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跟謝意告白被拒絕之后，趙小樓就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

    以往如果聊到她感興趣的話題，就算她正在寫作業(yè)，也會興高采烈地拉著顏晞聊一整個課間，可是現(xiàn)在，不管什么事情好像都提不起她的興趣。她變得和高一剛?cè)雽W(xué)那段時間一樣，滿腦子只有復(fù)習(xí)和做題。

    顏晞看得出來，趙小樓已經(jīng)盡力在裝作若無其事云淡風(fēng)輕了，為了不被她發(fā)現(xiàn)，不讓她擔(dān)心。

    就像她跟許慕遲分手的那段時間一樣。

    因此，她沒有告訴趙小樓自己那晚在停車場撞見了她和謝意告白，也努力配合著做出一無所知的樣子，平時有語文課的時候，還是會跟從前一樣，很自然地跟趙小樓提起謝意。

    區(qū)別只是趙小樓不怎么接話了，偶爾甚至還會像鴕鳥一樣回避與謝意有關(guān)的話題，漸漸的，顏晞也不敢再提。

    她們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只要到了語文課，一定都不說話。

    謝意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時不時打趣趙小樓幾句，或者點(diǎn)她起來背書。

    “今天是許慕遲的生日?！鳖仌劀愡^去，把聲音放到最低，告訴趙小樓，“所以我要早點(diǎn)走，去給他慶祝?！?/br>
    “這樣啊?！睂Ψ近c(diǎn)點(diǎn)頭，臉上終于有了點(diǎn)笑意，“那……替我轉(zhuǎn)告他，生日快樂?！?/br>
    “好，一定?！?/br>
    等到下課鈴響起，祝梅照舊面不改色地拖堂，又過了十五分鐘才真正下課。

    顏晞往窗外看了一眼，許慕遲還沒來，估計是還沒下課，于是趕緊背上書包，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急匆匆往外走。

    一路逆著人潮走到他的教室門口，隔著幾步路的距離就聽到黃歷新溫和的聲音，正在黑板上板書一道有關(guān)于能量守恒的物理題。

    雖說這是物理四班，但是這間教室里坐著的，大多數(shù)都是比較有關(guān)系有背景的學(xué)生。因?yàn)樗膫€物理班里，只有四班的師資力量跟一班是一樣的。

    只是……從班級氛圍來看，顯然要比一班自由散漫多了。

    比如此時此刻，黃歷新正扯著嗓子在講臺上聲情并茂地解題，臺下有幾個男生把手機(jī)放到桌洞里，低著頭在光明正在地出小差。

    她放慢腳步，小心翼翼站到走廊欄桿前，踮起腳尖透過窗戶往里看。

    一眼就看到坐在教室左手邊最后一排，正在懶洋洋轉(zhuǎn)筆的許慕遲。

    顏晞發(fā)現(xiàn)，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許慕遲，可能是她的一種超能力。

    許慕遲穿著一件姜黃色的衛(wèi)衣外套，拉鏈沒拉，露出里面白色t恤上的彩虹刺繡英文，freedom。

    天花板上的兩排白熾燈直直照射下來，打在他側(cè)臉上，皮膚是冷色調(diào)的白，不笑的時候，配合著飛揚(yáng)利落的漆黑眉眼，顯得很高傲，很不可一世。

    顏晞看著看著，開始出神。

    直到教室里原本在漫不經(jīng)心聽課的少年好像心有所感，忽然回頭，隔著玻璃窗，對上她視線。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她的心跳瞬間漏掉半拍，手和腳好像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已經(jīng)記不清是第幾次為他心動。

    許慕遲單手撐著下巴看她，唇角稍微上揚(yáng)，露出很干凈的笑意。停了幾秒，慢吞吞地對她做口型，讓她再等一下。

    顏晞立刻點(diǎn)頭，又伸手指了指黑板，示意他好好聽課。

    又過了幾分鐘，黃歷新終于把這道題目講完。

    教室里傳來一陣sao動，很多人都以為要下課了，紛紛開始收拾書包。沒想到黃歷新又在粉筆槽里挑了一根白色粉筆，扭頭對他們說：“我剛剛突然想起一道同類型的題，也是幾乎必考的，麻煩大家再稍微給我一點(diǎn)時間，我把解題思路跟大家捋一遍?！?/br>
    黃歷新平時在學(xué)校里的人緣很好，幾乎每一個學(xué)生都很喜歡他，論受歡迎的程度，可能僅次于謝意。

    當(dāng)然這一點(diǎn)是差在臉上，而不是性格。

    所以聽到他這么說，底下的學(xué)生也沒有多少表現(xiàn)出了抱怨或不滿，認(rèn)命似的繼續(xù)聽講。

    黃歷新快速把題目寫在黑板上：“現(xiàn)在給大家三分鐘，先自行思考一下解題方法?！?/br>
    “別，太浪費(fèi)時間了，老師你直接講吧。”

    這個懶洋洋的聲音毫無疑問是來自坐在最后一排的許慕遲。

    隨著他話音落下，連同黃歷新在內(nèi)，整個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轉(zhuǎn)過來，定格在他身上。

    坐在他前排的男生頭發(fā)微卷，穿著一件寬寬大大的長袖t恤，肩胛骨的輪廓很明顯。男生思考了一瞬，便轉(zhuǎn)頭往外看，等看到顏晞?wù)驹谧呃葯跅U前的時候，恍然大悟道：“老師，外面有人在等他呢?！?/br>
    是邱言。

    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顏晞幾乎是下意識地半蹲下去，而后聽到黃歷新疑惑的聲音：“誰？沒看到教室外頭有人啊?！?/br>
    許慕遲停下手上轉(zhuǎn)筆的動作，很自然地接話：“是我女朋友，已經(jīng)等很久了?！?/br>
    原本安靜的教室里瞬間一片嘩然，熱鬧得堪比菜市場，隱約還能聽到有人在討論她的名字，說她跟許慕遲整天都膩在一起，諸如此類的話題。

    顏晞恨不得把頭埋進(jìn)膝蓋里，好半天才慢慢往旁邊移，直到確定黃歷新看不到她了，才敢直起身來。

    她悄悄探出半個腦袋，看到黃歷新笑呵呵地站在講臺上：“怪不得許慕遲同學(xué)最近這么刻苦，看來愛情的力量真的挺偉大?！?/br>
    說完，他朝著許慕遲的方向招招手，“那不然這樣，你過來解這道題吧，順便也讓你女朋友驗(yàn)收一下你最近的學(xué)習(xí)成果?！?/br>
    他話音還未落，邱言就抱著課本開始狂笑。

    許慕遲也笑了，卻沒有任何不滿，很干脆地站起來，慢條斯理地往黑板的方向走。

    秋末的風(fēng)順著窗戶的縫隙溜進(jìn)來，一路打著轉(zhuǎn)，擦過他耳朵。

    他垂眸，懶懶散散地挽了挽袖口，露出一截骨節(jié)分明的手腕，其中左手上系著一根細(xì)細(xì)的紅繩，顏色很鮮艷，跟他的白皙皮膚形成鮮明對比，讓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自從她幫他戴上這根紅繩之后，他真的一次都沒有取下來過。

    哪怕是他們分手的那段時間。

    所有人都在扭頭看他，甚至有幾個女生悄悄臉紅了，許慕遲卻只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懶散模樣，眼皮耷拉著像沒睡醒，徑自走上講臺，站在黑板前開始答題。

    他的字向來是寫得極好的，應(yīng)該是從小專門練過。

    顏晞原本是想跟著在心里也做一遍題的，但是許慕遲站在那里，她的心思完全沒有辦法從他身上離開一分一秒。

    他下筆很快，幾乎沒有停頓，沒過多久就得出答案，隨手把粉筆丟回粉筆槽里，便往回走。

    黃歷新一直在身后看著他解題，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墻壁上的掛鐘，而后露出了很驚訝的表情，愣了幾秒才給他鼓掌：“可以啊，看來浪子回頭也是有說法的，大家都要向許慕遲學(xué)習(xí)?！?/br>
    顏晞隔著一道門站在外面，與有榮焉似的，忍不住跟著笑了。

    沒過多久，黃歷新簡單把許慕遲的答案思路捋了一遍，終于宣布下課。

    他教案還沒收拾好，許慕遲就拿起書包，從后門第一個溜了出來。

    把單肩包背上，他很自然地走過來牽她的手：“等很久了吧？”

    “不久。”顏晞抬頭看他，笑得很甜，“可以啊，這么難的題都能做出來。”

    “前幾天剛好在輔導(dǎo)書上看到過相關(guān)題型?！?/br>
    “那也很厲害呀。”

    “你說厲害，那就厲害吧。”

    ……

    兩個人說說笑笑出了銀樺大門，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今天運(yùn)氣很好，剛到站臺，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公交亮著車前燈駛過來。

    顏晞家離學(xué)校不遠(yuǎn)，公交也不過三站路，她一路費(fèi)盡心思旁敲側(cè)擊，但許慕遲卻完全不為所動，像是真的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他是不是不喜歡過生日呢？

    顏晞心里開始打鼓。

    就這么一路糾結(jié)到了下車的時間，許慕遲把她送到小區(qū)門口，跟往常一樣朝她揮手，而后轉(zhuǎn)身就要走。

    顏晞?wù)驹谠?，盯著少年挺拔削瘦的背影看了半天，終于還是開口叫住了他：“許慕遲！”

    對方聞聲回頭，對著她稍一挑眉，有點(diǎn)痞氣地問：“怎么，不舍得我走？”

    “不是……”她把書包從肩膀上拿下來，抱在懷里，拉開夾層的拉鏈，從里面取出來一個小小的禮物盒，然后朝他走近幾步。

    “這是送給你的禮物，許慕遲，十八歲生日快樂?！?/br>
    帶著涼意的晚風(fēng)擦過他側(cè)臉，席卷一地枯黃落葉漸行漸遠(yuǎn)，直到再也看不見。

    許慕遲伸手接過了禮物盒，慢吞吞道：“這么好，還有禮物收?！?/br>
    顏晞觀察著他的神情，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喜歡過生日？”

    “是不太喜歡，過生日會讓我想起mama?！?/br>
    她沉默片刻：“……對不起。”

    許慕遲便輕聲笑了，趁著風(fēng)聲停歇，伸手幫她整理了一下被吹亂的劉海：“傻不傻，跟我還說對不起？”

    說完，舉了舉手里的禮物盒問，“可以現(xiàn)在拆嗎？”

    顏晞趕緊搖頭：“不行不行，等你到家了再拆吧?！?/br>
    “好。”

    她想了想，怕他期望過高，于是出聲提醒：“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br>
    顏晞笑了，重新把書包背好。

    她的動作很慢，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等背好之后，又走近幾步，朝他勾勾手。

    許慕遲不解其意，但還是很聽話地俯下身來。

    顏晞伸出手，輕輕抓住他的書包肩帶，讓他的身子又過來一點(diǎn)點(diǎn)，而后踮起腳尖，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做完這些，她像是很不好意思似的，火速松開手，又往后退了幾步，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許慕遲，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會陪你過的，不會再讓你覺得孤單，也不會……讓你覺得活著很無趣。”

    許慕遲無意識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想起自己十歲那年許下的三個生日愿望。

    一是希望外公外婆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二是希望mama在天堂過得開心快樂；

    三是希望自己可以快點(diǎn)見到她。

    在他晃神之際，耳邊又聽到顏晞的聲音：“你的打火機(jī)借我一下?！?/br>
    他沒問做什么，很配合地從外套口袋里拿出那個銀灰色的打火機(jī)，放到她手上。

    顏晞低著頭研究了一下這個小小的正方形金屬，然后把蓋子打開，大拇指摁在上面的齒輪上，試著劃動。

    “噌”的一聲，漆黑的夜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

    可惜風(fēng)太大，她點(diǎn)了好幾次，火都被吹熄。后來她沒辦法，只好背過身去，低著頭，用手掌小心翼翼護(hù)著這簇在風(fēng)中搖晃著的深藍(lán)色火焰：“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許愿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