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他一邊把巾帕遞給楚渟岳,你自己擦擦。

    楚渟岳沉默半晌,松開手，沉默地接過褚清手里的方巾,隨便擦了擦。

    褚清看著他,提醒道：右邊鬢角還沒擦。

    楚渟岳抹了一把，擦臉的動作可謂粗魯，完全沒把自己的臉當(dāng)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搓衣服，把臉當(dāng)成搓衣板了。

    褚清不知他哪來那么大火氣，茫然地看著他。

    擦干凈了？楚渟岳問。

    褚清頷首，在楚渟岳把帕子收好后，將烤魚又送回他手中，由楚渟岳掌握火候。

    褚清坐在一旁，悄悄往外挪，距離火堆太近了，真燒的慌。

    他走開了，留下楚渟岳一個人孤零零守著烤魚，褚清抱臂站在遠(yuǎn)處，于心不忍。

    捋了一把大葉子，褚清簡單整理清洗了一下，當(dāng)做扇子，晃了幾下扇風(fēng)，還挺好用。

    他走到楚渟岳身側(cè)，給他扇扇。

    微涼的風(fēng)自身側(cè)襲來，楚渟岳余光瞥見褚清的身影，不為所動。

    褚清扇了沒多久，手便酸了，再看楚渟岳還沒反應(yīng)，忍不住了，小聲問，楚渟岳，你有沒有涼快些。

    楚渟岳矜持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了一聲。

    褚清換了只手，聞著烤架上的香味，什么時候才能烤好??？

    快了。楚渟岳道，翻動烤魚。

    褚清眼巴巴的注視下，魚烤好了。

    涼了會，不燙嘴了，楚渟岳讓褚清嘗第一口。

    味道如何？楚渟岳問，熬粥失敗，烤魚定能給他拉回場子。

    我還沒吃呢。

    褚清嘀咕，在楚渟岳期待的目光中，將烤得細(xì)嫩的魚rou送入口中。

    咸淡正好，魚皮烤的焦脆，內(nèi)里rou卻極嫩，處理的又好，沒有腥味。

    尚可。褚清如是道，催促楚渟岳再給自己分一塊。

    楚渟岳暗暗吐出一口氣，嘴角笑意淺淡，給褚清分魚。

    分食完了一條魚，也該回別院準(zhǔn)備回京城了。

    回別院的路上，褚清走得慢悠悠，一點(diǎn)都不著急。他想在此處多呆一會，能拖一刻便是一刻，畢竟回到皇宮后，下次出來，不知該是什么時候了。

    他走得慢，楚渟岳也不催促，放慢腳步與他并肩而行。

    他享受現(xiàn)在的氛圍，他們未有交談，卻極為和諧。褚清收斂了渾身利刺，變得柔和無害，看他時也含著笑。

    不約而同的，兩人皆未提醒對方日落了，要快些回別院，快些回宮。待兩人回到別院時，日頭已經(jīng)落山，只有晚霞還殘留著被落日染紅的色彩。

    暗衛(wèi)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兩人回到別院，當(dāng)即駕車離開。

    目送遙遙遠(yuǎn)去的青山綠水，褚清收回目光，放下窗牗。

    馬車內(nèi)燃著燈，燈光通明，楚渟岳在燭火下看書，他睫毛濃密修長，燭光在他眼下，投印一片陰影。

    褚清撐著腦袋，歪頭看著他。

    楚渟岳若有所感，抬起眼眸。

    四目相對，褚清被抓包，趕緊移開目光，四處亂瞟，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

    在看什么？楚渟岳偏不放過他。

    沒、沒看什么。

    褚清結(jié)巴了一下，旋即鎮(zhèn)定下來，打了個哈欠，轉(zhuǎn)移話題，我有點(diǎn)困了，先瞇會。

    說罷，靠著身后墊子，閉目養(yǎng)神。

    楚渟岳失笑，書本翻過一頁，心思卻無法再集中在書上，目光不時瞥向褚清，最后專注地望著他。

    褚清呼吸趨于平靜，假作睡著狀態(tài)的緊繃神色得以放松，整個人都處于平和的狀態(tài)。車內(nèi)燭光搖曳，在他身上籠罩了一層淺淡的光暈。

    馬車行進(jìn)中，難免晃動，褚清睡熟了，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和小雞啄米似的。

    砰

    一聲不大不小的撞擊聲，車輪輦過塊石頭，馬車不平衡的晃動。

    褚清睡的沉，無知覺的向前撲到，楚渟岳眼疾手快，將他撈了起來，順勢坐在褚清身側(cè)。

    扶著褚清肩膀，楚渟岳側(cè)頭看著他，落在肩上的手緩緩下落，橫在后腰。

    楚渟岳往褚清身畔又移了移，手臂隔著輕薄的衣裳面料，緊緊地貼在一起。

    眼見褚清又開始小雞啄米，楚渟岳抬手，掌心輕柔貼著褚清側(cè)臉，微微用力，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楚渟岳屏著呼吸，垂眸看靠在肩上的褚清沒有醒來的跡象，才松了口氣，若無其事地放下手。

    做了想做之事，楚渟岳心情美妙，嘴角好幾次抑制不住的往上揚(yáng)。

    來者何人！

    馬車驟然停下，車外響起暗衛(wèi)的呵斥聲。

    無人應(yīng)答，旋即響起兵戈相擊之聲，楚渟岳手捂住褚清耳朵，轎簾掀開一絲縫隙，看向馬車外的戰(zhàn)場。

    一圈暗衛(wèi)圍著馬車，時刻警戒著，偶有刺客突破外圍防線，意圖靠近馬車，皆被一刀斃命。

    楚渟岳放下簾子，等待馬車之外的廝殺結(jié)束。

    不多久，廝殺意料之中的結(jié)束，暗衛(wèi)還抓到幾名俘虜。

    楚渟岳取了軟墊放在一側(cè)，讓褚清靠在上，安置好了他，下了馬車。

    暗衛(wèi)舉著火把，深沉的夜色中也能看清周遭地上的尸體。

    情況如何。

    一人身亡，三人重傷，十二人輕傷。俘虜四人。

    楚渟岳頷首，信步走到俘虜身前，背著手垂下眼眸，居高臨下打量他們。

    誰派你們來的？楚渟岳問。

    話音落下，無人回答，寂靜良久。

    刺客罩面的黑巾已被扯下，露出一張張平凡，能輕易隱匿與人海中的臉。

    他們沉默著，憤恨地瞪著楚渟岳，目眥欲裂。

    楚渟岳眉峰微擰，暗衛(wèi)當(dāng)即上前卸下刺客下巴，從舌下取出毒藥。

    這打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主意啊。楚渟岳心道，語氣平淡的吩咐，帶下去，讓他們開口。

    是。

    暗衛(wèi)應(yīng)下，押著刺客離開。

    楚渟岳轉(zhuǎn)身，朝馬車走去，還未行至馬車前，就見褚清睡眼朦朧地將簾子掀開一條縫，疑惑地望著車外。

    目光掃過滿地鮮血尸骸，頓時瞪大了眼，清醒過來。

    楚渟岳加快腳步，擋在褚清身前，以防他看太多血腥的東西會不舒服。

    褚清倒沒有楚渟岳以為的那般，他倏然看見一地鮮血尸骸，確實(shí)不適，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恍若以往他也曾見過般，對此早已熟悉。

    怎么醒了？

    楚渟岳試圖上馬車，但褚清沒有退讓的意思。

    聞言，褚清頓了下，才道：聲音太大了。

    他說著，退回馬車內(nèi)，方便楚渟岳上來。

    楚渟岳正上馬車，上到一半，急促交替的馬蹄聲自不遠(yuǎn)處傳來，火光在樹叢中搖曳，由遠(yuǎn)及近。

    楚渟岳扭頭望去，壓緊了眼眸，垂在身側(cè)的手也攥緊，好一會才松開，心口起伏，悄然無聲的吐氣。

    火光下，來人一行的全貌顯露，褚家軍軍旗飄揚(yáng)，昏沉的火光下，泛著猩紅的顏色，卻無比讓人安心。

    一老一少策馬而來，年長者不怒自威，年少之人眉眼英朗。

    楚渟岳見著他們，率先開口，岳父，三哥。

    禇明淵翻身下馬，聽著岳父這稱呼便氣不打一處來，好歹是在人前，總要給楚渟岳些許面子，沒有當(dāng)著眾人的面撂臉子。

    他掃視四周，臣救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禇明淵沉得住氣，禇元河卻不行，直接朝楚渟岳質(zhì)問，我小弟呢？

    楚渟岳目光瞥向后方，禇元河領(lǐng)會到意思，抬腳就朝馬車走去，不想?yún)s被楚渟岳擋住了去路。

    讓開。禇元河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火氣，他把褚清出事的所有原因都?xì)w咎于楚渟岳身上。

    楚渟岳沒挪動腳步，身形挺拔，擋在了禇元河身前，壓低了聲音，他現(xiàn)在認(rèn)不出你，你的出現(xiàn)，很有可能會刺激他。他再受到刺激，后果如何我在信中寫的很明白。太突然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情緒過激，不合適。

    禇元河一把揪住楚渟岳衣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想耍什么把戲，當(dāng)初你就容不下小弟眼中有別人，趁著這機(jī)會你想滿足你骯臟的欲望，你休想！

    禇元河甩開楚渟岳，錯身朝馬車走，手臂卻被抓住，他絲毫掙脫不開，阿爹！您

    禇明淵警告地看了眼他，禇元河閉嘴，腦袋扭到一旁，怕多看楚渟岳一眼都讓他火氣大。

    你待如何？禇明淵詢問。

    楚渟岳薄唇微張，話還未說出口，乘坐馬車落后一步的大將軍夫人楊蘊(yùn)秀到來。

    馬車方停下，她便迫不及待跳下馬車，直奔楚渟岳，抓著他手臂，眼眶通紅，皇上，我兒呢

    褚清一直聽著外邊壓低的聲音，怒氣沖沖與冷靜鎮(zhèn)定的聲音交替響起，似在說什么很重要的事，他豎起耳朵也沒聽清楚。

    不過最后女人的聲音，他聽清了。

    我兒？

    褚清心下嘀咕著這兩字，心尖上似羽毛撫過，難耐的疑惑讓他推開窗牗，露出一絲縫隙，從中看去。

    黑夜寂靜，四人無聲對峙，窗牗被推開的輕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褚清毫無預(yù)兆的對上四雙眼，其中三雙屬于情緒怪異的陌生人。

    他看著三人，眸光自三人臉上掃過，微愣。

    第43章

    三人的眉眼他皆有些許熟悉,不知是不是因?yàn)轳以绲木壒省?/br>
    褚清與他們面面相覷，放下窗牗避而不見也不是個事。褚清跳下馬車，走到楚渟岳身旁,抬眸看著他。

    氣氛無聲的壓抑，楚渟岳也沉默怕許久,才對褚清介紹了幾人的身份。

    這位是大將軍禇明淵，旁邊是他夫人,那位是褚小將軍，禇元河。

    隨著楚渟岳介紹三人的身份，褚清目光一一從他們身上劃過,楚渟岳說到誰,他目光就在誰身上多停頓會。

    褚將軍，褚夫人。褚清認(rèn)了人,朝禇元河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說話，安靜地站在楚渟岳身旁。

    禇明淵一輩子大風(fēng)大浪的過來，一顆心早已鍛煉的堅(jiān)硬無比，此刻聽著褚清的稱呼,心口發(fā)酸。

    褚清自小就黏人,喜歡黏著他,親昵地喚他阿爹,要背要抱，對他也極其敬重崇拜。他嘴上時常說著褚清煩人,可最疼愛的還是他。

    禇明淵尚能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楊蘊(yùn)秀卻不能。

    她承受了三年喪子之痛，現(xiàn)在孩子找回來了，卻不記得她。

    喚她為褚夫人。

    禮貌,卻又冷淡疏遠(yuǎn)。

    楊蘊(yùn)秀忍不住嗚咽，眼淚奪眶而出，暈染了舟車勞頓后疲憊卻依舊嬌好的面容。

    禇明淵扶著她，握著他的手安慰。

    禇元河盯著褚清，欲言又止。

    褚清滿臉茫然，無措的目光投向楚渟岳。

    禇元河看著，攥緊了拳頭，忍住沒在此刻一拳頭打楚渟岳身上。

    此處血腥太重，褚夫人受了些驚嚇。楚渟岳道，牽強(qiáng)的找了個借口。

    褚清頷首，他理解。

    我與褚將軍有話要說，你陪褚夫人一會。楚渟岳道。

    好。

    褚清應(yīng)下，走上前，扶著她，褚夫人，我們先上馬車。

    楊蘊(yùn)秀美目含淚，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捏著帕子擦了擦眼淚，跟著褚清一同上了馬車。

    禇明淵搭了把手，把夫人送上馬車，側(cè)眸時看著褚清，近距離打量兒子。

    瘦了許多，身形單薄了許多。

    禇明淵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走到楚渟岳身旁。

    禇元河沉默地站在一旁，等禇明淵退開，他也意欲上馬車。

    你做什么？禇明淵抓住他手臂，低聲呵到。

    禇元河理直氣壯，我也想陪著小弟。

    禇明淵微怔，卻沒動手，遲點(diǎn)由你陪的，現(xiàn)在別進(jìn)去。

    車馬啟程，緩緩駛回京城，楚渟岳放棄了乘坐馬車，而是同禇明淵禇元河般，御馬而行。

    三人沉默著，相對無言，馬后跟著馬車，里面偶爾會有一聲交談。

    褚清看不得人哭，見楊蘊(yùn)秀紅著眼，時而抽噎，褚清手足無措，僵著身體，如臨大敵。

    他遞上一張干凈手帕方便楊蘊(yùn)秀擦眼淚，又恢復(fù)了一動也不敢動的模樣，望著楊蘊(yùn)秀。

    楊蘊(yùn)秀平復(fù)了心緒，眼睛雖然紅著，不再落淚，目光柔和落在褚清臉上，視線描摹他的模樣，見他容貌變化，體型變化，皆忍不住心痛。

    阿清

    楊蘊(yùn)秀哽咽了一下，調(diào)整了一會語調(diào)才趨于自然。她還記得楚渟岳信中提到的事，褚清容不得刺激。

    褚清聽她喚自己，全神貫注落在她身上，見她只是看著自己，也不開口說話，褚清主動詢問，褚夫人，您有何事，但說無妨。

    你與我一位故人長的相似，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楊蘊(yùn)秀道，垂下眼簾，悲傷籠罩著她。

    褚清頓了頓，哦，是誰？

    楚渟岳喚他阿清便罷了，楊蘊(yùn)秀第一次見他，也喚他阿清？褚清心里明鏡似的，直覺有異。

    楊蘊(yùn)秀失落地?fù)u搖頭，沒說。

    褚清見狀，也不好再問，只得打斷話題。

    楊蘊(yùn)秀率先轉(zhuǎn)移話題，關(guān)心起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她想知道，褚清有沒有受苦，過得好不好一切的不如人意，都要清算了結(jié)的。

    她從南梁風(fēng)土人情入手，慢慢同褚清談?wù)撃狭褐拢嗾勅谇⒅畷r，問，南梁皇宮如何，我看書說，南梁皇宮比之大楚皇宮還要巍峨富貴，是真的嗎？

    真的。褚清頷首，南梁皇上沉默飲酒作樂，奢靡享受，南梁皇宮宮殿景觀多次修葺，一次比一次耗時久，一次比一次更奢華。

    原是真的，既然如此，那豈非人間仙境??？

    那哪當(dāng)?shù)?，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褚清道，心下嘀咕，人間地獄還差不多。

    啊。楊蘊(yùn)秀捂著嘴巴，眨了眨眼，那你豈不是受了許多欺負(fù)

    也不算，褚清眸光微動，他們不敢把我怎么樣，再說了還有人幫著我，我怎么可能受欺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