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寵 第24節(jié)
許父設(shè)下家宴慶祝,還給下人們加了月錢,許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 許知霧也被特別允許喝酒,不過是不易醉人的甜果酒。 開席之后,許父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細數(shù)許母這些年的“功勞”,一樁樁一件件,大夸特夸,言語rou麻,逗得許母直笑。最后又獻上了他準(zhǔn)備的生辰禮,好似是一身衣裙,齊整地疊在托盤里,隱約可以見到其上金線游走、珍珠為飾,華彩熠熠,美不勝收。 許父笑著說,“你們娘啊,當(dāng)初嫁給我的時候,委屈地說她那身嫁衣穿著老氣,沒能顯出她的美貌。因此我特意叫人做了一身好看的,是最時興的款式,保證不老氣?!?/br> 許母聽他在孩子們面前說這些,氣得要去打他,卻又忍不住紅著臉笑出來。 許知霧跟許孜兩個也看得高興,跟著笑起來,末了許知霧說,“娘親,我和哥哥也有生辰禮要給您!娘親你等等我?!?/br> 她笑著跑出去換衣裙,而許孜則將身后的長琴放到腿上來。 須臾,許知霧走過來。 只見她穿著一身西域的舞裙,正紅的顏色艷麗無比,上身是繡花抹胸,硬挺的面料區(qū)別于內(nèi)穿的褻衣,露出單薄的肩膀以及兩彎月牙般的鎖骨,下面是及踝的赤金間色長裙,質(zhì)地飄逸,行走帶風(fēng)。中間露出一小段纖細雪白的腰肢,還用胭脂在腰側(cè)畫了一枝桃花。 許知霧梳著高高的發(fā)髻,顯得一張嬌俏小臉還不足巴掌大。發(fā)間是她自己的簪梳與金釵,額間綴有拇指大小的紅寶石,頸間是纏枝花紋的金飾,讓露出的肩頸顯得并不空蕩。右上臂還戴了臂釧,臂釧之下纏了半截袖子,跳舞的時候可以揮動起來。 她光著腳進近內(nèi)堂,腳腕上掛著細細的鈴鐺腳鏈,走動間叮鈴作響。 許知霧從小到大無數(shù)次跳舞,許父許母早已看習(xí)慣了,什么奇裝異服都見過,因此并不覺得有什么,唯有許孜微微怔了怔。 他覺得,這一身對許知霧而言,似乎有些過于嫵媚艷麗了。 許孜并不習(xí)慣這樣的許知霧,他稍稍移開了眼。 再加上昨夜那個夢…… “娘親,今日這一支舞是我自己編的,曲子是哥哥所配,愿娘親玉顏長駐、歲月長春?!?/br> 許知霧說完起身,看了眼許孜,而后雙臂舒展,腳尖也緊繃起來,是一個起舞的姿勢。許孜垂眸,修長的手指往琴弦上一撥。 這一曲他已經(jīng)很熟,不需要思考下一個音是什么,琴音自然便從指尖流淌出來。小姑娘旋轉(zhuǎn)舞動的身姿被四方的燈火照出了好幾個影子,其中有一個就投在許孜光亮的琴身上。 她在扭腰,鮮活又熱情,那抹細得可憐的腰肢竟活力十足。 落在許父許母眼里,只覺得哪哪都可愛,像是小孩子在你面前蹦來跳去討人歡喜。 許孜卻始終沒有抬頭去看她,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他的琴身上,以及她的腳尖——他需要看她的舞步校準(zhǔn)節(jié)奏。 許知霧踩著琴音踮著腳尖去給許母斟酒,而后俯身擁著許母,甜滋滋地親了她一口,這一聲響亮的啵唧聲在琴音之間有些突兀,惹得許孜抬眸看過去一眼。 又很快低下頭去。 小姑娘又親了她爹爹一口,這回許孜沒有抬頭。 他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小時候,許知霧親了許父許母之后,也是要親他的。 一曲舞樂就快停了,她有親他的打算么? 還有這個時間親他么? 會不會親他? 要不要避開? 許孜心里有些亂,他知道是因為昨晚那個夢。 大概在睡夢中都覺得很舍不得,他竟想起了許知霧說過的“成親”,如果成親就可以讓她一直在自己身邊,不用忍受別離,那么他…… 他知道不可取,但是在夢里,很荒唐地答應(yīng)了。 也因此,許孜今日完全不敢直視許知霧,不敢去看她鮮艷的舞裙與雪白的肌膚。 他覺得自己卑劣。 一曲畢,許孜松了口氣,遲來的熱意蒸騰上來。 她沒有親他。 許知霧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她還穿著那身舞裙,并沒有去換。 她給自己倒了酒,傾身湊到許孜身邊說,“哥哥,我們喝一杯吧?我第一次喝酒呢。” 許孜捏著酒杯,抬眼看向許知霧的臉,并不往下看,“好?!?/br> 酒杯很小,一口便能飲盡,許孜喝完之后只見許知霧仍在小口小口地喝,兩只手都捧著酒杯,這種第一次喝酒的鄭重模樣也透著可愛。 “哥哥,我們再來一杯吧?” “嗯。” “哥哥,你怎么臉紅紅的?” “我喝酒上臉,還有,阿霧的臉也紅了,少喝一些?!?/br> 許知霧不出意外地醉了。酒量和心思一樣淺。 兩個丫鬟要去扶她,都被她抬手拒了,非要許孜背她回去,還笑盈盈說,“哥哥,阿霧有個秘密要跟你說,不能叫人聽見了。” 這夜月色極好,皎潔又通透,在地面上、草葉間澆了一汪又一汪。 許孜背著許知霧往回走,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清晰地投在地面上。 她很輕,背上去并不費力,只是她噴灑在許孜頸間的呼吸撓得他有些癢。 “哥哥?!痹S知霧軟軟糯糯地喚著他,“我告訴哥哥一個秘密,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br> 許孜微怔,他也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哈哈……我們成親了,成親了呢?!痹S知霧大概覺得有趣,邊說邊笑。 許孜卻沒笑。 “而且我們不是在家里成親,是在一個陌生的、我不認得的地方?!痹S知霧慢吞吞地說著,有些想不起夢里的畫面,想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然后哥哥哭了?!?/br> 許孜慢慢走著,背上的許知霧無所顧忌地晃蕩著小腿,咯咯笑道,“我早上起來,就覺得好離譜,好有趣,哥哥竟然會哭。我從沒有見過哥哥哭呢,哥哥總是面不改色的樣子,什么事情都難不倒哥哥,哥哥是最厲害的……” 將許孜夸得天上有地下無,而后小姑娘愛嬌地蹭了蹭哥哥的后頸,“哥哥會一直陪著阿霧吧?” 許孜終于出聲,他說,“哥哥不會?!?/br> “???”醉了酒的許知霧都覺得驚訝,懷疑是自己恍惚間聽錯了。 “所以阿霧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哥哥不在的時候也要開心。” 許知霧聽不出其中的告別之意,傻乎乎說,“那哥哥也要照顧好自己,要一直開心!” 許孜笑了,“嗯?!?/br> 就快到許知霧的院子里,許孜突然問,“方才宴上阿霧怎么不親哥哥了?” 此時的小姑娘已經(jīng)很迷糊了,又暈又困,腦袋擱在許孜的肩上來回蹭,“……因為哥哥低著頭啊。” 說著,她抬起一張小臉來,打起精神看了許孜一會兒,吃吃笑了兩聲,“哥哥我告訴你哦,我可以從一個人的眼睛里瞧出這個人能不能親、愿不愿意被我親,厲害吧?” 這是什么奇怪的本領(lǐng)? 許孜側(cè)頭看著肩上的小姑娘,彎起唇角正想笑,一只涼涼的小手忽然從另一邊撫上他的臉,朝許知霧擱著腦袋的這一側(cè)推過來。 而后小姑娘閉著眼睛,半夢半醒似的,胡亂往他頰上親了一口。 許孜愕然,許知霧怎么就從他的眼里,看出他愿意被親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5k字哦~ 第25章 紀(jì)念畫 [vip] 駢州的春天稍縱即逝, 還未到四月,便見天兒地?zé)崞饋?。只這么一晚上過去,許知霧起來時就覺得外頭的日光變得刺眼了一些。 當(dāng)然也有她起晚了的原因。昨晚喝得不多, 但她酒量淺, 依稀記得是哥哥背她回去的, 他們說了一路的話。 究竟說了哪些話,卻記不太清楚了。 許知霧只用上半天的課, 因此上午的時間很空閑,小時候喜歡玩的很多游戲現(xiàn)在都覺得沒意思了, 卻一直保留著對畫畫的喜愛。思及昨夜,她將腦海中模糊的記憶畫了下來, 背著她的哥哥,清透的月色,還有蜿蜒的小路。 等這幅畫晾干的時候,許知霧去了內(nèi)堂尋許母,結(jié)果在屋里見到了許父許母兩個。兩人見她進來,神情有幾分僵硬, 許知霧沒察覺, 張口便問,“爹爹今日沒有去州府?” 許父看了許母一眼, 說,“今日州府沒什么事,便早早回來了。你這只小醉貓,酒量這樣淺, 以后可千萬不能喝了。醉這一宿, 頭疼不疼?” 許知霧驕傲地說, “一點兒也不疼?!?/br> 許母招手讓她走過去, 聲音有些沙啞地問,“昨晚是小孜送你回去的?” “對啊,哥哥背我回去的。娘親你著涼了?” “并未?!痹S母搖搖頭,而后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你這樣依賴你哥哥,萬一哪一天小孜去了別的地方,你可怎么習(xí)慣?” 許知霧抱住許母的胳膊,笑容依舊無憂無慮,“哥哥才不會去別的地方呢,我在書院的時候都聽說了,外面好多地方都亂了,我們駢州這樣好,哥哥為什么要出去?” 許母聞言,與許父對視一眼,兩人的目光中滿是苦澀與無奈。 今晨許孜對他們行了大禮,坦白請罪,待他將真實身份全盤托出,許父許母震驚之余,只覺得心疼不已,哪里會責(zé)怪他不得已的欺瞞。 傳聞中的三皇子,最初可是占嫡占長,元后仙逝之后,殷家仗著兵權(quán)在握權(quán)勢滔天,將家里未婚先孕的姑娘硬生生推上了皇后之位,繼后攜了兩子,對外說這兩個孩子都是皇上尚在潛邸時做下的風(fēng)流事,將皇室的顏面扔在地上踐踏。 從此皇宮里多了一位大皇子,一位二皇子,原本正要立為太子的謝不倦成了三皇子,這個“三”,一筆一劃都是屈辱。更別提這位三皇子早在盛光十三年的時候便“歿了”,死因是極為滑稽的遭了刺客,死得很慘,身首異處。 這孩子……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許孜將十二歲那年皇上為他安排的離京計劃說與他們聽之后,兩個長輩都想起了曾經(jīng)遺漏的一些事情。 許父去京城接許孜的時候,同兄嫂一起吃了頓飯,飯桌上沒有一道葷腥,兄長說,“小孜這孩子不愛吃rou,便是聞了葷腥的味兒也要作嘔,今日不能好好招待二弟,下次一定給你補上?!?/br> 可到了許家之后,許孜分明是愛吃rou的,就像是……緩過來了一樣。 而許母則聽善姑說過,許孜常常在地上睡,就睡在窗前的那一片空地上,怕是認床得厲害??纱L大一些,待善姑能夠放心地將燭臺留在他屋子里讓他自行決定幾時入睡,自那時開始,便再也沒見到他往地上睡。 哪里是認床,分明是怕黑,還不好意思開口討要一盞小小的燭臺,怕他們覺得這個新來的孩子麻煩,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這些細枝末節(jié)終于拼湊在一起,看清全貌之后,往日的零碎疑惑終于得到了解答。 許父垂首沉默,許母紅了眼眶。 許孜從懷里拿出厚厚一沓銀票,放在地面上,叩首說,“這是父皇給父親母親的答謝,不過父皇的答謝只能算父皇的,在不倦心里,父親永遠是父親,母親一直是母親……哪怕不倦遠行了,也是家人?!?/br> 許母落下淚來,要去扶許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