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許父果然問，“阿霧想不想讀書？”

    許知霧聞言，用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真誠地看著許父，“不想?！?/br>
    “那方才是誰嚷嚷著要去書院？”

    許知霧果斷推給許孜，“爹爹，是哥哥想去?！闭f著還對(duì)許孜擠眉弄眼，要他配合。

    許孜沒說話，像是默認(rèn)的樣子。

    許知霧轉(zhuǎn)回頭滿意地想，還算聽話。

    “小孜，當(dāng)真如此？”

    “對(duì)，阿霧meimei不過是想坐上我的馬罷了，并不是真心想去書院。”

    許知霧連連點(diǎn)頭，“是這樣，是這樣?！?/br>
    見許知霧并未意識(shí)到許孜已經(jīng)出賣了她，許父失笑，把許知霧抱起來問她，“哥哥要去書院讀書，那阿霧做什么？”

    “他去讀書，我就看家嘛?！?/br>
    許父抱著許知霧往外走，一邊嘆著氣說，“原本爹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給阿霧出行用的小馬駒，既然如此，只能把它送回去了?！?/br>
    “嗯？什么小馬駒，在哪里？”

    很快，許父走到屋外，只見原本空曠的屋前突然多了一匹小馬駒，比許知霧高一點(diǎn)，比小白矮一些，一眼看去泰半都是腿。

    許知霧“哇”了一聲，驚奇地看它，見小馬駒通體棗紅，只額間一抹雪白，神態(tài)懵懂可愛，舌頭還吐了出來，不由歡喜得緊。

    “爹爹，它真好看！是給阿霧的嗎？”

    “原本是?？煽醇腋居貌恢●R駒，阿霧若是只想著看家，爹爹可就把小馬駒送回去了？”

    “不不不，先別送回去！”許知霧著急地揪住許父的領(lǐng)子，“爹爹，讓我好好想想！”

    許知霧陷入了艱難的取舍之中。

    而這時(shí)，小馬駒好似也在看她，眼睛一眨，長(zhǎng)而濃密的睫毛地扇了扇。

    “！”許知霧猝不及防被擊中，小手捂住了心口，“爹爹，小棗好可愛，阿霧好想要?！?/br>
    “那阿霧去不去讀書？”

    “……”許知霧無奈地耷拉下腦袋，目光還流連在小馬駒身上，而后長(zhǎng)嘆一口氣，“為了小棗，阿霧還是讀吧?！?/br>
    她終究還是妥協(xié)了。

    第13章 太晚了

    一旁的許孜見她那副忍痛讓步的模樣，不禁彎起嘴角，又側(cè)過頭掩去了。

    這小馬駒不是一早便應(yīng)允了她么，竟然被許父拿來又談了一次條件。

    而許父并不覺得虧心，他將許知霧放下，自己也蹲下來，“阿霧既已答應(yīng)了爹爹要去讀書，這小馬駒便是阿霧的了，快去抱抱它吧。”

    許知霧歡呼一聲，抱住小棗的馬頭，將馬兒額心那塊雪白摸了又摸，顯然喜愛得不行。

    小馬駒很溫順地垂下頭，親昵地蹭了蹭小姑娘的臉頰。

    “小棗，小棗！”許知霧滿足地笑彎了眼，“小棗是我的了，阿霧也有小馬駒了！”

    小棗舔了她的頭發(fā)，阿霧咯咯咯地笑，轉(zhuǎn)過來對(duì)許父和許孜說，“你們看啊，它舔我，小棗也喜歡我！”

    許父站在原處，不知不覺笑意滿面，目光始終籠罩在小姑娘的身上。

    許孜靜靜看著這一幕，樹葉落到了肩上也沒留意。

    許知霧牽著小棗往自己院子里走，綠綺想幫忙她還不讓，自己一個(gè)人樂顛樂顛的，一路上見了人就說，“它叫小棗，是我的馬兒了，好看吧？”

    待回到院子，她想要叫焦尾也瞧一瞧，不見人，便以為焦尾在屋里小憩。

    許知霧讓綠綺看著小棗，推開門去找焦尾，四下里一尋，只見焦尾背對(duì)著她趴在小榻上，肩膀一顫一顫。

    “焦尾，你在做什么？”

    焦尾聞聲轉(zhuǎn)過來，一張俏麗的臉都給哭花了，“姑娘，姑娘，夫人要把奴調(diào)到主院去，奴不能再服侍姑娘了，嗚嗚嗚……”

    許知霧不解地歪了歪頭，“那你為什么要哭？調(diào)到主院不是很好嗎？”

    哪里好了，焦尾心道，她在許知霧這里累活都可以丟給綠綺，事少錢多，底下的小丫鬟們見了她還都恭恭敬敬，一般人家的閨秀都沒她過得滋潤(rùn)?？梢坏┤チ酥髟海簧项^的大丫鬟管束著，做的又是大丫鬟們不愛做的雜活累活，也沒人瞧得起她，真真不如給姑娘梳梳頭洗洗臉，偶爾帶著姑娘轉(zhuǎn)一圈來得輕松。

    可這些話哪里好和許知霧說，焦尾垂著淚避開了許知霧的目光。

    “哦，我知道了，焦尾是舍不得我對(duì)不對(duì)？”許知霧走過去，蹲在焦尾面前，認(rèn)真地安慰她，“沒關(guān)系的，焦尾的前程比較重要，你去吧。我天天都會(huì)去找爹爹娘親，所以我天天都能看到你啊。”

    焦尾搖頭，“姑娘大概見不到奴婢，畢竟奴婢不是小蝶姐，不能隨時(shí)跟在夫人左右?！?/br>
    見許知霧擰著眉頭，焦尾起了心思，拉了許知霧的手懇切道，“姑娘若是念舊情，可要幫幫奴婢！”

    “那我跟娘親說一聲，讓你去守門，然后你就能天天看到我啦。”

    一聽要守門，一站一整天，焦尾神色劇變，連連擺手，“姑娘，千萬使不得。您這樣，對(duì)其他下人不公啊?！?/br>
    “說得也是！”許知霧站起來，余光瞧見屋子外頭踱了踱步子的小棗，心思頓時(shí)被吸引過去，歡喜地和焦尾說，“焦尾快瞧，那是我的小棗！它在看我呢，它乖不乖？”

    焦尾眼角還掛著淚，哪里笑得出來。

    接下來一段時(shí)間許孜都在看書準(zhǔn)備書院考試，許母不讓許知霧去打擾他。幸而許知霧得了小棗，新鮮勁兒還沒過，也不念著去找許孜了，連著幾日都牽著小棗在府上溜達(dá)，給它洗澡，給它喂食，忙得不亦樂乎。

    新來的丫鬟改了名字叫綠織，性子活潑愛笑，還有一把子不小的力氣，給小棗洗澡需要的水她一人就能挑過來。

    期間許父特地抽了空帶許知霧去了一趟駢州書院。給許知霧授課的先生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女先生，姓王，半百年紀(jì)。身體原因，王先生只在書院上小半天的課，剩下半天時(shí)間被許父要了過來，請(qǐng)她單獨(dú)教導(dǎo)許知霧一人。

    見許知霧雙目有神，反應(yīng)也靈敏，應(yīng)當(dāng)不是個(gè)笨拙的，王先生便點(diǎn)了頭。

    回去的路上，許父對(duì)許知霧說，“先生上了年紀(jì)，阿霧千萬要聽她話，不要去鬧她，知道嗎？”

    許知霧乖乖點(diǎn)頭。

    馬車搖搖晃晃，許父摸了摸她的腦袋。

    ……

    許孜順利通過了書院考試。

    許知霧覺得這很應(yīng)當(dāng)，畢竟他認(rèn)得那么多字。

    見許父高興地眉毛都飛起來，許知霧十分疑惑，她愣愣地看著他連連拍許孜的肩，口中直呼，“甲班啊！小孜，幸虧讓你去考了試，不然院長(zhǎng)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你安排進(jìn)甲班……”

    許知霧歪著頭想，甲班，很厲害么？

    許父夸了許孜好一通，又轉(zhuǎn)向許知霧，“阿霧，明日跟哥哥一道回來，若是王先生放得早了一些，你便在哥哥的學(xué)堂外頭等一等，知道了嗎？”

    許知霧點(diǎn)頭。

    她和許孜不一樣，許孜上一整天的課，許知霧只上半天，中午去，傍晚回來。

    第二日許知霧被許父送至?xí)?，路上又是一番叮囑，說王先生性子嚴(yán)厲，叫她切莫頂撞。

    許知霧上課的地方是王先生休息的房間，甚至能看見一張窄榻，書案上堆滿了書，一沓一沓的紙疊得有半人高。先生大概身體不大好，屋里還有稀薄的藥味。

    先生讓她坐在對(duì)面，張口便問，“年歲幾何？”

    “回先生，六歲了?！?/br>
    “讀過什么書？”

    “？”許知霧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先生便嘆，“便是沒讀過書了。”

    許知霧低下頭，在家里無憂無慮的玩耍此時(shí)全化作了臉上的熱意。

    “太晚了，太晚了。”先生搖搖頭，“罷，先給你上《急就章》，我只念一遍，你字對(duì)字地記好?！闭f著，將一本書冊(cè)遞給許知霧，上面是隸書寫就的“急就章”三個(gè)字。

    許知霧翻開書，努力想要記住先生所說，可她才學(xué)會(huì)自己的名字不久，這就要記這么多陌生的名姓，著實(shí)為難。又想起先生搖著頭說“太晚了”的樣子，心里便悶悶的。

    “《急就章》很短，望你下次來見我的時(shí)候，見字會(huì)讀，聽字能寫。”先生讓許知霧收好書，而后又遞給她一本。

    許知霧腦袋脹脹地接過來。

    “進(jìn)入正題罷，今日我要講的是《詩經(jīng)》的首篇，《關(guān)雎》。”

    許知霧一懵，講了這么多竟然還沒有進(jìn)正題嗎？

    先生并不看書，張嘴便吟，這回并不僅僅是通讀一遍了，她講得細(xì)致許多，最后布置功課，“回去之后將《急就章》抄寫三遍，你習(xí)字不久，便寫正楷。還有這篇《關(guān)雎》，務(wù)必背下來?！?/br>
    許知霧乖巧地與先生告辭，合上門之前，先生忽然說，“明日不用來?！?/br>
    ……

    許知霧心里滿是沮喪，垂頭耷腦地慢慢走著，走到許孜上課的地方，見門緊閉，便嘆著氣蹲下來。

    她是當(dāng)真學(xué)得太晚了？

    可從前沒有人說她晚，怎么突然就“太”晚了，而不是“有一點(diǎn)”晚呢？

    先生讓她明天不用來了，可是嫌她笨，不好教？

    下學(xué)了，許孜出來之后便四下環(huán)顧，而后見到了在花壇邊上蹲成小小一團(tuán)的許知霧。

    一脹一縮的樣子，顯然是哭了。

    第14章 想得美

    許孜走過去，小姑娘還是抱著膝蓋縮成一團(tuán)，并未注意到他的靠近。

    于是蹲身摸了摸她的頭，“阿霧怎么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許知霧抬起哭花的臉兒來，帶著哭腔喊了他一聲“許孜”，哽咽著說，“我太笨了，先生讓我明天別來……”

    “不可能，阿霧哪里笨了?！痹S孜拿出手帕將她臉上的淚珠沾去。

    許知霧抬著下巴任他擦拭，睫毛被淚珠壓得塌下來，可憐巴巴的樣子，“可她真的說了……”

    “那阿霧和哥哥慢慢說一遍始末吧，慢慢說?！?/br>
    許知霧在他溫和的聲音中慢慢緩了心緒，她吸了吸鼻子，從“沒讀過書”開始說，“先生說我‘太晚了’，說了兩遍，還嘆氣……我跟先生說，‘阿霧回去了，明日再來’，先生卻說明日不用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