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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逐鹽在線閱讀 - 逐鹽 第153節(jié)

逐鹽 第153節(jié)

    將茶盞端到樹下桌上,見站在院中的幾人已低調地觀察完四周,我說:“遠道而來,天氣又熱,沒什么可招待的,喝點水。”

    女人客氣道:“謝謝許先生。”說完后站在原地,沒有飲茶的意思。

    我料到他們不會喝,于是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房屋:“如果需要檢查哪兒,或者帶走什么東西,請你們隨意?!?/br>
    對方有三個人,且都訓練有素,強行制服我再進屋搜查也不是不行。但既然給我留了這份體面,我沒必要做無謂的抵抗,給人家添麻煩。

    一對男女進了屋子,那個稍高的男人留在院中,跟楊柯一起坐到桌旁。平時黃哥、宋城和我經(jīng)常在樹下聊天,因此院中放著三把椅子,用在此刻,正好足夠。

    這荒謬的一幕,或許也是命中注定。

    男人的職責估計是監(jiān)視我,但他似乎有意同我交流,寒暄幾句后從擺在桌面上的書挑起話題:“許先生喜歡看詩歌?”

    “我整天無所事事,找個方法打發(fā)時間罷了?!蔽掖瓜卵劬?,視線落在封面詩人的肖像上,“其他種類的文字看過就忘了,沒意思。只有詩歌里的句子,值得重復讀一讀?!?/br>
    他也看向封面:“這是北島嗎?許先生,你覺得哪一首最好?”

    楊柯一直在低頭玩手機,聽到問題,笑嘻嘻插話:“我記得以前聽過他寫的一首,卑鄙者高尚者什么的,那句特出名?!?/br>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蔽艺f,“《回答》是我非常喜歡的詩?!?/br>
    那男人笑了,說:“但許先生最喜歡的應該不是這句話?!?/br>
    我問:“你怎么知道?”

    他捻起夾在書中的一張字條:“你單獨抄了另一段,我猜應該是出于欣賞。許先生的字寫得真漂亮,是專門練過吧?”

    在山中的這段日子,我一空閑就會抄寫些文章詩句,不僅為了打發(fā)時間,也是為了鍛煉自己的控制能力。有時寫完便隨手擱在一旁,或放進書里作為書簽。

    不過很多東西終究比不上以前,筆跡有些虛浮無力,令我頗為不好意思:“抄著玩玩而已,談不上喜歡不喜歡?!?/br>
    楊柯抬頭一看,咦了聲:“許哥寫的是什么,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

    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去屋內(nèi)檢查的兩人表情平靜,背出來的黑包大小也與之前區(qū)別不大。

    他們卸下手套,與坐在院子里的男人對視一眼,三人走到角落交談。那兩人匯報的聲音壓得極低,余光時刻還注意著我這邊,我聽不清講了什么話,也懶得去聽。

    楊柯對我說:“許哥,來之前楊哥交代過我,咱們得和他們的車一起走,最好一分鐘都別多留,省得惹誤會?!?/br>
    我知道他們給我大開方便之門,省去審訊之苦,全看在趙遠和楊沉的份上。但猝然被要求離開住了許久的地方,心里不免生出一股惆悵。

    見我一言不發(fā),楊柯立刻小心翼翼地陪笑:“要不,我和他們說一下,讓許哥你收拾會兒行李?好歹拿兩件隨身衣服。”

    我回過神,說:“用不著,沒什么重要物品,衣服再買就是了?!?/br>
    “哎,對對對,回了京城什么都有。”楊柯松了口氣,又合手求饒道,“許哥你別沉著臉不說話,怪嚇人的,我這小心臟受不了折騰。”

    我微微一笑:“怕我向楊沉告狀?”

    提到這個,他當即苦了臉:“楊哥最近心情賊差,誰沾誰倒霉,還是得請許哥你這尊大佛回去勸勸才管用?!?/br>
    我挑了挑眉:“估計我對他不是及時雨,是火上澆油?!庇謫枺骸俺鍪裁词铝??陸長柏不是徹底輸了么?”

    “輸是輸了,這點確鑿無疑,但楊哥也沒撈著太多好處。我沒跟過去辦事,不清楚具體細節(jié),只知道姓陸的那孫子特別陰,最后還留了招,楊哥說是釜底抽薪。”楊柯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叔叔把他叫回家,當著所有親戚面一頓臭罵,差點動手打人。”

    我剛想提醒他,你口中姓陸的那孫子是我生父,他自己先反應過來,連連道歉:“哎呦許哥,我不是罵你,你瞧我這,純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抬手示意他停下,女人走過來,輕聲說:“許先生,鑰匙交給我們后,你就可以離開了?!?/br>
    我將鑰匙放在桌上,淡淡道:“山上雨水多,記得幫我關窗。”

    她沒應答,站在原地做了個請的動作:“我的同事在山下,他們會開車送你?!?/br>
    楊柯說了聲多謝,扭頭看我:“許哥,咱們走吧?!?/br>
    我走出院子,推開籬笆門的時候突然生出一種迫切的渴望,想從這里帶走點什么,哪怕一片樹葉,一粒石子,一把蒲扇也好。

    有什么能證明我和宋城在這里生活過,作為我們曾短暫擁有彼此全部的印記。

    今天早上我送他出門,他問我要不要順便在超市買點零食回來,我說又不是小孩子,不吃這些。他一邊笑,一邊趁四周無人,低頭親了我一下。

    清晨的風拂過宋城額發(fā),那一刻,我在心里想,多可惜。

    天井里的海棠果,還沒有熟??!

    第239章

    三國志有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到我這里應該改成:士別三月,記得換短袖。

    我離開時是五月,路上還有穿外套長褲的行人?;貋韰s正趕上三伏天,太陽晃人眼,整座城市活像個烤爐,地面簡直熱得可以煎雞蛋。

    即使天氣炎熱,我的心情也一直很愉快。

    楊柯作為一名鐵桿狗腿,秉承著送貨上門的理念,沒過問我的意見,試圖直接將車開到楊沉的另一處房產(chǎn)。

    我半路發(fā)現(xiàn)道不對,并未生氣,只是笑了笑:“楊柯,能耐大了?!?/br>
    他給出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許哥,外頭太熱,咱先別急著回家。楊哥也挺想你,先跟他見一面唄,省得到時候兩頭跑,身體受不了?!?/br>
    關于陸長柏的情況,我的確需要和楊沉對接,他說得也挑不出毛病。

    我向后一仰,語氣輕松:“我當然會見他,但在此之前必須取個東西。這件事很重要,你最好別自作主張?!?/br>
    楊柯默了幾秒,從后視鏡里與我對視。我噙著笑,直直看向他眼睛。

    再開口時,他語氣里有了服軟的成分:“我在前面調頭?!?/br>
    等我拿了那樣東西,楊柯才送我過去。

    一推開門,就看到楊沉站在不遠處。見我進來,他抱著胳膊冷哼了一聲,神色十分不好看。

    我抬頭仔細打量他,瘦了一些,俊美容貌中自帶鋒利感。氣色不錯,露出的手臂肌rou線條精悍,看來工作繁忙的日子里鍛煉也沒落下。

    唯獨嘴角處有一塊擦傷,青紫色顯得格外刺眼。

    “在等我?”我說,“不勝榮幸?!?/br>
    他愣了愣,隨后怒道:“誰等你了?!我在自家地板上站一會兒不行嗎?你管那么多干嘛?自作多情!”

    我從他的話中聽出一絲氣急敗壞,不以為意地伸了個懶腰:“坐車有點累,我去洗個澡,幫我拿一套換洗衣服,多謝?!?/br>
    楊沉一動不動,挑起眉,語調嘲諷:“許俊彥,你擺少爺款使喚誰呢?”

    這地方我來過一次,勉強記得布局。因為身上熱汗黏得難受,我干脆不再閑扯,徑直走進浴室。聽到他的話,一邊脫上衣,一邊趕在門合上前說了句:“使喚我老公?!?/br>
    轟的一聲。

    五秒前合上的浴室門被踹開,我忍住罵娘的沖動:“雖然是你的房子,但容我提醒一句,有種東西叫門把手——”

    他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你剛才說什么?”

    “使喚我老公?!蔽以谒媲盎瘟嘶巫笫?,無名指上端端正正戴著一枚戒指,“你家還有別人叫楊沉?楊沉,楊沉?嘿,你傻了?”

    我讓楊柯送我回去一趟,就是為了取這枚戒指,用來消滅楊沉的所有疑問。

    只是不曾想到效果如此好,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呆滯的時刻,嘴巴微張,混雜著錯愕、震驚、不敢相信和欣喜若狂。

    要不是手邊沒手機,真該被拍下來以作紀念。

    沒等我伸手幫他把嘴合上,就被死死抱進懷里。他力氣極大,勒得我差點喘不過氣,只好抬腿亂蹬:“楊沉……楊沉!你放開我!咳……你想弒夫嗎!”

    一番折騰下來,他總算冷靜了點,望向我的雙眼亮得懾人,語氣卻狐疑:“你在信里寫的居然沒騙我?許俊彥,這回又準備搞什么花樣?”

    我屈指彈了下他額頭,沒好氣地說:“這回,許俊彥不騙你?!?/br>
    他臉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偏偏嘴硬:“你信用值太低,我不信?!?/br>
    “不信算了,楊大少爺找其他人結婚吧?!?/br>
    我作勢要褪下戒指,被他一把捏住手腕,那雙漂亮的眼睛狠狠瞪我:“我開個玩笑,你敢摘!”

    他的模樣有趣,我不禁微笑,搖頭道:“不摘——嘶,松手,你弄疼我了?!?/br>
    楊沉連忙松手,我見他神情有點恍惚,干脆推他出去:“坐著消化一會兒,別一驚一乍的。我要洗澡,記得給我拿套換洗衣服?!?/br>
    為了避免被打擾,我順手將門反鎖,內(nèi)心感慨:質量好的家居用品真經(jīng)踹,不然按楊沉的脾氣,一年得換千八百遍家具,直接晉級為頂級消費群體。

    ……算了,他本來也是。

    這個澡費了點功夫洗完,我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擦頭發(fā),聽楊沉說他和陸長柏的爭斗。

    談及正事,他的智商總算回到正軌。

    但看得出那段時間被陸長柏氣狠了,幾乎每兩句里就要夾雜一句對陸家族譜的問候,著實令我大開眼界,某個極少使用的詞庫豐富了不少。

    其實陸長柏的最后一手很簡單,也稱得上“釜底抽薪”:他通過這些年經(jīng)營的人脈關系,將手中大部分見不得光的資產(chǎn)在海外洗白,最后轉移給了一個俄籍合伙人。

    老狐貍壯士斷腕,拋棄在某些地方撇清自己的機會,使盡手段,將這場本該速戰(zhàn)速決的官司拖了三個月。

    這場拉鋸戰(zhàn)進行的過程中,就在楊沉的眼皮底下,一大筆干凈無暇的資金悄無聲息地掉進另一只口袋。

    合伙人藏得極深,楊沉查不到任何信息,但他肯定,這是陸長柏用于保存實力的一個假身份。

    畢竟以陸長柏的狡猾,早早鋪墊一條退路并非難事,而且將一筆巨款留在任何人手中他都不會放心,除了自己。

    我沉吟道:“別掉以輕心,一旦他東山再起,你絕對會是第一個報復對象?!?/br>
    楊沉抬了抬下頜,雖然憤怒于一時失察,眼中傲慢不減分毫:“你那個便宜爹起碼有十年的牢要坐,等他出獄,還不知道是什么局面!再說了,年齡擺在這兒,十年后我不到四十,正是有所作為的時候。他一個老人,錢多有什么用,蹲在門口拿鈔票砸死我?”

    我心說陸長柏不是沒干過殺人滅口的事,卻不想在他面前掃興,岔開話題聊起別的:“楊柯在車上跟我說,陸驚帆一夜白頭,怎么回事?”

    他皺了皺眉:“聽那家伙瞎扯,哪有這么夸張。”停了半晌又說:“是白了一點頭發(fā)。沒人逼他選這條路,既然走了,所有結果都得自己認,你別瞎cao心?!?/br>
    從他口中探不出什么內(nèi)容,我腦中有所計劃,也不再追問。

    楊沉難得安靜片刻,拉過我的左手放在掌心撫摩。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反襯得我有些過分孱弱。

    “我要不要拍個照,發(fā)朋友圈?”他忽然說,隨即興致盎然起來,“必須告訴其他人一聲,讓他們下次見到你記得改口??炜炜?,手機遞給我,這個角度光線好。”

    我原以為他只是說著玩,見他果真拍了一張照打開社交軟件,登時心里一跳,眼疾手快地抽走手機:“你急什么?”

    楊沉眼睛一瞇,瞬間流露出一絲危險氣息:“嗯?”

    我眨了眨眼,已想出對策,故作無可奈何道:“即使不能領證,該走的儀式也不能省了。沒名沒份,也沒有正式見過家長,我這算什么?私定終身?”

    他臉色和緩不少,伸手拉我躺到他懷里:“不早說,難道我會少了這幾步程序?別說見家長,你要是誠心跟我一輩子,不出軌不偷吃,老實本分點,你當我家長都行!”

    一語道畢,他的目光又陡然兇戾起來:“不過,許俊彥,如果你敢拿這種事耍我,我抽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