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右側(cè)是大隊干部信息一覽表，一排五寸紅底照片，下方標出了職務(wù)和姓名。

    排在首位那一張看上去不像是近一、兩年內(nèi)所拍，照片里的人比現(xiàn)在還多幾分青澀和桀驁，濃眉下一雙辨不清是灰是棕的眼睛直直盯著鏡頭，表情三分嚴肅五分不羈，剩下兩分是被紅色背景襯托出的威嚴。

    聞閱出神地看了好久，連路過的戰(zhàn)友朝他打招呼都沒有聽見，直到有人走近，將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才如夢方醒一般神思恍惚道：“我好像失戀了......”

    無精打采的周童跟著嘆息，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心想，我好像也是。

    聞閱肩托周童的手臂，與他相互扶持宛如一對難兄難弟，往旁邊挪了兩步，看著晨晨那副畫里自己一張烏漆墨黑的臉，頓時更喪氣了。

    “我是不是長得不夠好看？他不喜歡我?！?/br>
    周童嘴上說著“沒有的事”，心里多答一句，也就比教導員差一點吧。

    “你表白了？他就直接拒絕，沒說什么原因？”

    他這一問，聞閱胡亂兩下把頭發(fā)抓成了雞窩，抱著腦袋的樣子看上去懊惱極了：“我什么都還沒來得及說！”

    周童看了眼時間，抓起他的胳膊扶著他往外走。

    “挑重點，展開說說?！?/br>
    “說什么......”聞閱一瘸一拐像得了軟骨病，哭喪著臉有氣無力地跟在周童身后?！拔易毂浚僬f，告訴你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懂......”

    周童聽了，第一反應(yīng)是要對他強調(diào)，再怎么著哥也比你有戀愛經(jīng)驗吧？又一琢磨，哦，他指的......大概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感情。

    那確實不懂。

    要是懂，誰還有功夫在這兒聽他發(fā)牢sao......

    “聞閱?！?/br>
    周童快步走在前，從頭到尾只給了聞閱一個無法看透的背影。

    “你以前也喜歡男人嗎？還是就喜歡他？怎么確定性向的？你有想過家里人知道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嗎？傷心怎么辦？反對怎么辦？被街坊鄰居指指點點怎么辦？”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一時的心動，而是真的愛上了呢？”

    “是受了什么人的影響嗎？可是，咱們身邊也沒有誰是同性戀啊......”

    “兩個男人真的可以在一起，什么都能做嗎？”

    “生不了小孩怎么辦？”

    聞閱：“......”

    周童就這么頭也不回地碎碎念了一路，完全不給聞閱任何斟酌和回答的空隙，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語速快得令人一度懷疑他究竟是在問別人，還是在問他自己。

    直到快要走到宿舍二樓的樓梯轉(zhuǎn)角處時他才停下，回頭望向止步不前的聞閱，不明所以道：“干嘛？走啊。”

    聞閱疑惑地打量了他片刻：“我還以為你被我媽魂穿了。”

    周童這才察覺自己剛才的言行在聞閱眼里十分地不對勁，連忙心虛地揉了揉鼻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著：“我不是，替你爸你媽cao心你么......”

    聞閱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他又趕緊接著找補，試圖岔開話題：“扯了半天，你倒是說清楚，涂隊怎么就不喜歡你，拒絕你了？”

    一說起這些聞閱又泄氣了：“他說了，讓我不要打他的主意，不管是男是女，他一概沒有興趣。”

    周童做了個吃驚的表情：“這么絕？”

    聞閱點點頭：“嗯。他說他不相信什么狗屁愛情?！?/br>
    ...

    這確實是涂科的原話。但聞閱沒好意思說的部分還有很多。他覺得太丟臉，太挫敗了，平生第一次主動向別人示愛，卻吃了一碗如此絕情的閉門羹，著實讓他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他自覺已經(jīng)把臉面全都豁出去了，先是別別扭扭不肯坐救護車轉(zhuǎn)院回北臨，死皮賴臉地上了涂科的車；回程時又牟足了勁兒沒話找話跟他聊天，師父長師父短地喊了一路，還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什么我爸教育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教我打拳，我教你吃雞，百分之百包教包會。

    現(xiàn)在回想涂科當時的臉色，沒給他一腳踹下車去算他走運。

    大概顧及他是個病號，又被強行安了個師父的身份，面對如此變著花樣煩人的聞閱，涂科一直默默忍耐著沒有發(fā)作。中途他接了幾個電話，因為沒帶耳機所以開了免提，于是所有的通話內(nèi)容就都被聞閱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涂科倒一副沒什么所謂的樣子，也不回避。

    頭一個是講旭，上來就劈頭蓋臉地質(zhì)問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嗓門之大、情緒之憤怒把坐在副駕駛的聞閱嚇得一哆嗦，只可惜一句說完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電話就被掛斷，再打過來涂科索性就不接了。

    便宜爹不行又換親媽上，無奈涂大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擺明了故意跟他們過不去，一句給面子的話都沒有。

    經(jīng)歷了兩段婚姻，兩任漢族丈夫，常年生活在漢族人聚集的城市，涂科mama的漢語依舊說得不好。她字斟句酌，謹小慎微地討好著自己的兒子，先問他什么時候有空回來吃飯，又問他最近身體怎么樣，訓練累不累，得到幾句不咸不淡的回應(yīng)，最后才猶猶豫豫地打聽起賀局長女兒告訴她的事情。

    沒等她問幾句，涂科便極不耐煩地打斷道：“不用這么拐彎抹角，痛快告訴你吧，真的?！?/br>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后，聞閱聽見電話里傳出涂科mama帶著幾分自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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