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充了一些糖分的五條悟放下叉子，開始說話了。他說，作為一名擔(dān)憂學(xué)生的老師，能夠看到學(xué)生們都平安無事實在是太好了。

    這話應(yīng)該由我來說才對吧。蓮見正襟危坐，西裝革履的他，比一身運動制服的五條悟看起來更有老師模樣。我的學(xué)生的性命，不止一次遭到威脅。

    蓮見這時突然渴望有一杯咖啡了，如果有咖啡的話，那么他現(xiàn)在就能夠做攪拌咖啡的動作了。只是沒有，他便只能下意識地用手指摩擦另外一只手的指骨。

    星漿體一直都遭到其他人的惡意的凝視，這一次我保護了她，那下一次呢？我不可能總在。青年的語氣里有揪罪的怒意，但是他的這份怒意，卻不是向著眼前的男子傳遞的。

    這個嘛五條悟知道自己現(xiàn)在要做出某些保證。上一任星漿體天內(nèi)理子的死亡，讓他們失去了非常多的東西作為五條悟善惡標(biāo)桿的夏油杰，徹底地離開了他們這一邊的世界。

    有些人的承諾，是無比輕賤的。有些人的承諾，是無比貴重的。

    蓮見等待著，等待著，然后，對方與他定下契約。

    只要五條悟還活著，他就會保護白鳥櫻子。如果對方同天內(nèi)理子一般慘死，他可能這輩子都無法與自己和解冷氣。

    契約達成之后，蓮見付了甜點錢。他打包了兩份甜點，回去路上又碰到了那個一動不動的小女孩。

    覺得對方很可憐的蓮見，把其中一份甜點送給了對方。至于第二份那是給露娜的。

    夜里，露娜吃得非常高興。

    我聽說狗吃巧克力會死，虎吃巧克力慕斯會怎么樣嗎？

    答案是不會怎樣。

    第二天，蓮見睡了懶覺，沒有起來。因為今天是周日，而且他已經(jīng)辭職了。等到十一二點的時候，他才懶洋洋地上街，然后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女孩子。對方居然保持著昨天一模一樣的姿勢，手中掛著的千層蛋糕片已經(jīng)在溫度里面融化了，變成了黏糟糟的一團，很快就會有蒼蠅跑過來圍著它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了吧。

    雕像。蓮見干脆確定了她的身份。

    然后這一次百夜蓮見與女孩擦身而過的時候，對方原本不動如山的軀體之上，因為小幅度的動作而飛起了一些小小的灰塵顆粒。

    她動了。

    然而，她動作的時候，身上依然沒有誕生任何氣息。

    這里難道是無塵之地嗎？蓮見吐槽道。

    少女行動的片刻間，一把匕首出現(xiàn)在她的手中。

    她是殺手。

    可是即便是動刀的時候，對方身上的氣息也毫無變化，仿佛她不是什么人類，而是一株植物。

    緣一蓮見突然聯(lián)想到了那位植物一樣安靜的劍士。

    他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少女琉璃色的瞳孔像是鏡子一樣照射出白發(fā)青年此時的外貌。

    露娜又以人形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可是就在它要發(fā)火的下一秒，青年的身影，如露水般斷然被打破、消散。

    此時距離春日井冬夏的死亡，已經(jīng)過去了48個小時。

    任務(wù)時間，結(jié)束了。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漂浮在蓮見心中的想法，竟然是還沒有把授受不親這個成語的意思告訴太宰。

    露娜眼睜睜看著對方消失，以及，自己依然留在原地。

    露娜：？？？？

    百夜蓮見走的時候沒把它一起帶走。

    被拋在原地的露娜無心去應(yīng)付這個世界的小鏡花，它在心中呼喊著協(xié)作者的名字，可是對方卻毫無回想。

    已經(jīng)回去了。

    那、那它要怎么辦??？

    露娜是與百夜蓮見一同通過食骨之井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它本來的打算就是跟著對方一同離開的?？墒乾F(xiàn)在，對方卻因為離開得太急而把自己留在了原地。

    虎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之中，它氣急敗壞，卻又無計可施。

    另外一邊，百夜蓮見遇到了一點小小的困境。等他想起來自己忘記帶上了誰的時候，他已經(jīng)無法再回去了。

    本想回到圖書館再去解決那個大問題的蓮見，卻得到了一條火急火燎的消息。本已經(jīng)跳槽到隔壁圖書館（卻依然混吃等死）的太宰先生，在蓮見剛剛離開的那個世界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跡。而留下痕跡的這位作者卻因為某些不可外傳的原因直接跑路了。

    蓮見所要做的，就是立馬接任對方的身份。

    尚未回到圖書館就不得不重返那個世界的百夜蓮見，心里哀嘆。好在，這樣一來，他就能夠露娜說聲道歉了。

    蓮見的意識不斷下沉，之前出現(xiàn)過的下墜感再一次覆蓋在他的軀體之上。他本以為自己會降落在一片平地之上，可是，他的呼吸卻被什么液體扼住了。喘不上氣的蓮見下意識地伸手掙扎，但他整個人都被浸泡在一個大水球了。

    呼吸立馬就要消失了。

    他的意識緩緩消散，而在全部的想法從水中漂流走之前，有一雙手拉住了他。他重新得到了空氣，空氣一進入鼻腔，青年就大聲地咳嗽了起來。

    你還好嗎？

    喂！

    頭發(fā)像是黑色海藻一樣緊緊貼著濕漉漉的臉龐的青年，黑蒙蒙又流淌著紫色光芒的眼睛里帶著迷旋的光芒。他困難地抬頭，打滿了水的眼睛劇痛著，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太宰治發(fā)出艱難的呼吸聲，他朝著對方伸出手去，卻沒有觸摸到任何東西。

    啊哦原來是因為他是個矮子。

    第33章 [33]給你一百萬

    尾崎紅葉發(fā)覺自己的下屬佐久間真理有輕生的想法的時候, 差點就來不及了。中原中也在鶴見川撈到了佐久間和同她一起殉情的男人。

    如今，二人都躺在病房里接受觀察。

    佐久間真理是位非常能干的屬下，但是在感情生活上, 她總是會陷入被動局面。男人總會帶來不幸, 小男孩也一樣。佐久間曾經(jīng)和三個男人有過戀情, 但是他們無一不都是騙財或是騙色的那種壞男人。第三個男人, 比佐久間小七歲（佐久間二十九歲了）, 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大學(xué)生，心高氣傲, 尾崎紅葉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哪里吸引了佐久間, 總之把她迷得七葷八素的，若非尾崎紅葉在最后關(guān)頭將對方切割掉的話，她可想不出來自己的下屬會為愛癡狂到什么程度。

    那一次以后，佐久間就變得安靜了許多，重心也重新放到了工作上面。培養(yǎng)一名優(yōu)秀的下屬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更別提港口黑手黨這種動不動就有二五仔跳反的組織了。本以為從那以后佐久間就會消停下來, 可是當(dāng)尾崎紅葉再一次聽到對方的消息的時候, 卻是從中也那邊。

    身為黑手黨卻額外樂于助人的中原中也, 路過鶴見川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兩個漂浮在水面上的人。等到把人撈起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一個就是佐久間真理，另外一個則是不認(rèn)識的小白臉。

    如今二人都住在港口名下的醫(yī)院里, 沒有工作的尾崎紅葉便決心去看一下佐久間。她深知男人的可恨之處, 男人是智慧為他們帶來災(zāi)難、只會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墮入痛苦源泉之中的存在。所以，尾崎紅葉這一次想要好好與對方交流一番。

    看到同身為女子的佐久間一次又一次地落入男人的陷阱、甚至與他人殉情跳水, 這實在是令她無法忍受的事情。

    尾崎紅葉先是去見了佐久間, 然后才去看的對方的情夫。她如同幽靈一般穿行在醫(yī)院之中, 路過她的人在認(rèn)出尾崎紅葉的面貌之后, 紛紛道好。

    在護士的指引下，尾崎紅葉很快地來到了那個男人所在的病房。她并沒有直接進去，因為這個時候，病房里面還有另外一個女人。恰好，那個女人也是尾崎紅葉認(rèn)識的。

    對方是與佐久間同屬一個部門的金井見子，是個臉蛋圓潤的美人。

    尾崎紅葉站在門口，清晰地聽見了里面在說的話。

    這種時候還要抽煙嗎？金井見子疑惑地問道?？墒茄矍暗哪腥藚s無賴似地朝著她伸出手，索要著某物。

    金井見子低頭尋思了一會兒，在無奈地哀嘆出聲之后，轉(zhuǎn)頭去拿自己的提包。她在包里摸摸索索，最終拿出了一包已經(jīng)拆封過的碧絲夢。這是薄荷煙。

    打火機的話就算了，你稍微聞個味道就好了。頭發(fā)用發(fā)卡別起的女人說，在醫(yī)院吸煙是不被準(zhǔn)許的。

    黑發(fā)青年，或許說，百夜蓮見有些顫抖地從煙盒里抽出一支香煙來，淡雅且有些刺激鼻子的薄荷香氣飛了出來，然后黏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是么？也罷。

    百夜蓮見，有一點不知所措。他原先的計劃是稍作休息后再去通過扮演其他文豪引誘并殺死那些破壞者，可是太宰治這位作者卻莫名在這個世界逗留了下來，并且一聲不說地跑掉了，留下一個巨大的感情爛攤子給蓮見。

    蓮見目前所知的內(nèi)容有，對方與一位叫做佐久間真理的女性殉情未遂，在那之前，他同時接受佐久間真理與眼前這名金井見子女士的生活幫助難聽一點就是包養(yǎng)了。

    雖然這是他的個性沒錯但是一個已死之人拉著活人去殉情自殺，這顯然是對他人的不尊重吧？

    雖然內(nèi)心在譴責(zé)著那位太宰先生的行為，可是蓮見面目上卻無多少有波動的表情。他捏著那支香煙，面色惆悵。

    今日能夠出院嗎？這里的氣味熏得我鼻子疼。為了向?qū)Ψ津炞C這一點，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之后，面色頹唐的青年便打起了噴嚏。

    金井見子有些忙亂地將紙巾遞給對方，嘴上卻說：還不知道佐久間的家人會不會來找你呢，誰讓你隨隨便便就帶著別人家的女兒自殺。怎么，我給你的零用錢還不夠多嗎？

    女人的語氣里有埋怨，這份埋怨不怎么像對待一名男子，倒是像對待一個年齡尚小的孩子。

    頭發(fā)蜷曲如同海藻一般的青年悠悠地嘆息道，錢啊，那是令人不幸的東西啊。

    金井見子可沒有什么去揣摩對方心思的時間，這個時間段還是她上班的時間，她本就是拜托同事幫她當(dāng)一下班才趕過來的。她們辦公室總共就四個人，佐久間真理尚在觀察中，所以分配給他們的工作就增加了。

    總之，想個辦法，讓我趕緊從這里出去吧。

    在金井見子走之前，男子如此向她哀求道。

    我會想想辦法的。臨走之前，金井見子如此承諾道。

    在說完話之后，她快步地走出病房大門。由于離開的時候腳步匆匆，再加上暗殺者十分擅長隱匿自己的氣息。于是乎，即使二人的距離已經(jīng)進入了所謂的親密距離，金井見子也沒有發(fā)現(xiàn)尾崎紅葉的存在。

    金井見子走后，蓮見翻了個身，暗沉沉的眼睛望著天空不知道要想什么。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樣，中島敦是他主動去扮演的，所以基本上是他自己的思考站在主要地位。而這一次，百夜蓮見是直接接收了太宰治的思想，在這胡亂的情況下，他自己的想法反而有點被壓在底下了。十分明顯的一點就是，他現(xiàn)在，情緒就像是秋天樹上的最后一片落葉，時不時擔(dān)憂著風(fēng)會吹走這片落葉，又盼望著樹葉的死去。

    真是難辦啊，居然留下了這樣的爛攤子。難道說，對方是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世界的真實然后忍耐不住后才逃跑的嗎？

    早說了這個世界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啊。如果當(dāng)真是那樣，那位太宰治的心情該有多崩潰啊。

    好無聊。他想。喊著無聊的他，卻什么都不想去做，更加寧愿在這張病床上躺到天荒地老。

    花色和服的女人進來的時候，百夜蓮見還在回想太宰先生和那兩位女性之間的糾葛。所以他只聽到了來人故意發(fā)出的腳步聲，想著不是金井見子的話，那么毫無疑問就是護士了。

    與護士的對話，大約就是吃藥之類的。

    可是護士沒有發(fā)出聲音，在令人難過的無聲之后，黑發(fā)的青年才轉(zhuǎn)過了頭。在發(fā)現(xiàn)來人是一位從未見過的女士的時候，他才從躺的姿勢變換成了靠。只是這個動作，看起來卻像是讓他經(jīng)受了一場折磨。

    你好啊。他的聲音輕得像是一片鵝毛。

    小白臉。尾崎紅葉在心里想。職業(yè)應(yīng)該是搞音樂或者搞藝術(shù)的，總之是可以直接歸為一類的糟糕的人種。

    灰沉的臉，重重的黑眼圈，還有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身體，應(yīng)該就是那種根本賺不了錢只會仰仗女人的無能的男人。

    僅僅是見面的幾秒之間，尾崎紅葉心中就有了一個刻板印象。

    百夜蓮見可沒有想到醒來之后見到的第一個熟人是尾崎紅葉，對了，把他和佐久間真理從水里救起來的那個人究竟是誰，蓮見只記得對方的個頭不高，應(yīng)該挺矮的，其余的他當(dāng)時暈頭轉(zhuǎn)向，眼睛進水，所以根本就沒看清任何的特征。

    只有矮這一點，是貨真價實的。

    他心里犯怵，因為不久之前（這個時間也令他有些無法肯定了），身為中島敦的他拿走了對方贈送的日輪刀之后，就直接從港口溜走了。哎，那封熬夜寫出來的信，不知道現(xiàn)在有沒有送到港口黑手黨的首領(lǐng)手上。

    五條悟是一個保證，那封信也是。他與白鳥櫻子之間的師生之情，如此一來，應(yīng)該就不再有任何虧欠了吧。

    他想著想著，眼神卻飄忽了起來。尾崎紅葉笑意盈盈，但是這份笑里藏刀，而且是磨得非常鋒利的刀。太宰治曾經(jīng)聽佐久間真理說過，她有一任男朋友突然就消失不見了，蓮見想，也許是被做掉了吧。

    尾崎紅葉該不會把自己也給一刀切了吧。

    蓮見的心中產(chǎn)生了深深的憂慮。

    因為他覺得尾崎紅葉也許真的做得出來。

    蓮見不存在的后腦勺的毛發(fā)還是隱隱發(fā)痛。

    面對青年的招呼，尾崎紅葉也回應(yīng)道：你好。

    但是，她的聲音卻沉沉的，像是夜里吹打到礁石上的海浪。

    尾崎紅葉也沒打算和眼前的男人說什么委婉的話，她直接如惡婆婆般明說。

    給你一百萬，兩個月的平均工資，離開我的姑娘們。尾崎紅葉沒打算給這個男人太多的錢，一百萬已經(jīng)是她的最大讓步了。假如對方依舊不聽勸還要纏著佐久間或者金井的話 她不介意像上次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