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二區(qū)，夜。

    “聽說了沒？上午寧澤城和聊城的運糧隊伍到了，加起來上萬噸的糧食，咱們不用怕餓肚子了?！?/br>
    “還有，我聽說寧澤城的官老爺將糧食運到城外就不管了，多虧個叫時來的孩子，帶頭搬糧?！?/br>
    “帶頭搬糧嗎？我怎么聽說，那孩子一個人就搬了一半的糧?！?/br>
    “真的假的，幾千噸呢?！?/br>
    “修士，還是四小才子……”

    “那真是辛苦了……”

    “寧澤的官老爺真是過分?！?/br>
    走在燈火通明的街巷上，江革眼角微微跳動，不滿冷哼。

    這群愚民！明明是馬晨托大，只派十幾人來敷衍我，讓我的部下平白做苦工，怎么就成了這樣？！

    還有州守孫昇，這是看著馮節(jié)度使大人已經(jīng)不在，欺我官小權微嗎？不說親自接待，我堂堂四品指揮使，至少也當?shù)靡幻麉^(qū)令作陪。

    竟只用一年輕主簿應付我？！

    江革身邊，人間察覺到這位寧澤城指揮使神色不悅，想了想，他恭敬道：“江指揮使，您別和這些不知分寸以訛傳訛的平民百姓一般見識，也別因這些壞了心情?！?/br>
    “我們烈陽城非常感激您這次護送物資帶人前來援助。您來得也真是巧，就在今晚，等天色再暗一些，東二區(qū)，有一場表演看?！?/br>
    “表演？百戲？”

    人間‘飽讀詩書’，知道圣魂大陸中，民間的露天大型表演，一般被統(tǒng)稱為百戲，包括且不限于吞刀、吐火等雜技，裝扮人物的樂舞和說唱逗笑近似相聲小品的表演。

    “不是百戲，是我們烈陽城最有名的青樓之一——憐君閣里的女子為百姓們舞樂。”

    “青樓？”江革蹙眉，青樓女子不在青樓里待著，竟然跑出來弄什么表演，烈陽城的特色嗎？

    人間解釋道：“州守大人給寧澤城守遞過去的文冊上，應該有提及前幾天東二區(qū)大規(guī)模爆發(fā)的瘋病吧？那場瘋病，其它地方還好，烈陽城東二區(qū)足足喪生了數(shù)千人。”

    “妻子失去丈夫，孩童失去父母，老人失去兒女……無數(shù)家庭失去了頂梁柱，日后的生活即使有府庫接濟，也難免會有困難?！?/br>
    “所以那些青樓女子，主動請求要舉辦一場特殊的表演，這場表演，所賺得的一切銀兩，都會捐贈給此次事件，受到損失的人家！”

    江革稍露意外：“哦？區(qū)區(qū)青樓妓女，竟還心懷家國？”

    “是啊?！比碎g應著，忽然一改恭謙模樣，面對他沉聲道：“青樓女子，都在為烈陽城這次所遭受的妖族劫難無私奉獻！某些人卻因為意氣之爭，不肯多辛勞一分，難道大人不覺得羞愧嗎？！”

    江革步履一滯，錯愕難當。

    “你……在質(zhì)問我？！”

    小小主簿，誰給你的勇氣？！

    江革身后的兩名護衛(wèi)亦不由上前一步，半抽刀出鞘。

    人間不甘示弱，絲毫不懼。

    因為剛剛他，看到了一個人。

    “怎么了，這是？”夏翼的聲音從幾人側面?zhèn)鱽?，“當街劍拔弩張的，成何體統(tǒng)？”

    “易夏前輩?！比碎g轉(zhuǎn)身，歉道：“因為上午的搬糧事件，我一時氣憤……失禮了，江指揮使?！?/br>
    易夏？這就是易夏？江革神色一滯，抬手示意護衛(wèi)收刀，遲疑片刻，冷哼一聲道：“看來烈陽城并不歡迎我們，我們這就走！”

    “誤會，誤會?！?/br>
    夏翼笑吟吟的模樣讓江革心神一松，然而下一秒，他就見夏翼和人間來了一手同款變臉！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妖族當前，寧澤來援烈陽城，是州守大人的命令而不是請求！是什么讓你把自己當成了烈陽城的恩人，如此傲慢？！老夫殺了個節(jié)度使，你當老夫不敢再殺一名指揮使嗎？！”

    蓬勃的氣勢發(fā)散，江革面色一白，后退半步，嘴唇蠕動，卻是無法分說出話來。些微懼色升騰，他心里已然有了服軟的意思，但又礙于面子，說不出道歉的話來。

    感覺差不多了，夏翼面上重新掛回溫和的微笑：“你要知道，江指揮使，即使烈陽城感激，也是感激寧澤城這個整體，若是不了解人族面對妖族的規(guī)矩，你就去多讀讀書，別再做些不知分寸的舉動！”

    “……晚輩……明白！”

    夏翼滿意點頭，看向人間。

    “江指揮使已經(jīng)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想必晚上的義演，他會竭盡所能地表示一番。你繼續(xù)陪江指揮使吧，老夫先行一步?！?/br>
    “前輩慢走?！?/br>
    人間目送夏翼遠離，心中卻有些古怪，‘這位老人家，行為邏輯方面出奇地與我一致，要不是實力和人數(shù)對不上，我可能都會把他也當成一位老年人玩家了……真是夠默契的，有意思……’

    他身旁，江革面色百轉(zhuǎn)，終于還是沒勇氣發(fā)難，就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般，繼續(xù)跟隨人間游轉(zhuǎn)。

    ……

    敲打了一番江革。

    夏翼快行至隔壁街區(qū)。

    空曠處，有一占地上百平方的舞臺剛剛建成，其上鋪就著鮮艷的紅布，周圍已圍了不少百姓。

    董大家立在舞臺中間，費勁地喊話，解答那些不知道她們義演消息的過路人的問題。

    夏翼自然不需要擠人群去看表演，旁邊有一被憐君閣包下的酒樓作為姑娘們的準備棲身場所。

    夏翼可以在那樓上觀看。

    當然，除了他，還有些權貴也可入內(nèi)……比如二王子趙瑜。

    此時的趙瑜，正坐于某一雅間內(nèi)，自斟自飲，一杯接著一杯。

    面色微醺，田戚勸阻，他已只是苦澀地擺擺手，繼續(xù)飲酒。

    顯然，他已知道了鄭王意圖納朵兒為妃的事，追了這么久的心愛女孩，終將要成為他媽，讓他萬分心塞，心如刀割！

    “二王子殿下，喝酒呢？帶老夫一個？”夏翼推門進去。

    “前輩……自便?！?/br>
    夏翼走到田戚身邊，拍拍他肩膀，“你先出去吧，老夫作為過來人，勸勸你家殿下?！?/br>
    田戚稍一遲疑，頷首道：

    “那就拜托前輩了。”

    等他出了雅間，趙瑜已給夏翼的杯子里添上酒水，道：“前輩無需相勸，這種事……我習慣了?！?/br>
    夏翼失笑：“那就認了？”

    趙瑜一嘆：“不認……又能如何？可恨的老七，終是讓父王留意到了朵兒，唉……”

    “那再過不久，你心愛的姑娘就要躺到你父王的床上，和你父王數(shù)千名妃子爭芳斗艷了?！?/br>
    趙瑜手一顫抖，酒灑了一半。

    “前輩，您是來勸我的嗎？”

    “哈哈哈?！?/br>
    夏翼大笑幾聲，忽又壓低聲音道：“可曾想過，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代誰？

    趙瑜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神色大變：“前輩，這不能亂說！”

    “呵呵，開個玩笑。”夏翼搖搖頭，一口飲盡杯中酒。

    玩笑？趙瑜微松口氣，不知為何，竟還有一絲失望。

    他轉(zhuǎn)頭望望窗外，那夜色中灰暗的玻璃上，若隱若現(xiàn)映射出朵兒的身姿。他抿了口酒，探手虛抓了一下。感覺自己，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