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壁院子里，許知霧和魏云嫻兩個(gè)正湊在一塊兒看話本。

    “阿霧你看好了嗎？”

    許知霧點(diǎn)點(diǎn)頭，魏云嫻便翻過一頁，隨口點(diǎn)評(píng)道，“現(xiàn)在市面上很多話本都愛這樣寫，阿霧你看得少不知道，話本子里頭的秀才啊書生啊，最喜愛做的事情就是引、誘深閨少女?？婆e那一塊還挺精彩的，這一段就俗了?！?/br>
    魏云嫻想要連翻幾頁略去這一篇章，許知霧卻按住她的手，“等等，我再看看。阿嫻，他們這是……在行、房？”

    “呃，我就說了這一段俗嘛，我們不看這一段，好不好？”魏云嫻又想翻頁，許知霧卻一反常態(tài)地逐字逐句仔細(xì)去瞧，看著看著，臉越來越紅。

    倒不是書上寫得多么叫人害羞，許知霧是回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情。

    她一定要弄明白，她和哥哥究竟是不是和這話本子上一樣，行了房。

    許知霧不懂就問，“阿嫻你看看，這個(gè)‘玉柱’是……”

    魏云嫻飛快接道，“就是白玉雕的柱子！有句詩不就寫了嘛，那個(gè)‘霜滿中庭月滿樓，金樽玉柱對(duì)清秋’，這是多文雅的一個(gè)詞兒啊?！?/br>
    “……”許知霧瞧她一眼，心里不信，又問，“那這個(gè)‘銀漿’是不是那個(gè)？”

    “哪個(gè)？‘銀漿’不就是‘銀瓶乍破水漿迸’的意思嘛，說的是聲音，不是別的什么?！蔽涸茓拐f完，底氣很足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這輩子都沒這么有文化過。

    許知霧卻沒聽進(jìn)去，她看著自己的手心，呢喃道，“這就是行了房？”

    原來就是這么一回事。

    那她可能已經(jīng)懂得比阿嫻還要多了，畢竟她經(jīng)歷過。

    許知霧看著魏云嫻說，“阿嫻，我都明白了?！?/br>
    “阿霧你明白就好，就是這么純潔的意思?！?/br>
    接著往后翻，魏云嫻振奮道，“終于要去春闈了！不過這王三姑娘好像懷上孩子了，王家知道了，不得打斷張秀才的腿?！?/br>
    許知霧又豎起了耳朵，“懷孕了？阿嫻你怎么看出來的？”

    “阿霧你看，這里說王三姑娘渾身乏力，早早歇下，我就覺得不對(duì)勁了。再看這里，王三姑娘突然推開她最愛吃的桂花糕，覺得胸中犯惡心。我敢肯定，這絕對(duì)是懷上了。”

    “這就是懷上了？”許知霧眨眨眼睛，不由想，她也覺得精神不大好，但是并不犯惡心，這又怎么算呢，于是又向魏云嫻取經(jīng)，“那懷孕還有什么別的征兆嗎？”

    許知霧在魏云嫻心里就是不諳世事的小可愛，和未婚先孕無媒茍合等諸多詞匯一點(diǎn)也不沾邊，因此完全沒有多想，當(dāng)即道，“多著呢，有的人是沒胃口，有的人卻胃口大開，這因人而異的，像我阿姊，她就一直吐一直吐，但是娘親卻說她懷我的時(shí)候半點(diǎn)不適也沒有?！?/br>
    “哦對(duì)，有一點(diǎn)非常重要，那就是，月事！”魏云嫻豎起一根指頭，篤定地說，“若是月事沒來，不用懷疑，肯定懷上了?！?/br>
    許知霧便悄悄在心里算了算小日子，頓時(shí)一個(gè)咯噔。

    她這個(gè)月，本來該是這兩天來的，但是現(xiàn)在完全沒有動(dòng)靜。

    她是不是當(dāng)真懷上哥哥的孩子了？

    許知霧再也沒有心思看話本了，她雙目放空，想了好多好多，魏云嫻都看到金榜題名了，許知霧還是恍恍惚惚。

    而魏云嫻并未察覺，邊看邊說，“其實(shí)看到這里就差不多了，后面一準(zhǔn)又是尚公主啊，或是認(rèn)識(shí)了別的世家女，剛開始喜歡的王三姑娘多半就被一頂粉轎抬入狀元府。但這狀元郎還有王三姑娘自己都不覺得哪里不好，因?yàn)楫?dāng)初的秀才搖身一變?nèi)缃褚咽菭钤?，而王三姑娘仍是個(gè)商戶女，門不當(dāng)戶不對(duì)，世人也就不苛責(zé)他的多情了。”

    “……”

    “哎，世間男子多薄情，尤其是那種還未成婚就把姑娘往床上拐的人?！?/br>
    “……”

    魏云嫻沒得到回應(yīng)，疑惑地偏頭去看，只見許知霧眼眶紅紅，鼻子抽抽，竟哭了。

    “阿霧？阿霧你怎么了？”魏云嫻關(guān)切地摸摸許知霧的臉蛋。

    若是放許知霧一個(gè)人在屋里倒還好，難過一陣也就過了?？蓧木蛪脑谟腥税参克?，情緒也有個(gè)出口，因此許知霧越發(fā)傷心起來，由抽泣轉(zhuǎn)為哇哇大哭。

    “阿霧不哭不哭，這話本子都是假的，假的。是這些不得志的書生寫來自己開心的！”魏云嫻邊哄她，邊給她擦淚，手忙腳亂的。

    “嗚嗚嗚阿嫻……我好怕……”

    “不怕不怕，這樣的男子阿霧是碰不到的?！蔽涸茓篂榱税矒嵩S知霧，連忙說起謝不倦來，“阿霧你想想你哥哥，世間還是有你哥哥那樣的好男人，對(duì)不對(duì)？”

    許知霧哭得更大聲了。

    哥哥對(duì)她做了那種事竟然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作為，沒有解釋，也沒有哄她，就留她一個(gè)人……哦不，現(xiàn)在可能是兩個(gè)人了。

    許知霧傷心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哥哥就這么放任她們孤兒寡母不管了。

    ……

    許知霧拒絕和哥哥一起用晚膳。

    她一定要讓哥哥察覺到，她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沒多久，哥哥果然來找她。

    許知霧哼了一聲，將簾帳全部放下來，抱著膝蓋躲到床榻最里側(cè)去，不肯見他。

    “阿霧……”

    哥哥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柔，可是他卻對(duì)她做了那種事，許知霧眼眶一酸，臉蛋埋在自己膝蓋上，也不說話。

    “阿霧，是哥哥不好?！?/br>
    謝不倦并不去撩她簾帳，反倒坐得遠(yuǎn)遠(yuǎn)的，將手里東西放在桌上。

    而后正對(duì)著許知霧的床榻，認(rèn)真解釋，“哥哥喝下了不好的東西，還以為碰的是想象之中的阿霧。若足夠清醒，知道來的是真的阿霧，哥哥一定不會(huì)那般唐突?！?/br>
    許知霧掉著眼淚，沒回他。

    現(xiàn)在的哥哥才叫她覺得熟悉，也正因?yàn)槭煜?，才更令她覺得心酸。

    那時(shí)候的他，真的好陌生，心腸也硬極了，無論她怎么央求，就是不肯放她走。

    許知霧一想起這些，眼淚掉得更兇。

    “阿霧?！敝x不倦頓了頓，看著簾帳，緩緩地說，“我喜歡你，因此想要你，想娶你。哥哥想要和阿霧永遠(yuǎn)在一起，并不為短暫的歡愉，因此那件事絕非我所愿?！?/br>
    阿霧還是沒回她，簾帳里傳來嗚嗚的哭聲。

    謝不倦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阿霧這兩日吃得少，哥哥給你帶了紅豆糕，還有甜果酒，餓了就出來吃一點(diǎn)。”

    他起身走了。

    為了讓阿霧知道他走了，還特意加重了腳步聲。

    深夜，謝不倦再次進(jìn)了許知霧的屋子。

    這一次，是悄悄來的。

    借著他屋里的光，能瞧見桌上的點(diǎn)心已經(jīng)沒了，謝不倦彎唇笑了笑。

    又伸手領(lǐng)了拎酒壺，空了。

    謝不倦心里頓時(shí)軟軟的暖暖的。

    他走到許知霧床前，撩起簾帳，而后在阿霧床邊坐下。

    在微弱的光里看了她好一會(huì)兒。

    看她瑩白的臉，泛紅的眼尾，微微撅起的唇。

    看樣子，這一次真的委屈極了。

    謝不倦伸手，輕輕放在許知霧的肩頭，而后拉著她的衣襟緩緩?fù)隆?/br>
    他記得那天晚上吻得很用力，多半傷了她。

    他是來上藥的。

    但他的目光卻在途中被吸引。

    謝不倦看著許知霧玉白色的肩頸，單薄而脆弱，像是優(yōu)雅潔凈卻一磕就破的透白薄瓷。

    其上暗色更是刺目，他不禁伸手碰了碰。

    一個(gè)個(gè)碰下來，好一會(huì)兒，才想起懷中的藥膏。

    謝不倦輕柔地沾了些，一一給她涂上。

    他記得往下也還有，沉著呼吸掙扎許久，還是拉下來了。

    阿霧睡著了，不知道。

    那就趁她不知道，早一點(diǎn)讓這些傷痕消失。

    末了謝不倦看著她嬌憨的睡顏，想就這么俯身去親親她，親親她哭過的眼睛，委屈的唇。

    但他終究沒有動(dòng)。

    直到起身離去，也沒有順著心意去親她。

    阿霧還在生他的氣。

    第68章 晉江獨(dú)家68 [vip]

    翌日一早, 謝不倦又敲響了許知霧的門，里頭腳步聲漸近，最后卻止步于門后。

    顯然不是綠織。

    那人隔著一道門, 靜靜地立著, 也不出聲, 像是要等他先說話。

    謝不倦一手輕輕撫在門上，溫聲道, “阿霧，想不想去京郊的山莊避暑？那處哥哥小時(shí)候去過很多次, 如果沒有變，那兒應(yīng)當(dāng)有成片的竹林, 澄澈的湖水，我們可以去吹風(fēng)，泛舟，晚一點(diǎn)時(shí)候再吃一些瓜果……如何？”

    很快就要開始武舉，他作為武舉主考官，到時(shí)候會(huì)脫不開身。

    于是謝不倦想要趁著這幾日哄好了阿霧, 免得她胡思亂想。

    許知霧聽了哥哥的提議, 也跟著想象了一番去京郊避暑的光景，她很是意動(dòng), 卻并未急著出聲答應(yīng)。

    “你也可以帶上魏姑娘，只是武舉在即，魏云蕭需要準(zhǔn)備一番，不能去了?！?/br>
    門外哥哥的聲音依舊溫和從容, 許知霧張張口, 想要說什么, 卻忽地感到困惑, 為什么她和哥哥做了那件事之后，她翻來覆去地想，哥哥卻跟沒事人一樣？

    正如她在別扭糾結(jié)的時(shí)候，哥哥卻想到了去京郊避暑，連帶哪幾個(gè)人都想好了。

    或許此時(shí)她打開門，看見的哥哥一定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無波無瀾的樣子。

    許知霧沒來由地感到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