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嗅著氣味跑過來，發(fā)現(xiàn)了渾身上下沾著濕氣的蓮見。它旋而一轉(zhuǎn)身，變成了她。

    你怎么了？

    黑發(fā)青年只是哎啊哎的地叫喚。他要洗衣服去了。

    那件羽織，他明天還想穿。

    偶人離開了交安，趁著警察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時候。沒有靈魂、自然沒有想法的他，漫無目的地走在陌生的土地上。

    他那突出的長相招來了許多人的目光，但是男人的目光，從未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留下過。

    他嗅著空氣里殘留的煙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下，來到了一間房前。

    破門而入。

    這是選擇。

    撬門。

    這也是選擇。

    百夜蓮見再一次睡得昏天暗地，但是早上，他是被露娜敲棺材的聲音吵醒的。當(dāng)他打開棺材，看見了一位令人震驚的不速之客。

    正是昨日他在鶴見川里見過的男子。對方跪坐在榻榻米上（房間里有專門的榻榻米，有時候沙發(fā)躺著不舒服），嘴角的疤痕比起昨天顏色更加深了些。

    怎么，這就是傳說中的白鶴報恩嗎？

    這白鶴，也實(shí)在是太壯實(shí)了些。

    第43章 [43]巫女梅

    陌生男子仙鶴式報恩, 這到底是人性的喪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百夜蓮見瞇起眼睛，大早上的, 他的思緒還不是很清晰, 看起別的東西來堪稱是云里霧里。他只好掐了一下臉上的rou，些許的疼痛讓他的意識清醒了過來。他和露娜兩個先是疑惑地相視一望, 然后又齊齊地看向?qū)Ψ健?/br>
    黑色短發(fā)的男人瞳孔呈現(xiàn)一種沒有神采的灰白色，他移動眼睛的方式不是單純地移動眼珠, 而是通過移動腦袋達(dá)到眼珠轉(zhuǎn)動的效果。

    啊感覺有點(diǎn)像僵尸啊。

    露娜問：你帶回來的？

    蓮見可沒有帶男人回家的癖好，帶貓貓回家倒是有可能啦。

    只是, 為什么別的人都有貓貓可以帶，他就不可以呢？

    蓮見覺得，也許是太宰先生周身圍繞著動物勿近這樣的氣息吧。

    嗚嗚, 悲哉。

    在蓮見沉重地?fù)u頭之后，他和露娜一人一虎就肩并肩看著對面那個以奇怪的姿勢、坐不坐、跪不跪模樣待在榻榻米上的男人，分別投以迷茫不惑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帶回來的, 那么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家中的男人

    蓮見往門口那個方向看去，他們家的門鎖, 只剩下一具殘破的尸體。

    撬鎖.avi

    黑發(fā)青年頓時縮起了鼻子。

    怎么, 入室搶劫嗎？他一下子否定了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因?yàn)? 哪家的強(qiáng)盜會像個僵尸一樣坐在榻榻米上, 一點(diǎn)東西都沒拿, 像個傻子一樣盯著他們看。

    如果真有這樣的強(qiáng)盜, 他恐怕是賠的比賺的多一直被房子的主人抓住的話。

    望著眼前這個胸肌大得宛如超人降世的陌生男人, 百夜蓮見則轉(zhuǎn)頭看向露娜。他用眼神詢問：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他們家里又不是福利院。

    于是, 毫無人性的露娜, 把陌生男人給踢出去了。

    文雅一點(diǎn)地說，就是把人給請出去了。

    你跟一只老虎講什么禮貌呢？

    人雖然是趕出去了，但是蓮見并沒有怎么放心。他就像是守衛(wèi)犬一樣在房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視線落在各個地方的窗戶玻璃上面。他每一扇玻璃上都能夠看見那個男人的倒影，這一點(diǎn)令蓮見感到恐懼。他認(rèn)為那個男人是一個幽靈！于是他加快了步伐，可是每到一個新的窗口，男人的身影也緊緊貼在那個新窗口之上。

    蓮見被加倍恐懼了！

    他讓露娜站在一個窗口不要動，在對方干什么干什么的問候里，咚咚咚地跑到了樓上。

    等到了樓上，將地上的一切都盡收眼底之后，蓮見終于明白了對方是怎么做到剛才那些的。

    原來只是超快速地移動罷了。

    可惡，還以為是幽靈呢！

    得知了對方的真相的蓮見，不知為何反而有點(diǎn)失望了。難道說，他實(shí)際上很希望看到活生生的幽靈嗎？

    不應(yīng)當(dāng)。

    轉(zhuǎn)悠了好幾圈、等到露娜嫌眼睛吵的時候，屈居于他人身下的青年就不再去做那些無意義的行為了。他打了個電話給警察，希望他們帶這名幽靈男子去他該去的地方。

    但是緣分這種東西一旦上來了，有時候就會像毛線球那般混亂到根本解不開的程度。

    被警察們帶走的男人，當(dāng)天晚上又回來了。蓮見是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發(fā)現(xiàn)窗口有一個黑漆漆的影子，他個人還挺害怕這種事情的，恨不得立馬跑到紙箱子那邊把露娜喊起來。

    但在那之前，他先拉了個燈。

    恐怖片里那種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拉燈奇怪的設(shè)定放在現(xiàn)實(shí)里是完全說不通的。又沒有電費(fèi)惡魔?？傊?，拉起了燈，天燈依次明亮之后，蓮見不知道該差異還是該無語。

    那個黑色的影子，依然屬于白日里見過的男人。

    怎么，難道纏上他了嗎？

    百夜蓮見想，我自己都負(fù)債累累靠別人養(yǎng)，還養(yǎng)你？簡直是在做夢。他再一次撥打警察電話，讓他們把對方給帶走了。

    第二日，或者說，第三日夜里，蓮見失眠了。他白天喝了咖啡，而且喝了一大壺，此時腦袋特別精神，就算是爬起來跳繩都沒有關(guān)系。

    不過露娜會醒（。）

    今晚月光很好，他沒有給棺材蓋上蓋子。黑發(fā)的青年平躺在狹長的玩具棺木之中，他頭對的那個方向剛好灑進(jìn)來片片月光。水銀一樣的月光落在他交疊的雙手所蓋在的腹部，就好像月度為他獻(xiàn)上了一束白色的花束一樣。

    活著，死去，這兩個概念被蓋在盒子里，只有別人打開盒子自習(xí)探查的話，才會得知其中的真相。

    悉悉索索，門口又傳來了老鼠一般的聲音。

    原本閉著眼睛在逼迫自己睡覺的蓮見，在聽到那陣聲音的時候，就覺得那個僵尸一樣的男人回來了。估計又從警察那邊逃跑了吧。

    蓮見有些無奈，但又無可奈何。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跟著對方從鶴見川上流飄到下流的話，估計也就沒有現(xiàn)在這回麻煩事了吧。

    可是，下一秒，蓮見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那個男人，根本沒有思索，之前開鎖也是暴力開的?？墒乾F(xiàn)在在搗鼓門鎖的那個人，好像是拿鐵絲在攪門鎖。

    啪嗒一聲后，房門被打開了。

    出于不知道來人是否是心狠手辣的惡魔的恐懼，百夜蓮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臉色本來就蒼白，在月光的加持下，更是透明得幾乎能夠看到皮膚下面的骨骼。青色的筋絡(luò)死一般地攀附在他的皮膚之上，水銀般的月亮像是在自主地引導(dǎo)一場葬禮。

    那個黑糊糊的影子一腳踏入月光之中，祂看見了客廳正中央的那具棺材，還有棺材里的死人。

    巫女梅大震驚！

    她本來是循著偶人的氣息過來的，卻在這戶人家的家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怎么，難道說，這是什么注重氣氛感的殺人兇手的犯罪現(xiàn)場嗎？

    巫女梅雖然自稱里陶的繼承人，但是她見過的死人，一只手都數(shù)得出來。她本來膽子就小，能在法治社會偷偷溜到別人家里找自己的偶人，已經(jīng)是鼓起勇氣后才做出的事情了。

    可是現(xiàn)在，她又要退卻了。

    巫女梅拎起裙子就跑。可是剛走到門口，她就被一個龐然大物攔住了。對方的身形龐大如同一座山峰，漆黑的影子在墻壁上打下足以籠罩她的陰影來。

    巫女梅向后退，剛才那個死人從棺材里爬了出來。他臉色慘白得如同冰山上積久的凍雪。

    另一面的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個漆黑的小點(diǎn)。巫女梅還沒有眨眼，她的瞳孔便猛然放大。

    那個漆黑的小點(diǎn)像是被人□□的面團(tuán)一樣扭曲變長，長出了尖尖的指甲，和尖銳的長牙。

    嗷

    黑夜里響起了咆哮的虎鳴。

    巫女梅腳一軟，直接跌倒在地上。

    然后，燈開了。

    她后邊站著她的偶人禪院甚爾，前方是長相秀美的青年，左邊則是一個睡眼惺忪的白發(fā)小女孩。

    巫女梅癟著嘴巴，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委屈。

    她剛剛可沒有看錯啊。

    難道說，她走進(jìn)了什么葛利塔與漢貝賽故事里老巫婆的糖果屋那樣的房子嗎？

    望著身邊的長相不同的三人，再加上先前所產(chǎn)生的恐懼，巫女梅抽了一下氣，然后唔啊唔啊地大聲哭了出來。

    哇啊啊啊?。?！她坐在地上，用袖子擦拭著自己的臉，結(jié)果把臉上都腮紅都擦到衣服上了。

    百夜蓮見揣著兜，眼神困惑地看著這個被嚇哭的小姑娘，和陰魂不散的黑發(fā)男人。

    麻了。

    真的麻了。

    二十分鐘之后，幾人的陣地轉(zhuǎn)移到了廚房。

    半夜偷家的巫女梅，捧著用白天的剩飯和梅子、酸果、豆腐以及茶水泡成的茶泡飯痛哭流涕地吃著。

    我、我住在山里，頭一次到城市來。

    這位一直以來都住在大山里的巫女，第一次來到城里，就像是特別周一樣，幾次三番地坐過站，遲到，忘記拿卡、找不到卡，找不到錢什么的，幾次三番地發(fā)生。在同一輛列車上犯下三次錯誤之后，每一節(jié)車廂的列車員都會用喇叭提醒她不要坐過站了這樣。

    巫女梅感到很惱火！她可是繼承了里陶婆婆能讓人死而復(fù)生之術(shù)的巫女，怎么會因?yàn)檫@種小事被絆倒？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之后，她已經(jīng)放棄了。

    算了，她真的只想當(dāng)個廢物了。

    本來想直奔東京去找尾神那個老婆子決戰(zhàn)的巫女梅，卻在橫濱站因?yàn)榕既讼Ф坏貌蝗∠背獭?/br>
    她一路追蹤著偶人的氣息跑過來，然后來到了這間房子。然后，她就遭遇了世紀(jì)性的大丟臉。

    6眼淚了。

    梅覺得，她已經(jīng)無顏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了。

    就剩茶泡飯了，要嗎？

    要！

    梅含淚吃下兩大碗。

    她咕咕咕亂叫的肚子，已經(jīng)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吃飽喝足之后，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梅悄悄地打了個嗝。

    那個、那個

    百夜蓮見輕輕咳嗽了一下，但是他沒控制好，喉間的癢意讓他持續(xù)咳嗽下去，甚至還有一些什么涌上喉頭。

    他轉(zhuǎn)身去找垃圾桶，走之前又扯了張紙。

    黑發(fā)的青年臉龐瘦削，他看來就像是營養(yǎng)不良。但是他并不是吃不飽，而是吃不下。而且再怎么吃，也不會胖起來。

    軀殼是虛假的?？墒翘摷俚能|殼去繼承了歷史之中的磨難。

    沾著血的紙巾團(tuán)落在垃圾桶里，它的底下則是一張廢稿的稿紙。

    生命之輕，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第44章 [44]無法離開橫濱的

    吐完血之后又是一條好漢.JPG

    在巫女梅大聲說出自己的夢想是擊敗尾神婆婆重振她輩風(fēng)光的時候, 她制造出來的偶人卻仿若六親不認(rèn)般地拉住了她，然后以丟垃圾的方式將梅給拖到了大門口。

    誒？誒！反了天了你嗚嗚嗚?。“抢箝T門框并將求助的眼神看向在場其余不人不鬼二人的梅，眼淚汪汪。

    最后還是把人救回來了。

    梅異常地惱火。

    制造出他的人是我, 帶著他東奔西跑的人也是我, 怎么到了現(xiàn)在，我就成了外人呢？嗚嗚嗚。巫女梅干嚎道, 這時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眼淚了。因?yàn)樗齽倓偛懦粤孙垼F(xiàn)在可舍不得流眼淚什么的。

    蓮見覺得不論是這個男人還是這個自稱巫女的少女, 都很古怪。巫女說了自己的身份后，蓮見就稍有理解了。

    里陶不是死了有三百多年了嗎？她怎么收的你當(dāng)?shù)茏樱?/br>
    百夜蓮見曾經(jīng)去往過遙遠(yuǎn)的戰(zhàn)國時代, 在那里，他同當(dāng)時最富盛名的巫女桔梗修習(xí)過。而在那個時代，鬼女里陶就已經(jīng)存在了。雖然名氣不怎么大, 但是妖怪之中人人都知道她是陶土工藝愛好大師來著。

    只是，里陶再怎么能活，也活不到現(xiàn)在吧。她畢竟不是什么血脈高貴的妖怪, 身份越是貧賤，妖怪們的壽命頂端就越容易到達(dá)。

    巫女梅卡殼了。

    她今年年芳十七。

    也就是說, 這是你自封的稱號嘍。露娜歪了歪頭。因?yàn)槲着穼λ麄冋f, 她是在山里撿到了里陶當(dāng)年使用的繪卷，又聽聞里陶的后輩里有一個去當(dāng)了詛咒師（也就是尾神婆婆）, 所以她才義憤填膺地跑到城市里來的。

    （正義感也太強(qiáng)了吧。）

    百夜蓮見看見梅搓了搓手, 他又問：那這個男人呢？他是誰？

    梅起初是有些害怕蓮見的。因?yàn)樗婚_始以為對方是死而復(fù)生的吸血鬼之類的生物, 但是靠近了之后, 她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對方表皮下面還流淌著鮮活的血液。

    感覺真是奇怪啊。又像是死人, 又不完全是就好像兩只腳分別踏在人間和地獄之中一樣。

    城里人真是復(fù)雜的存在啊。她感慨道。

    巫女梅嗯了一會兒, 不說可以嗎？她向二人投以充滿希冀的目光。

    答案當(dāng)然是不可以。

    不得不做出一個違背組訓(xùn)的決定的巫女梅, 委屈巴巴地將自己所知的全盤托出。

    之所以她會這么輕易地講出來，一是由于武力屈服，二則是大山里出來的姑娘，比較淳樸?；蛘哒f，比較笨。

    被人在暗地念叨的梅打了個噴嚏。

    我知道的其實(shí)也不是很多。她一邊說一邊眼睛向上翻，似乎試圖通過看到腦子里的記憶這種方式來回憶起有關(guān)這個偶人的身份來。

    他叫，禪院甚爾，住在東京。哦，不過已經(jīng)死了蠻多年了。在發(fā)現(xiàn)青年和女人以一種注視兇手的目光看著她的時候，梅立馬解釋道。她多多少少也是個好姑娘，真的不是什么冷酷無情的殺人犯！

    聽說還有個兒子吧，但是我不認(rèn)識誒。

    我只是用了一點(diǎn)和他有關(guān)的東西，然后用陶土制造出了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這個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