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堂哥產(chǎn)生意見分歧的時候洛丞丞向來貫徹家和萬事興原則，他靠在墻上抓了抓頭發(fā)，懶洋洋地說：不怎么樣也沒事兒，反正現(xiàn)在還在調(diào)整，下次去掉就行。不過我覺得這功能你挺需要的啊，這都多少年了你身邊連個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見 哎哥，你不會是喜歡男的吧？

    洛予森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洛丞丞就已經(jīng)把手環(huán)套在了他的手腕上：要不你先戴戴試試，就當(dāng)內(nèi)測了，說不定有意外收獲呢。前幾天研發(fā)部的老許還拿了一個回去給他兒子，說是要送同學(xué)

    洛予森打斷了他：收回來。

    啊？ 洛丞丞沒反應(yīng)過來。

    新產(chǎn)品上市之前不許帶出風(fēng)云總部，是誰同意許向成私自拿走樣品的？ 洛予森問。

    洛丞丞思考了一會兒，判斷道：應(yīng)該是他自己同意的，我就沒見他問過我這個部門經(jīng)理什么事兒。

    洛予森看了他一眼：以后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準(zhǔn)從公司拿走樣品，如果有特殊情況的話需要打報告，這是規(guī)矩。

    說完以后洛予森回了辦公室，剛坐下沒一會兒就接到了研發(fā)部的內(nèi)線電話，他拿起聽筒放到耳邊：您好。

    小洛總，是我，許向成，樣品的事兒我得跟您解釋解釋

    許向成叔叔， 洛予森盡量耐心地接過話頭，我不需要解釋，我只需要收回樣品，而且研發(fā)部經(jīng)理是洛丞丞，您如果有什么問題的話可以直接跟他溝通。

    許向成噎了一下，訕訕道：我知道了小洛總，樣品我下午讓戈揚帶給您，他就在 S 大念書，離咱們總部也近。

    洛予森頓了一下，不想再跟許向成多糾纏，便說：下午我正好要去 S 大一趟，讓他通過鄭秘書跟我約個時間。

    他知道許向成一直想把兒子引薦給他，只是現(xiàn)在不是封建年代，風(fēng)云招人不拼爹，只拼真才實學(xué)。

    況且許向成仗著跟他的一位長輩有交情，一直倚老賣老，留不留他、留到幾時都還是個問題。

    下午洛予森按計劃驅(qū)車前往母校，路上沒有擁堵，紅綠燈變換得也很恰當(dāng)，窗外掠過的熟悉風(fēng)景讓他的心情松弛了幾分。

    車開進校園之后他在停車場停了車，從許向成的兒子那里拿到手環(huán)之后便朝著 S 大主樓走去。

    S 大最近在搞課程改革，其中一項計劃是邀請優(yōu)秀校友回校開展系列講座，洛予森自然也在其中。他本不必親自過來對接，但因為還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托念書時候的博導(dǎo)幫忙，所以才會專程跑一趟 S 大。

    午后陽光和暖，洛予森微微有些困意，記起科技樓旁邊好像有家咖啡店，便打算先過去買一杯冷萃提神。

    他的記憶依然忠實，咖啡店仍舊安靜地坐落在科技樓一角，店門是透明的玻璃，他看見幾個學(xué)生正坐在里面上自習(xí)，一個男孩子買完咖啡之后站在原地喝了一口，仰頭的時候露出了漂亮的脖頸曲線。

    寶貴的、美好的青春。

    洛予森推開門，剛往里走了一步，那個喝咖啡的男孩子就冒冒失失地撞上了他的肩膀。

    他低下頭，準(zhǔn)確地抓住了男孩子手里正要脫離控制的溫?zé)峒埍苑乐棺杂陕潴w規(guī)律指使咖啡液毀掉他的襯衫。

    與此同時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男孩子手上

    手腕纖細，腕骨略微突出，嬰兒藍色的衛(wèi)衣袖口襯出皮膚的白皙。

    再往上看，整個人清瘦得剛剛好，衣服的材質(zhì)雖然柔軟，但由于剪裁得體，也能顯出身體線條。

    花不少心思打扮的青春期小男孩兒，怕別人注意不到自己。洛予森也有過這樣的時期，他輕輕地勾了一下唇角。

    看清男孩子長相的時候，他停了停，覺得對方看起來眼熟，一時間卻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男孩子一直盯著他的手腕看，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握對方手的時間有些過于長了，低聲說了句 抱歉 之后便松開手朝柜臺走去。

    跟店員點完單之后，許向成給他來了電話，他隨口應(yīng)付幾句就掛掉了，看看表發(fā)現(xiàn)時間還早，便拿著咖啡隨便挑了一張空桌坐下。

    剛打開平板電腦回復(fù)了一會兒郵件，他面前就坐過來一個人。

    洛予森抬起頭，看到了剛才那個男孩子。

    小男孩兒有些緊張地把一塊花里胡哨的餅干放在桌上：剛才謝謝師兄扶我。

    不必。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叫 師兄 也不算錯，他才剛博士畢業(yè)兩年。

    小男孩兒抿了抿嘴，開始拆餅干的包裝紙，一邊拆一邊說：這個是給你的，現(xiàn)在吃剛好，過一會兒就不脆了。

    說完以后對著他眨了眨眼，睫毛纖細濃密，像小扇子開開合合。

    洛予森其實不喜歡吃甜食，但他看了對方一會兒之后卻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塊餅干。

    餅干做成蝴蝶形，分量很輕，應(yīng)該是中空的。他掰開之后一個小紙卷落在了桌上。

    洛予森展平紙條，上面露出一串?dāng)?shù)字。

    這是什么？ 他明知故問。

    我的電話號碼。 小男孩兒笑得像只小白兔一樣純良無害，眼神清澈又勾人。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腕上的手環(huán)忽然很有規(guī)律地連震了三下。

    第3章 自取其辱

    洛予森短暫地分了神，他不記得上一次在這款手環(huán)的研發(fā)報告里讀到過關(guān)于三次震動的含義。

    這時他想起早上洛丞丞向他介紹的那項聽起來非常像鬧著玩的心動監(jiān)測功能，還沒來得及深想，男孩子就叫了一聲 師兄，是在催他回應(yīng)。

    他回過神來，看著男孩子問：為什么給我這個？

    對方像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微微皺眉思索了一會兒之后居然冒出來一句：因為我想跟你上床。

    洛予森的神色并沒有因為這個過于直白的回答泛起任何波瀾，他按著紙條推回給了男孩子：我暫時沒有跟只見過一面的人發(fā)生性關(guān)系的習(xí)慣。

    然后就把平板電腦收進手提包，從容地離開了。

    他走出咖啡店以后回頭看了一眼，男孩子仍舊坐在原處，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忽然羞憤交加地把那張小紙條給撕碎了。

    小孩兒脾氣還不小。

    洛予森收回視線，往主樓的方向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給洛丞丞打電話。

    洛丞丞很快就接了：什么事兒啊，哥。

    上次你交給我的那份研發(fā)報告里缺了一條關(guān)于手環(huán)震動的說明。 洛予森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缺手環(huán)震動的說明？不應(yīng)該啊，一下是新消息，兩下是運動提醒，三下是 他正要說三下是你覺得不靠譜的心動監(jiān)測，忽然意識到這項功能是他提交報告以后才加上的。

    他眼珠一轉(zhuǎn)，問道，你那手環(huán)震了幾次??？

    洛予森聽到洛丞丞這副口氣就明白了一切，他頓了頓，說：四次。

    洛丞丞愣住了： 那、那可能是壞了。

    洛予森掛斷電話，確認過自己的猜測之后，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心動對象？

    那個發(fā)手機號比發(fā)傳單還隨便甚至想跟他上床的小男孩兒？

    洛予森覺得自己的判斷很準(zhǔn)確，這項功能果然非常不靠譜。

    今天不是工作日，進出 S 大主樓的人不多，他乘電梯來到計算機系所在的樓層，在導(dǎo)師陳教授的辦公室外面禮貌地敲了敲門，聽到一聲 請進 之后才推門進去。

    陳教授正在泡茶，見他進來立刻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好久不見啊，予森。

    洛予森也笑笑，在陳教授對面坐下，跟他寒暄一會兒之后進入了正題：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讓老師幫忙給我meimei非非找一位家教，非非的情況比較復(fù)雜，所以我想最好能請到教育學(xué)部的老師，薪酬不是問題

    很少有外人知道洛予森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meimei。

    陳教授顯然也很驚訝，因為洛予森在他手下讀書的時候從來沒有提起過這個meimei的存在。

    他聽洛予森講完洛非非的情況，眉頭深鎖，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予森，其實我不建議你去找教育學(xué)部的老師來給meimei當(dāng)家教，你剛才說原來那位家教辭職以后，meimei對新來的人選都產(chǎn)生了強烈的攻擊性，那么現(xiàn)在你的首要任務(wù)是找到一個令她相對不排斥的對象，畢竟你已經(jīng)請了一支專業(yè)團隊在給她制定治療方案了，那么適當(dāng)放低對知識水平的要求，去選擇一個年齡小些又有親和力的家教說不定效果會更好。

    洛予森認真地聽完，然后點了點頭：老師說得對，我之前沒有考慮到這一層，非非確實需要一個能讓她喜歡的家教，不過目前這樣的人還比較難找，不知道您有沒有推薦的人選？

    陳教授把泡好的茶遞給他：我倒真想起來一個，去年有個教育學(xué)部的本科生主持了一個跟咱們計算機系有交叉的科研訓(xùn)練項目，找我給他們做指導(dǎo)教師，那孩子的專業(yè)素養(yǎng)比同齡人好不少，性格也討人喜歡，平時經(jīng)常去兒童福利院做志愿，跟我說以后專業(yè)分流想去學(xué)特教，前幾天我還聽說他去參加國獎答辯了，名字挺別致的，叫飛白。

    飛白， 洛予森跟著念了一遍，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茶杯，能麻煩老師聯(lián)系一下這位師弟嗎？

    行，正好今天周六，我問問那孩子在不在學(xué)校，要是在的話就叫他過來，直接跟你溝通。 陳教授拿起眼鏡戴上，打開手機開始給飛白發(fā)微信。

    飛白收到計算機系陳教授微信的時候正坐在咖啡店里生悶氣，他面前擺著兩杯沒怎么喝的飲料，一塊被遺棄的餅干，以及一小攤碎紙片。

    二十分鐘以前，男狐貍精師兄掰開了他給的幸運簽餅干，寫有他電話號碼的小紙條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袅顺鰜恚瑤熜置髦蕟柲鞘鞘裁?，他盡職盡責(zé)地進行了回答，沒想到師兄忽然問他 為什么給我這個。

    不是，您說呢？

    難道是要跟您推銷保險嗎？

    飛白思考了三秒，覺得這師兄要不是腦子缺根筋，就是在挑逗他。

    顯然后者才是男狐貍精競爭上崗的必備技能。

    他不由得感嘆道真是什么鍋配什么蓋，許戈揚那口破鍋也就只能找上這么一個哪個鍋都想扣一下的蓋。

    這師兄白長一副英俊正氣的皮相，內(nèi)里跟許戈揚一樣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飛白現(xiàn)在真想立馬找喬立吐槽一下這對狗男男，不過按照喬立那德行，估計會斜著眼問他一句那你是什么蓋??？

    酷蓋。

    飛白差點被自己逗笑，想起師兄還坐在對面等他回答，不知怎么一句話就脫口而出：因為我想跟你上床。

    可能是因為想試探男狐貍精到底能不要臉到什么地步。

    結(jié)果人家丟給他一句 我暫時沒有跟只見過一面的人發(fā)生性關(guān)系的習(xí)慣 之后就揚長而去了。

    飛白反應(yīng)了一陣兒才明白師兄說的是加長版的 不約。

    合著問他為什么給電話號碼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既不是缺根筋也不是挑逗，而是為了讓他自取其辱。

    帶著被男狐貍精羞辱的憤怒，飛白用力地撕碎了小紙條。

    過了一會兒，他后知后覺地想，師兄該不會是因為認出他來了才整這么一出吧，故意讓他出丑，再表達一番自己的忠心不二？

    說不定還會把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告訴許戈揚，然后兩個人一起笑話他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只這么一想，飛白就覺得頭皮發(fā)麻，整個人都要原地爆炸了。

    就不該聽喬立的，出什么門出門，一出門就碰上這種社死現(xiàn)場。

    男狐貍精也真行，認出他來還扶他，小三樂于助人助到原配身上，這圣母味兒也太沖了，簡直是一朵白到反光的絕世白蓮花。

    他正想給喬立打個電話尋求安慰，剛解鎖手機就收到了陳教授的微信，讓他現(xiàn)在有時間的話去他辦公室一趟。

    他大一的時候拉喬立和一個計算機系的同學(xué)試水做了個跨專業(yè)的科研訓(xùn)練項目，是一款針對五歲以上自閉癥兒童的教育 App 研發(fā)，沒想到最后學(xué)校給他立項通過了，陳教授就是他千求萬求從計算機系找的指導(dǎo)教師。

    這時候找他，估計是要跟他聊聊項目進展。

    飛白頓時心虛起來，他自從跟許戈揚分手之后整個人就陷入了停擺狀態(tài)，別說什么科研項目，連課都不去上了，整天待在家里醉生夢死，能跟陳教授聊的估計只有近十年的苦情歌綜述和十九歲男青年的失戀心得。

    不過他還是給陳教授回復(fù)了 好的，我馬上到。

    就讓學(xué)術(shù)的凄風(fēng)苦雨猛烈地毒打他一頓吧。

    飛白跳下凳子，把手機往兜里一放，拿起手邊的書往外走。

    他在學(xué)校，跟我說馬上過來。 陳教授摘下眼鏡，把跟飛白的聊天頁面遞給洛予森看。

    洛予森 嗯 了一聲：謝謝老師。

    陳教授剛要說什么，洛予森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于是他微笑著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洛予森先接電話。

    洛予森出于對導(dǎo)師的尊敬，本來想掛掉，結(jié)果看清來電顯示之后面色一凜，迅速按了接聽：什么事？

    陳教授雖然聽不清電話那頭的人在說什么，但捕捉到了背景音中小女孩尖銳的哭叫，一旁大人好聲好氣的安撫，以及不知道什么東西被摔在地上的巨響。

    好，我現(xiàn)在回家，把一切可能傷害到非非的東西都拿開，別讓她摔倒，別讓她靠近樓梯。 洛予森簡明有力地說。

    他在結(jié)束通話的同時站了起來，對陳教授微微欠身：老師，非非的狀況不太好，我可能要先走了。

    我知道了，別耽誤時間，你快去吧， 陳教授理解地擺了擺手，飛白那邊我來跟他說，有后續(xù)的話我通知你。

    洛予森點點頭：麻煩老師了，過段時間我空下來再來看您。

    飛白到主樓大廳的時候電梯正好從計算機系所在的樓層開始下行，他等了一會兒，一邊念叨著顯示器上逐漸變小的數(shù)字，一邊思考怎么應(yīng)付陳教授。

    十、九、八、七 數(shù)到 一 的時候，電梯門緩緩打開，他看見了一張今天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的臉。

    飛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間，隨即變得咬牙切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