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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毛猴叼著煙,一臉便秘,江嶼說:“有話就說,不用憋著。”毛猴很拘謹?shù)匦α藘上?,勾著他的肩膀,做賊似的把他拉到不遠處的樹下,竊竊私語道:“我聽人說了,徐衍昕他爸媽都特別牛,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把人家的獨生子騙到手,你不怕他爸媽搞你?退一萬步,就算他爸媽贊成你們在一起,那也不該現(xiàn)在在一起,他前途一片光明,跟你玩玩也不損失,你呢,被斷了后路可是哭都來不及。” 江嶼睨他眼,道:“你想什么呢,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學(xué),收起你那八卦老娘舅的表情。” 毛猴急道:“小兔崽子,你別想在我面前裝傻,我一把屎一把尿地養(yǎng)大你,還能不曉得你的狗脾氣?你看他就跟小時候看櫥窗里的遙控賽車一模一樣,你能在別人面前裝不喜歡,但在我面前,你休想,我知道你是個什么玩意,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估計心里都流口水,就差沒撲了。” “傻-逼,”江嶼認為毛猴的形容摧殘了他的形象,很不滿地說,“我就是逗逗他?!?/br> “你敢不敢發(fā)誓,說你不喜歡他,”毛猴頓了下說,“你要是說謊,我就把你寄存在我家的那摞漫畫書燒了?!?/br> 江嶼皺了下眉,把脫口而出的話吞進喉嚨。 天色昏沉,下午碧綠的湖水透著股潮濕的陰冷氣,毛猴急切的眼神在黑夜里也顯出幾分兇猛,但都不及他眼神里的半分陰鷙來得恐怖。他晃著眼睛,轉(zhuǎn)到徐衍昕身上,那家伙抱著腿,把頭擱在膝蓋上,安靜地盯著柴火,好像感受不到半點危險,火光讓他瘦弱的身影多了份暖意,竄起的火苗把他的柔軟的頭發(fā)和身上的衣物烘得發(fā)熱,這時候的徐衍昕,一定是火光的柴味。想到這里,他的心突然就軟了。連臉上緊繃的肌rou都松了。 他說不出那句話。 他是那火光,把徐衍昕舔舐得軟綿綿。毛猴見他不說話,自顧自地肯定了江嶼的心意,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囑咐了道:“那歌怎么唱的?‘你是一只可以四處棲息的鳥,我是一尾早已沒了體溫的魚,飛鳥如何去愛怎么會愛上水里魚’,你再不尊敬我,我也是過來人,你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個理智的,別被迷昏了頭腦。” 回去的路上,車廂里很是沉悶,徐衍昕吃飽喝足,精神十足,但那倆叔侄不知為何嘔著氣,一個比一個臉黑,他也不敢表現(xiàn)出高興了,苦巴巴地塌了臉,故作憂愁地望著窗外,江嶼瞥見他那像情深深雨蒙蒙一樣苦情的臉,忍不住輕笑了聲,徐衍昕就跟聞到味道的小狗一樣,搖著尾巴朝他露出軟綿綿的笑,沒關(guān)注到駕駛座的毛猴臉更黑了。 等毛猴把他們送到賓館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路上行人很少,只有賓館那亮起的霓虹燈。毛猴抽著煙,皺著眉對江嶼拋了句:“你這樣一頭熱,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徐衍昕狐疑地打量起他們倆,江嶼仗著人高,睥睨著毛猴,沒回話,毛猴摔了車門,揚長而去。徐衍昕站在街邊,乖乖地揚著手,跟毛猴說拜拜,而江嶼早他一步進了賓館。 是江嶼先開的口:“你對他不用這么客氣?!?/br> 徐衍昕聽出叔侄倆的那點怨氣,好脾氣地說:“他到底是你叔叔,你要稍微尊重他一點,我教你個辦法,我媽罵我的時候,我都會故意表現(xiàn)得特別乖,俗話說不打笑臉人,能挨不少罵呢,所以當(dāng)他說得不對的時候,你就當(dāng)是耳旁風(fēng)。” 江嶼想起他不敢回家時的可憐,忍不住說道:“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shù)錢。” “我是在安慰你?!?/br> “我知道?!苯瓗Z說道。 “那你心情好些了嗎?”徐衍昕轉(zhuǎn)著腳尖,小心地問。 江嶼盯著他琥珀般的眼睛,說:“誰知道呢,有那么一點點吧?!?/br> 回到賓館,地上還鋪著昨日剛看完的電影碟片和零嘴,徐衍昕彎腰收拾完地上的殘局,又洗了個澡,穿著寬松的灰色睡衣拉開椅背,從書包里掏出作業(yè)本來,邀請他一起學(xué)習(xí)。江嶼掃了他一眼,推脫道,他沒帶作業(yè)本。哪知徐衍昕笑著說,沒事,我多帶了一本空白的。江嶼語塞,千算萬算不如昕算。 九點,外面燈紅酒綠,隔壁傳來男女的調(diào)笑聲,而他們倆正討論二次函數(shù)。江嶼落了不少課,徐衍昕便幫他先補了前面的知識點,江嶼聽著他的聲音,心猿意馬地想起毛猴說的,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的確不是,徐衍昕哪里都是柔軟的,頭發(fā)、臉頰連同那顆心,而他多半是個刺頭,哪里都是毛刺,扎得人鮮血淋漓,連父母都不肯施舍些愛。 毛猴給他們訂的賓館很簡陋,兩張單人床占了絕大多數(shù)的空間,書桌擠在角落里,只夠一個人坐,所以他們只好一起擠在江嶼的床上做作業(yè)。之前屋子里總是彌漫著一股霉潮味,現(xiàn)在取而代之的是徐衍昕自帶的沐浴露香氛,江嶼見過那濕淋淋的粉色瓶子。 他的視線停留在徐衍昕的胸口,灰色的棉衫吸了水,顯出笨重的深灰來,他明明喝了不少水卻口干舌燥,他忍不住想,徐衍昕一定是受不了衛(wèi)生間,才會沒擦干就換上睡衣。徐衍昕見他皺著眉,視線凝著,便立刻停下,問道:“我哪里沒講清楚嗎?”江嶼就像徐衍昕口中的拋物線平移一樣,上移視線,落在徐衍昕的眉間,那里顯露出主人的一絲關(guān)心和遲疑。見他沒說話,徐衍昕突然板起臉,道:“你是不是開小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