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不夜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張熟悉的俏顏。他有些恍惚,胸口劇痛,走火入魔之下，視線已是模糊不清了。

    “姝兒……”

    他伸出手，這一次，再也沒有克制，輕輕撫弄上了面前少女的臉，“你回來了?！?/br>
    “師尊……我是……”

    夜已深，寒霜凝，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泛著冰涼的寒意，臉上傳來的冰冷觸感讓裴月有些不知所措。

    師尊，這是把她認(rèn)成了姝jiejie？

    她張開口，正要解釋，然而話未說完，腰上一緊，男人忽地用力，猛地把她拽進(jìn)了自己的懷里。

    裴月驀然怔住。

    腰上的力道很重。

    男人抱得很緊，緊得似要把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

    即便是隔著衣服，她也能感受到他的顫抖。

    似是恐懼。

    恐懼？

    師尊在恐懼什么？

    “師尊，您怎么了？”她想要從姬不夜懷中掙脫出來，但是才剛剛一動(dòng)，便又被更加用力的壓了回去，鼻間全是男人的氣息。

    裴月臉色緋紅，有些慌張的道：“師尊，您先放開我好不好？我……”

    “不放?！?/br>
    不待她說完，男人便徑直打斷了他的話，他的聲音干啞發(fā)澀，“再也不放了?！?/br>
    話音未落，裴月只覺得唇角一暖。

    她驀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師尊……他方才是在干什么？

    ——他親了她？

    ——為什么？

    “姝兒，”男人俊美的臉上是從未現(xiàn)過的溫柔，他深深地看著她，眸中似有癡迷，“我心悅你?！?/br>
    咚——！

    裴月心口巨震，慌亂間，手中月靈劍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發(fā)出了刺耳的聲音。

    “師尊，您……您說什么？”

    巨響在耳畔炸響。

    姬不夜神魂一清，當(dāng)看清面前人士誰時(shí)，面色劇變，他猛地推開了裴月，冷聲喝道：“走！”說著，他邊站了起來，但剛站起，身體便忍不住晃了晃。

    “師尊，您沒事吧？”裴月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扶住他，然而還未碰到，便被男人甩開了，她臉色白了白，手掌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頭。

    “我讓你走，你沒聽見嗎？”

    男人的聲音冰冷銳利，就連目光也是冷的。

    在這樣的目光下，裴月忍不住朝后退了兩步，眼神中透出了害怕。那張與裴姝相似的面容，此刻在月色下顯得越發(fā)的慘白，眉目間是動(dòng)人的楚楚之態(tài)。

    姬不夜卻忽然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啞，笑著笑著竟是咳出了血來，鮮紅的血像是泉水一般，順著他的唇角流了下來，染紅了那張俊美無雙的臉。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永遠(yuǎn)也不是她！”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飛身而起，轉(zhuǎn)瞬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人不見了，可那嘶啞刺耳的笑聲卻一直縈繞于耳。

    “你不是她，不是她……”

    裴月僵硬地站在那里，彷徨無措，又不可置信。

    你不是她。

    是啊，她不是裴姝。

    永遠(yuǎn)也不會(huì)成為她。

    可師尊，你又是何意？

    “姝兒，我心悅你?！?/br>
    裴月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點(diǎn)陌生的溫度。

    **

    “……回稟尊上，裴姝，還活著?！?/br>
    邊說，黑齊邊小心翼翼地觀察榻上之人的臉色，但男人還是閉著眼，面上看不出喜怒，也不知對這個(gè)結(jié)果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就如他直到現(xiàn)在也看不懂，尊上到底是想裴姝死，還是活？

    也不知過了多久，榻上的男人終于睜開了眼睛。

    眸中卻是毫無睡意的。

    “還活著？”

    他低低的問了一句。

    黑齊忙回道：“是的。屬下也沒有想到，都到了這個(gè)地步了，裴姝還沒死?！狈堑珱]有死，甚至看上去似乎比之前狀態(tài)還好了不少。

    明明被群魔圍住，沒了修為，早已成了強(qiáng)弩之末，本該成為群魔的口中食的。

    之前，申屠凜吩咐他派人看著裴姝。

    這是尊上親自下的命令，黑齊自然不敢輕視，沒有派人，而是親自去了。

    當(dāng)他看到被群魔包圍，渾身浴血，卻依然背脊挺直的女子時(shí)，心中震撼之余，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想承認(rèn)的恐懼。

    萬靈仙子……

    不知怎的，他的思緒忽然回到了三年前。

    那時(shí)，他是魔軍里的一員。

    身為魔尊身邊的人，他必要身先士卒，自己做大軍的先鋒。

    三年前，亦是如此。

    明明渾身是血，明明滿身是傷，連衣服也被染成了血色，可那個(gè)女子依然手持萬靈劍，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牢牢地屹立在那里。

    似是，無人能撼動(dòng)。

    當(dāng)年，裴姝還是全盛時(shí)期。黑齊雖然驚訝她的戰(zhàn)斗力之強(qiáng)，卻也不難理解。畢竟覺醒了鳳凰血脈，被稱為絕世天才的萬靈仙子，便是他們魔界也有耳聞。

    可如今，她已成了一個(gè)廢人了，怎么還能不死？！

    三年前差點(diǎn)死于萬靈劍下的恐懼似乎又從心底深處浮出。

    思及此，黑齊謹(jǐn)慎地看了看申屠凜試探的道：“尊上，是否要派魔去殺了她……”

    話未說完，黑衣男人，眸光淡淡的看了黑齊一眼。

    只一眼，黑齊便冒出了渾身冷汗。

    他腿一軟，瞬時(shí)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的喚了一聲：“尊上……”

    “跪在作甚？”申屠凜卻忽地笑了一聲，臉上帶著笑意，漫不經(jīng)心的道，“站起來?！?/br>
    黑齊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背脊壓得更彎，忙道：“屬下有錯(cuò)，請尊上責(zé)罰，尊上……”

    “本座讓你站起來，你耳朵聾了嗎？”不等他說完，榻上之人已如風(fēng)一般飄了過來。下一瞬，黑齊心口一痛，重重地飛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他噴出一口血，趴在地上，身子顫抖得厲害。

    “屬下有罪，請尊上恕罪！”

    黑齊把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忙請罪求饒，即便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cuò)。

    但整個(gè)魔界皆知，屠龍魔尊申屠凜最是喜怒無常。

    而作為在申屠凜身邊伺候多時(shí)的人，黑齊更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diǎn)——尊上，似是生了怒意。

    可尊上為什么會(huì)生怒意？

    難道是因?yàn)樗f……派魔殺了裴姝？

    頭頂忽地傳來一陣涼意。

    黑齊心中一凜，不敢再多思，深深地把頭伏在了地上。

    “殺了她，”也不知過了多久，申屠凜又笑著開了口，他隨意的撥弄著拇指上的指環(huán)，意味深長的道，“破了本座的軒轅鼎，殺了本座那么多的魔兵，死倒是便宜了她?！?/br>
    黑齊心頭一跳，抬頭，入目的是一張滿帶笑意的修羅面。

    *

    裴姝不知道自己戰(zhàn)斗了多久。

    時(shí)間的流逝對于她來說，仿佛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感覺。

    魔物源源不絕的撲上來，像是流不盡的長河，就等著她力竭，等著找到她的破綻，等到她撐不住的那一刻，瞬時(shí)淹沒她。

    可她，不想死啊。

    這一線生機(jī)，近在咫尺，她如何能放棄？

    她已經(jīng)沒了修為，只有一身劍法能用。萬靈劍下，已不知死了多少魔物，銀色的劍身早已被鮮血染紅。

    血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

    便連她的臉上也濺滿了鮮血，腥甜之味縈繞鼻間。

    噗——！

    背上忽地又被魔物用利爪狠狠抓了一下，傷口之大，深可見骨。

    裴姝的身子卻晃也未晃，持劍，再次砍殺了一只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