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棠大約猜到肯定是有人認(rèn)出了他，但他并未和周雨卉提起有關(guān)穆京宸的事情。

    “總之今天真的謝謝你幫我解圍，要不然我、我請你吃頓飯吧？

    周雨卉邀請道，她來攀花樓一趟沒有打聽到任何有關(guān)那個美人的消息，還差點(diǎn)把自己給搭了進(jìn)行，宸哥哥教過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多吃好吃的。

    “姑娘客氣了，但我還有急事，不便多留。”

    渝棠拒絕了她的好意，其實(shí)若不是周雨卉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求救聲實(shí)在可憐，他大概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匆匆路過。

    畢竟被他留在屋里的渝眠比周雨卉更加讓人擔(dān)心。

    事實(shí)證明渝棠的直覺總是沒錯的，他到家時天色已晚，烏云被夜晚拖入黑沼壓在天邊，顯得格外壓抑，而他們那戶小小的房子里并沒有明燈。

    “渝眠？”

    渝棠撥開昏暗的燈管，只見渝眠像是一只脫水的魚一般將自己緊緊裹在絨被里，他病得面色發(fā)青，呼吸急促，像是瀕死的貓。

    “哥哥回來了……？”

    渝眠艱難地睜開眼睛，推開渝棠要往他額頭上放的手，

    “我好像發(fā)燒了，不想傳染給哥哥?！?/br>
    “我?guī)闳メt(yī)院?！?/br>
    雖然只是觸碰了一瞬，但已然能感受到渝眠身上燙得可怕，渝棠二話不說從衣柜里扯出家里最厚的衣服——竟然是穆京宸買給他的那件大衣，他將渝眠里三層外三層的裹成了粽子，拎著暖水瓶扶著他艱難地走出巷子，想在借口攔一輛黃包車。

    “哥哥，我頭好痛，感覺要炸開了?！?/br>
    渝眠虛弱地靠在渝棠身上，懶洋洋地低嚀撒嬌，“我會不會死掉……？”

    “只是發(fā)燒而已?！?/br>
    渝棠安慰他，“馬上到醫(yī)院掛了水就會好的，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

    涼風(fēng)呼嘯的寒夜里黃包車發(fā)出吱呀吱呀的亂響，渝棠緊張地?fù)沃迕吣且呀?jīng)瘦弱得不像樣子的身體。

    十幾年前，如果不是為了他，渝眠也不至于落得一身這樣的毛病。

    注意力都被渝眠一會兒喊痛一會兒說難受的囈語吸引，渝棠也就沒有看見被渝眠悄悄撒在路上的一把碎片。

    那是甄晦下午送來的票。

    他更不知道，傍晚時有賣煙童敲響了穆家大門找到了甄晦，替人傳話，說渝棠明早會在文博館門口等穆京宸，讓穆京宸一定要來。

    那一晚上穆京宸滿心歡喜，渝棠卻寢食難安。

    他在醫(yī)院里照顧渝眠一直到深夜都沒合眼，普通人發(fā)燒吃點(diǎn)退燒藥就算了，可渝眠的免疫力太差，稍不注意可能就會引起并發(fā)癥要了他的命。

    “小渝，”

    這些年來經(jīng)常給渝眠看病的醫(yī)生趁他入睡后將渝棠叫到了病房外，

    “你弟弟這個情況，我還是建議你給他辦住院，讓他一直住在醫(yī)院里，安全也干凈。在家里的話一遇到換季降溫就可能像今天這樣，折騰你也折騰他自己?！?/br>
    “我知道，可您上次也看到他鬧得有多兇，渝眠他性格太孤僻，我不在身邊的話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br>
    渝棠搖了搖頭，上次渝眠進(jìn)醫(yī)院，醫(yī)生趁渝棠去繳費(fèi)的時候和渝眠提議讓他住院，這孩子一聽就變了臉，抓著削蘋果用的水果刀就要往自己腿上扎，嘴里還不停念叨著要哥哥，嚇得一層樓的醫(yī)生護(hù)士都跑了過來，從此再也不敢和渝眠說這個事。

    “唉，辛苦你這個當(dāng)哥哥的了，”

    醫(yī)生見渝棠沒有此意，也不便再勸，“不過還有一個好消息，有位一直跟著軍隊的教授最近要回城，他專治各種疑難雜癥，我和他說了渝眠后他對渝眠身上的病很感興趣，等他回來了讓他幫渝眠看看，說不定就能想出法子來?！?/br>
    對渝眠感興趣當(dāng)時是醫(yī)生隨口編的，要不是穆京宸親自去請，這位神醫(yī)是萬萬不可能從軍營跑來他們這個小醫(yī)院的。

    “謝謝您幫忙介紹?！?/br>
    渝棠語氣真摯，又被醫(yī)生交代了幾句后才回到病房里。他靜靜看著睡得并不安穩(wěn)的渝眠，最終只是輕輕拉上了窗簾。

    今天并沒有降溫，渝眠呆在家里為什么會突然發(fā)起高燒來……

    “哥哥……好疼……”

    渝眠輕喃一聲，蹬開了半角被子。

    渝棠幫他掖好被子，暫且拋開了只是顯露了丁點(diǎn)頭角的疑惑。

    按照醫(yī)生開的藥方，渝眠一夜要吃三次藥，接近清晨的那口藥下去后，渝眠便開始上吐下瀉。

    醫(yī)生安慰他說這是因?yàn)橄碌乃幪?，吐過了就會好，果不其然，熬了整整一天后，吐得快要脫水的渝眠緩慢地開始退燒。

    他們兄弟倆在醫(yī)院呆了一天一夜，渝眠這場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病過了整個周末，只是渝棠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就又要出門去畫室上班。

    因?yàn)檎疹櫟艿芊e累而來的疲憊還未修整好，渝棠早上稍稍睡過了幾分鐘，等他匆匆趕到軍校時，早課的鈴聲已經(jīng)叮當(dāng)當(dāng)響起。

    仔細(xì)一算，他和穆京宸有足足兩天沒有見面。

    只要回到軍校，渝棠便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天穆京宸攥著他的腳踝凝神作畫的樣子。

    穆京宸這人生得貌絕冠玉，眉眼間又帶有在腥風(fēng)血雨中沉淀而出的凌厲，那雙弄槍舞刀的手在握著他的腳腕時卻偏偏格外溫柔，渝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抗拒和他接觸，甚至在僅僅相別了兩天的現(xiàn)在，一想到推開畫室大門就能看到那雙意氣風(fēng)發(fā)的星眸時，他就覺得胸腔里像是撲騰著蝴蝶，竟生出了幾分隱晦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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