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寵 第7節(jié)
看得許孜欲言又止,不知道許知霧平時吃早膳的時候需不需要別人幫忙。 但見她吃得香,許孜也就沒有開口。 “我吃好了!”許知霧抬起臉,濃稠的湯汁粘在唇上,像是長了一圈小胡子。 許知霧動了動嘴唇,感覺不舒服,站起來伸著脖子往許孜面前一湊,“給我擦擦呀?!?/br> 這小姑娘的理直氣壯是別人學也學不來的。許孜暗嘆一聲,拿出帕子,單手握住她的下巴,然后細致地給她擦了個干凈。 “你動作好輕,干凈了嘛?”許知霧往嘴上一摸,不禁想,原來動作這么輕也可以擦得干干凈凈,那娘親給她擦嘴的時候為什么用力得像要給她去層皮? 許知霧的目光轉回,看向許孜。他的一頭墨發(fā)束得齊整,比生病的時候看著精神多了,只是面色還是有些蒼白。 “謝謝你?!痹S知霧笑瞇瞇地道謝,看見松濤在收拾碗筷,眼珠子便靈活地轉了轉,像是有什么鬼點子。 待松濤走遠了,許知霧釋放本性,神神秘秘地湊到許孜身邊,“哎,你把我的小梳子還給我。” 許孜終于明白許知霧這么長時間的乖巧禮貌是因為什么了。 遂輕嘆道,“并非我扣著你的小梳子不還,我留著它也沒什么用處。只是,若母親看見你的小梳子回來了,阿霧又該挨罵了?!?/br> 許知霧一想也是,不過許孜說得好像她經常挨罵一樣,叫她很沒面子。 “都怪你!” 許孜反問,“阿霧怪我什么?” “就是因為你,娘親才說我的!都怪你!” 許孜好笑,他實在不想和小孩子爭執(zhí),干脆應了,“嗯,都怪我?!?/br> “那你把小梳子拿出來,我摸一摸?!痹S知霧憂傷地捧著雙頰,“我想它了。” 瞧她這副可憐的樣子,叫人幾乎想不起來她驕縱的時候。許孜忽地起了逗弄之心,垂眼看她,“若是摸一摸也不行呢?” 許知霧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他,“那也太過分了吧!” 許孜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了最狠心的話,“可是這梳子已經給了我,如何處置自然是我說了算?!?/br> “那……”只聽“咚”的一聲,許知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扯著許孜的下擺不讓他走,仰頭耍賴,“如果你不給我,我就跟爹娘說……你推我了!” 許孜一愕。 許知霧補充,“摔得我屁屁好痛,摔成兩半啦!” 第7章 字與畫 許孜沒想到有人可以耍賴耍得這樣理直氣壯,他看著許知霧臉上得意的笑容,她一定以為這招可以唬住他吧。 他假裝無奈搖頭,起身往屋里走,許知霧果然樂顛顛地跟上他。 許孜拿出那把玉簪梳,轉身遞到許知霧面前,“只許摸,不許拿。” 許知霧連連點頭,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梳子,抬眼看向許孜,“你能不能幫我簪到頭發(fā)里?我的頭發(fā)也有些想它……” 許孜險些被她逗笑,“不行?!?/br> “哦……”得寸進尺不成功,許知霧蔫蔫地垂下頭。 還沒要人哄,很快又精神起來,手指軟軟地搭在許孜的虎口上,“那我下次再到你這里看它吧,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哦。” 許孜點頭,笑著伸手去摸許知霧的頭。 她的腦袋很圓,烏發(fā)厚實,額角毛茸茸。 許知霧沒有抵抗,反倒抬起眼皮,大大的眼睛毫不遮掩地看他。 目光也很直白,像是在說:你又摸我的頭,是喜歡我嗎? 離開松風院之前,許知霧還翻了翻許孜攤在石桌上的字,驚奇問,“你都能看懂?認識這么多字嗎?”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對許孜說認字的事情了,一時間竟叫他覺得新鮮,他說,“阿霧meimei若是想學,也可以來尋我?!?/br> “不不不?!痹S知霧連連擺手,燙手一樣把書推遠了,“這個就算了吧?!?/br> 她急急忙忙提著裙擺回自己院子,生怕被許孜留下來識字。 午后又是許母的煮茶教學時間,許知霧托著腮,照例犯困。 她抬手打了個哈欠,忽然想,她若是打著許孜的幌子,娘親可會放她走? “娘親!我突然想起來,許孜跟我約好了要教我識字呢,就在這個時候?!痹S知霧豁地站起來,用近乎夸張的懊惱神情說,“我差點給忘了!” 許母有些不信,“當真?你都不樂意跟娘學字,倒要跟小孜學了?” “跟許孜學不一樣嘛。” “什么許孜,阿霧怎么不叫哥哥?” 許知霧不肯叫,“反正他說過會用很有趣的法子教我,包教包會?!闭f完還拍了拍自己胸脯。 許母被她這模樣逗笑,“罷了,你去吧。省得在我這里打瞌睡?!?/br> 許知霧喜笑顏開,當即抱了抱許母,然后撒歡一樣跑了。 跟著一起來的丫鬟是綠綺,她欲言又止地跟上許知霧。 跑出好遠,許知霧轉過身瞇著眼睛叮囑綠綺,“你不準跟娘親泄密哦,我得跟他也通通氣?!?/br> 許知霧也不管綠綺有沒有點頭,一溜煙跑進松風院,院子里頭兩個小廝正在灑掃,見到許知霧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詢問她的來意——實在是太怕她惹事了。 “我進去和許孜說?!?/br> 下人對視一眼,賠笑道,“姑娘,公子正沐浴呢,不如姑娘晚一會兒再來?” 許知霧奇怪地看他們一眼,“我很快就說完呀,晚一會兒做什么?”而后繞開他們就推門而入。 兩個下人一齊露出頭疼的表情。 許知霧一直走到里間,見里頭擺上了兩面屏風,里頭靜悄悄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 她探出個腦袋往里瞅,只見許孜在一個大大的浴桶里頭待著,水面上只露出了頭頸,長發(fā)在水里四散漂浮,他的眼睛很黑,眉上沾了水珠,臉龐被熱氣蒸得微粉,眉眼更黑,嘴唇更紅,呈現(xiàn)出令人驚異的美。 他就這么沉沉地、靜靜地看著她。 許知霧看不出許孜眼里的情緒,張口就問,“你沐浴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你都不玩水的嘛?” 許孜語調平平,“聽見你來了。不玩。” “我還在想里面是不是沒有人呢,我——” 許孜頭一次打斷她,“阿霧有什么事等我出去再說,好么?”還是這樣溫和的聲音,仿佛沒脾氣的人一般,可他的額角卻悄悄跳了跳,昭示著他此時此刻忍耐的情緒。 “你是不是害羞了?那我不看你?!痹S知霧舉起雙手捂住眼睛,一口氣說道,“我跟娘親說你要教我識字,跟你說一聲,你別說漏嘴了。好了我說完了,我要去午睡啦?!?/br> 許知霧又捂著眼睛轉過身,離開了許孜的視線。 她走之后,許孜過了好一會兒才動,浴桶里的水已經涼了一些。 他不禁想,許知霧不僅性子嬌縱任性,身邊還有個喜歡教唆的丫鬟,如今看來連男女之別都沒意識到……許刺史夫婦正年輕,又沒有長輩在駢州,教育起女兒來確實容易疏忽。 不過,許知霧如何與他無關。 許孜穿上衣裳走出屏風,正拿干帕子擦著發(fā)尾,余光突然感到不對,他轉眸看去,床榻上多出了一個小鼓包。 走近了些,見許知霧正躺在他的床上,嬰兒肥的臉蛋微微鼓起,眉眼稚嫩可愛,睡得正香。他發(fā)現(xiàn)許知霧的鼓包只有這么一小團,腳尖把被子頂起來的地方只在被子的中間。 許孜沒再管她,將滴水的長發(fā)擦干了,又看完了一本書,回頭見許知霧還在睡,起身走過去拍了拍她的頭。 “阿霧,阿霧。”見許知霧沒反應,又拍了拍她的臉蛋。 許知霧睡夢中感覺到一只手在煩她,不耐地胡亂揮去。 “阿霧,起來。” 許知霧半瞇著眼睛,看清了俯身喚她的許孜,咕噥道,“干嘛呀。” “起來學字?!痹S孜補充,“你自己說的要學字?!?/br> 許知霧頓時精神,彈坐而起,反駁他,“我的意思是讓你跟娘親說我學了,沒說我真的要學!”說著還瞪他,對他叫醒自己這件事感到憤怒。 “那母親要考你今天學的字,怎么辦?” 許知霧倒下去繼續(xù)睡,“就說沒教會我唄。”仿佛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問題。 “也好,我就和母親說,我教了很多遍,但阿霧很笨,學了一個下午一個字也沒學會?!?/br> 許孜抬腳要走,床上的許知霧卻不安起來,睜開一只眼睛偷覷他,而后弱弱地說,“能不能不說‘阿霧很笨’呀?” “阿霧若是不笨,怎么會一個字也學不會?” 許知霧苦著臉坐起來,伸出手指頭撓了撓粘在臉蛋上的頭發(fā)絲,而后小大人一般重重嘆了一口氣,“我還是學吧,你教我什么?” 許孜沒管身后的許知霧,徑自走到書案前,拿了一本書看,隨口問,“自己的姓名會不會寫?” “當然啦,我已經會寫‘知’了,我寫給你看。”許知霧跑到許孜身邊,伸手在桌上比劃。 許孜看她一眼,從手邊的筆架上取下一只羊毫筆,往硯里蘸了蘸,遞給許知霧,“寫在紙上。” 許知霧揚了揚眉,很快寫下“許知”兩個字,又寫了個雨字頭,而后咬著筆桿子想“霧”字的下半截是個什么東西。 她掀起眼皮去看許孜,見他正看著書,好似沒有注意她,便在雨字頭下面胡亂畫了個墨團,剛畫好,許孜的目光便靜靜地落到她的字上。 許知霧心虛的時候笑得格外甜,“墨水洇了?!?/br> 許孜沒說話,拿過她的毛筆,在紙上寫了個“霧”字,一撇一捺都漂亮極了。 “對,就是這么寫的!你寫得真好?!痹S知霧用大聲的夸贊掩蓋她的心虛,又偷瞧他一眼,見他真的不打算斥她不會寫自己名字,于是揚起笑容,放心地去看那個端正秀麗的“霧”。 “下面這個是什么?” “務,政務的務。” “什么?哪個zhenwu?” 許孜便說,“務必的務。” 這下許知霧懂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務必清理干凈,不然有你苦頭吃’!” 許孜一聽這話便皺起了眉,“這話是誰說的?” “焦尾呀,她這么和綠綺說的。”許知霧摸了摸許孜寫下的“霧”字,隨口說,“焦尾說她家是被爹娘從京城帶過來的,綠綺是在這邊買的,他們不一樣,所以焦尾不做打掃的活。”說完還沖許孜得意地笑,邀功似的,“都是我偷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