩利十分震驚，認(rèn)為這絕不是巧合。

    第二天一早，他開車把整個社區(qū)逛了個遍。

    他看到了中古商店的黛博拉，一個有著棕色卷發(fā)的高個女人，門外的長椅上趴著她的愛犬“飛梭”；他也去了社區(qū)消防站，馬洛出去巡邏了，墻上有他的照片。

    又過了幾天，深夜時分。

    方塊吐出另外四張紙條——四個人的名字，讓他從中挑一個該死的。

    一開始，這個游戲很容易玩，因為四個人中總有一個罪大惡極，判多少死刑都不為過。摩利把紙條放在“是”的那邊，第二天就會從各種渠道得到對方的死訊。

    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他沒有權(quán)利決定別人的生死，但是看到那些累累的罪行，又會不由自主地把紙條放在“是”的一邊。

    可是很快，四個人中不再有殺人犯了，有時只是一個在超市搶了錢后倉皇逃走的流浪漢，有時是小偷，還有一次是個粗心的主人忘了關(guān)院門，讓小狗跑到馬路上被車撞死了。

    摩利放棄選擇，他覺得這些人固然有錯，但是罪不至死。即使在他寫過的最黑暗的故事里，有些生命也不由他評判。

    他把那個方塊放回原來的角落，說服自己繼續(xù)醉心于創(chuàng)作。

    直到有一天，他目睹了幾場葬禮。

    這些突然死亡的人，生前沒有任何疾病癥狀，都是些熱情、開朗的好人。他們的死給家人和朋友帶來巨大的悲痛。摩利記住墓碑上的名字，回家后坐立不安，腦中總是不斷出現(xiàn)葬禮的場景。為了打消這些奇怪的念頭，摩利決定重新去找那個方塊，想證實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可是他搬開角落里的紙箱，卻看到泛著金屬光芒的方塊四周撒滿紙條。

    每一張紙條上都寫著一個墓碑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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