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愛你的男朋友。

    那條語音奚楊聽了好幾遍，躲在總隊辦公樓的消防通道里，一個人偷偷地，惴惴地，低眉垂眼地點擊著播放。周童的聲音跟那晚在夢和幻覺里聽到的一樣低沉，帶著一絲焦急和滿滿的溫柔，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邊重復循環(huán)。

    “你在哪？我現(xiàn)在去找你。外面冷，路有點遠，別一個人走，等等我啊?！?/br>
    那具隱藏在軍裝下的身體還遍布深深淺淺的吻痕，而殘留的氣味卻已在穿越火場時被nongnong的煙霧覆蓋掠奪，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晚奚楊確實醉得厲害，也前所未有地清醒，他記得周童的每一滴汗水，記得它們落在皮膚上時guntang的熱度，也記得頭頂虛幻的燈光和洗手間里蒙了霧的鏡子，還有浴缸和瓷磚陌生而冰涼的觸感。他清楚地感受到身體被打開，靈魂被釋放，愛火被點燃，情感被征服的過程，甚至在清醒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毫無悔意，也不覺羞恥，反而無比地眷戀那些來得太遲卻走得太快的感受，無比地想念溫暖了他整整一夜的周童。

    奚楊什么都記得。他想立刻撲滅那場肆虐的大火，然后丟掉一身重負不顧一切地轉(zhuǎn)身去找周童，可他也記得與父母的那通電話，記得鄭疆拿他身邊最重要的人來威脅他時勢在必得的表情。他必須冷靜，必須解決所有的隱患，必須通過扛下一切傷害來抵消心中的愧疚，然后才能抬起頭走向周童，坦坦蕩蕩地面對他，從容地對他說愛他。

    從天而降的欲加之罪讓奚楊明白了，鄭疆所謂的“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不是讓他對他們的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是讓他在事情敗露的時候默默地當個替罪羊盡管他們已經(jīng)喪心病狂地堵住了無數(shù)張嘴，砍斷了無數(shù)雙廉潔奉公、嫉惡如仇的手，卻依然無法阻止那些層出不窮的披露和檢舉，迎賓酒店的這場大火足以說明他們的形勢已經(jīng)岌岌可危，他們正在垂死掙扎，正在鋌而走險。

    就差一步了。

    “我無話可說，愿意隨時接受調(diào)查。”奚楊面無表情地拋出了這兩句話。然而當他關上門，從氣氛壓抑的辦公室里走出來的那一刻，連日的疲憊和重壓終于像一塊巨石一般拖垮了他挺直的脊背，讓他眼前一黑膝蓋一軟，險些迎面摔倒在地上。

    “小心！”

    一雙干燥而溫暖的手適時出現(xiàn)，從身后穩(wěn)穩(wěn)地將他扶住了。

    借著支撐奚楊才站穩(wěn)了腳步，剛回過頭想要開口道謝，視線卻忽然毫無防備地撞上了一雙黯淡而哀傷的眼睛。

    “你......你怎么在這里......”

    周童不知為什么看上去也很憔悴，眉頭深鎖的樣子像極了周熠，寸長的短發(fā)沾著從室外帶進來的寒氣，身上依然穿著那件還散發(fā)著淡淡酒氣的防寒作訓服。他旁若無人地靠近了些，好像找了很久也等了很久，害怕再次失去一樣，幾乎把已經(jīng)站穩(wěn)的奚楊抱進了懷里，在他耳邊喃喃地問：“還發(fā)燒嗎？胃痛不痛？累壞了吧？”

    近距離的對視和身體的接觸讓奚楊心中一陣慌亂，臉頰也跟著開始發(fā)燙。他連忙把手抽了出來，轉(zhuǎn)過身推開周童，拉開距離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嘴唇不斷微啟卻始終只說了一句：“我沒事?！?/br>
    周童的視線一直鎖定在奚楊身上，片刻也不曾移開。

    “我找姚叔叔?！彼氏却蚱屏藢擂?，語氣平淡地像在聊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姚叔叔讓我十五號之前來總隊科技處報道，我跟他商量了一下，還是等我代表特勤參加完技能比賽再來吧?！?/br>
    “嗯?！鞭蓷畋荛_他灼熱的目光點了點頭。“加油，你可以......”

    “教導員?！敝芡幌肼犓f那些敷衍的話，上前一步打斷他道：“我有話想跟你說。”

    從姚宏偉辦公室出來后周童便一直守在政治處的門口，等待了將近兩個小時。過程中他不斷告訴自己要鎮(zhèn)定，要控制情緒，可現(xiàn)在他每進一步奚楊便后退一步，看不出究竟是厭惡還是在抗拒逃避，就這么一直退到了墻邊，怎么都不肯與他正面交流。

    “該回去了?！鞭蓷畹椭^說，緊接著就側(cè)身從一點點的空隙當中擠了出去。“有什么事回頭再說吧。”

    哪怕大吵一架也好，這種似曾相識的冷漠的態(tài)度讓周童瞬間失去了爆發(fā)的沖動，頓時感到無助也無力極了。

    潮水退去不復，心臟仿佛失去了供給，停止了為一切或好或壞的跳動。

    周童跟在奚楊身后下了樓，默默無語地走到了停車場，在他拉開車門之前忽然上前奪走了他手里的鑰匙，不容反駁地對他命令道：“去旁邊休息?！?/br>
    這是周童第一次在平常情況下用強勢的語氣和態(tài)度跟奚楊說話。奚楊愣了愣，盡管感到為難，卻最終還是一言不發(fā)地繞到了另一邊，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一路無言，車窗外是不斷倒退的布滿裂痕的白樺和追趕不及的落日，周童安安靜靜地開著車，中途趁一個紅燈的間隙打開了車載電臺，調(diào)出了上次去參加展會時他和奚楊一起聽過的頻率。

    伴著一首接一首欣賞不來的高雅音樂，周童把車開回了營區(qū)。熄火后他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忽然問一旁還望著窗外的奚楊：“教導員，這首是什么？”

    奚楊目光空洞，片刻后無意識地答道：“的第二幕，王子和公主的幻覺?！?/br>
    周童笑了笑，又問：“咱們倆誰是王子，誰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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