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沉嘖了一聲，恰巧到了樓層，我和他出了電梯。上次接待我們的助理對長相英俊的楊沉印象很深，不需要確認(rèn)預(yù)約就直接帶我們?nèi)チ俗稍兪?，端來點心和茶水。又充滿歉意的說吳醫(yī)生路上臨時遇上堵車，我們可能還要等一會兒。

    “沒事，特殊情況，能理解的?！?/br>
    我對她笑了笑，她感激的對我們點頭，輕輕帶上房門出去了。

    楊沉懶洋洋的靠在沙發(fā)上，硬拉著我坐在他旁邊，在沒有外人的時候才流露出一點倦意。我注意到他不僅頭發(fā)有點亂，連一向平整的昂貴襯衣都皺了點。楊沉本就長得俊美，又肯大手筆拾掇自己，對這些細(xì)節(jié)要求嚴(yán)苛。現(xiàn)在這么一副疲憊的樣子，看來真的是連夜奔波趕回來。

    我心底有點酸澀，伸手替他按揉頭部xue位。他也一點不客氣的往我腿上一躺，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忽然睜開眼睛看著我說：“你什么時候?qū)W的按摩？我怎么不知道？”

    我淡淡道：“自學(xué)成才。”

    “那你還挺天才，按得不錯?！睏畛镣祥L語調(diào)帶著笑意，眉眼好看得讓我有一瞬間屏住呼吸，仿佛指尖觸到的是個溫?zé)崦缐簦乱幻胗直凰脑挻蛩椴磺袑嶋H的幻想，“給我按一輩子，少不了你的好。”

    我垂下眼睛，聲音輕得快消散在空氣里：“……嗯?！?/br>
    “許俊彥?！?/br>
    “什么事？”

    “沒什么，想叫叫你?！睏畛敛[著眼睛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攬住我的腰，聲音悶在衣服里，“好困?！?/br>
    “那就睡吧?！?/br>
    我順著捋了捋他的頭發(fā)，他卻撐著胳膊坐起來，皺眉道：“不行，待會兒還要問問醫(yī)生你的情況。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這幾天有沒有不好的想法？”

    我嘆了口氣：“沒有。你要是不睡，我給你找本書看吧？”

    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去拿?！?/br>
    我認(rèn)命的站起身，到沙發(fā)對面的書柜給他挑書。楊沉視力很好，看得清每本書的名字，卻寧可不厭其煩的告訴我位置讓我找，也不愿意起身自己來拿。他還聳了聳肩，笑著說：“經(jīng)過你手的書會比較好看?！?/br>
    我剛把手里的書遞給他，吳醫(yī)生就敲門進(jìn)來了，因為遲了十幾分鐘對我們道歉。楊沉這時候顯出一副高級精英樣，放下書冷淡而客氣的和他打了招呼，讓他不要介意。

    因為和吳冕之前的會面，我對他感覺親切了很多，在他面前不再拘謹(jǐn)。他也對我笑了笑，推開里間的門：“俊彥，那我們先進(jìn)去……”

    “等等?！?/br>
    楊沉的聲音讓我們都頓了一下。他走到我身邊，我疑惑的抬頭，迎來唇上一個纏綿的吻。當(dāng)著吳醫(yī)生的面，楊沉就這樣肆無忌憚的親了我，我簡直要尷尬得在地上打個洞鉆進(jìn)去。突如其來的宣誓主權(quán)行為讓吳冕的臉色都微妙的變化了下，出于職業(yè)素養(yǎng)，他仍然帶笑看著我們。

    “聽話，和醫(yī)生好好聊?！睏畛恋穆曇艉艿?，他的手指在我腰側(cè)輕輕劃過，“我在外面等你?！?/br>
    “嗯。”我別開眼睛，聽見自己的聲音回答他，“……我會的?！?/br>
    第84章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樣。”

    落座之后，單獨面對吳冕的我簡直要羞窘得要命，倒是他帶笑說：“沒事，情侶嘛，很正常?！?/br>
    我喝了口茶克制了一下尷尬的心情，吳冕若有所思的接著說：“楊先生真的很在乎你。”

    我訕訕一笑：“何以見得？”

    他說：“他看你的眼神，是看愛人才會有的?！?/br>
    “怎么可能?！蔽逸p聲說，“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愛?！?/br>
    吳冕轉(zhuǎn)向我：“俊彥，在我這個旁人的眼里，你們很般配?！?/br>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他，對他好像已經(jīng)失去評判愛恨的能力了?！蔽覀?cè)頭通過單面玻璃看向外間的楊沉，自嘲的笑了笑，“雖然他總是說一輩子什么的，可是我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就……也不是討厭，只是……莫名其妙的，心有不甘。”

    “為什么會這樣想？我以為楊先生的條件已經(jīng)無可挑剔?！?/br>
    “是的?！蔽艺f，“無可挑剔，無需改變，不過我能忍?！?/br>
    “一時忍耐還好，總是這樣對感情發(fā)展可不利?；蛟S我該和楊先生聊聊?！?/br>
    “不……讓他一直做自己吧?！蔽艺f，“吳醫(yī)生，換個話題？”

    吳冕溫和的笑：“好?！?/br>
    今天聊得很放松，我選了一些可以告訴別人的童年舊事，把當(dāng)時的委屈說出來之后頓覺輕松不少。聊完之后我和吳冕推門出去，我轉(zhuǎn)頭剛要叫楊沉，卻發(fā)現(xiàn)他手里松松拿著書，卻歪頭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吳醫(yī)生對我微微一笑，輕聲說：“我要去接女兒，先走一步，一時半會兒沒事的話就讓楊先生住這里休息吧。”

    我點了點頭，看著吳冕帶上門出去，走到楊沉身邊坐下。他睡得很沉，薄唇緊抿，閉眼的時候眉目英挺，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影子。

    他還是生得漂亮，睜眼看人時發(fā)怒也含著一種風(fēng)流情意，輕易可以攝人魂魄。明明是高傲又冷酷的人，有時卻像最天真拙稚的孩童，會滿不在乎的用長棍碾碎螞蟻的巢xue，或是看著我在迷戀的沼澤中不斷下墜，袖手旁觀，不為所動。

    他隔岸觀火，感嘆燒得熾烈好看時，我已成灰燼。

    我低頭輕柔的吻了吻他的眉骨，他睡著時表情還很不高興，顯得有點幼稚的孩子氣。

    說不清胸膛里溢滿的是什么感情。如果以忠貞為愛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愛某個人就為這個人全心全意，那么我是不愛他的。我不想和他住在一起，不想被他緊緊握在手心，不想成為他的附庸，不想成為楊家和許家互相拉扯的砝碼，不想再體會被安排一切的未來。

    我心底對他仍有憤怒和怨恨，可這怒意醞釀太久，變成了苦澀的無力感。不是不愛……而是我不敢。他迫切的想證明自己的心，我也能感受到此刻的他是在乎我的。他說要從頭來過，認(rèn)認(rèn)真真、毫無芥蒂的和我過一輩子。

    可他不明白。這個世界不存在不對等的愛情。

    他永遠(yuǎn)高高在上，能輕易決定我的一切，隨心所欲宰割我的人生，想讓我看醫(yī)生我就得去看醫(yī)生，想讓我出柜我就要出柜……我不是他的愛人，只是那個他有些偏愛的針織玩偶，被他捏在手心肆意擺弄。

    我想其實楊沉不是薄情。他只是不懂愛為何物罷了。

    楊沉也只睡了一小會兒就醒了過來，他看到坐在旁邊的我還有點驚訝，揉著太陽xue舒了口氣：“結(jié)束了？我睡了多久？聊得怎么樣？”

    “沒多久?！蔽艺f，“今天挺好的?；厝グ?。”

    楊沉要打電話給司機(jī)，我說自己開了車，可以送他回去。他頗為嫌棄的看了眼我的便宜桑塔納，才屈尊邁開長腿坐到副駕駛，還不忘抱怨道：“我說許俊彥，你能不能換輛車？這車是不是比你都大了？多窮酸吶。過幾天我?guī)愕轿臆噹焯魝€帥的開?！?/br>
    “不用，我開著順手?！蔽艺f，“去哪兒？公司嗎？”

    “去你家?！彼е觳玻畹?，“我要吃你做的飯?！?/br>
    “我平常都是打電話訂餐?！蔽艺f，“廚藝也就做個三明治，你認(rèn)真的？”

    “三明治就三明治。”他嘖了一聲，挑眼看我，“突擊檢查你有沒有不檢點，怕了？”

    我心想這有什么好怕的，在前面路口調(diào)轉(zhuǎn)車頭換了方向，回他道：“我還沒查你呢，誰怕誰?。俊?/br>
    楊沉枕著雙手看向我，拉長聲調(diào)：“那待會讓你好好檢查我有沒有在外面沾花惹草好了——”

    “我在開車。”我瞪他一眼，“楊大少爺，麻煩要點臉。”

    他帶著笑掐了下我的臉。有點痛。

    楊沉手插在兜里站在我身后，我拿出鑰匙開門，一邊說：“鐘點工明天才來，我沒這么收拾，房間很亂……”

    “沒事兒，我不介意?！彼f，“快點開門，我餓了?！?/br>
    話音剛落，門卻從里面打開了，兩個穿著工裝的男人從里面出來，手里還拿著工具箱和梯子。我愣了愣，他們向我點點頭轉(zhuǎn)身就要走，我一頭霧水的出聲制止：“哎等等，你們是什么人？怎么回事？”

    “他們是我請來的工人。”安德烈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楊沉的臉色幾乎是立刻就變得難看起來。他只穿著居家長褲和毛衣，端著杯子赤腳站在地板上，有點慵懶的媚意，“哥哥，你回來了?！?/br>
    “你為什么在這？！”

    “他為什么在這？！”

    楊沉和我的聲音同時響起，只不過我是震驚，他是憤怒。安德烈聳了聳肩，出聲讓那兩個男人先離開，倚在玄關(guān)反客為主的笑了笑：“站在外面干什么，進(jìn)來說吧？”

    我跟在他身后進(jìn)了門，楊沉滿臉陰沉的站到我旁邊，我看著安德烈給自己倒咖啡卻遲遲不開口，忍不住問：“你讓他們來做什么？這是我家，安德烈，你別太過分！”

    “讓他們來掛我送哥哥的禮物呀，好不容易才在書房找到了合適的位置?！彼龡l斯理的啜飲了一口，大概是有點燙，他的唇瓣顏色紅潤，仿佛花圃里最鮮艷的玫瑰，“哥哥有意見嗎？”

    “我有意見?！睏畛脸雎暯剡^話頭，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不管處于什么理由我都不想再看到你，要是不想挨揍的話最好離我的人遠(yuǎn)一點?！?/br>
    安德烈放下杯子，露出一個輕蔑的笑：“你算什么人？我在和我哥哥說話?！?/br>
    楊沉冷冷的說：“你是在挑釁？”

    “我哪敢呢?！彼θ輸U(kuò)大，故作甜蜜的看向我，“哥哥，我好害怕呀?！?/br>
    他們倆的視線令我如芒在背，我硬著頭皮對楊沉說：“其實他也沒做什么……實在不行我換個鎖，這樣行嗎？”

    “哥哥要把我關(guān)在門外？”安德烈的笑容瞬間消失，他面無表情時仿佛空氣都冰冷起來，“你不是說這里永遠(yuǎn)都是我的家嗎？”

    我被他盯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楊沉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火上澆油的嘲笑：“你的家？你是什么東西？聽見你哥說的了，別賴在這兒不走，趁早滾?！?/br>
    “不是，咱們好好說話行不？”我看看楊沉又看看安德烈，奈何他們倆臉色都差得像要吃了我，“安德烈你的東西也掛好了，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做。”

    “可是我這一走，下次就進(jìn)不來了。”他說，“憑什么我走？他才是外人吧？”

    楊沉目光陰郁：“許俊彥，我給你面子不和他吵，但你最好讓你弟識相點?！?/br>
    這場景有點似曾相識，我剛想無奈的勸幾句，就聽到安德烈反擊道：“真可憐，以為自己是情圣，其實還被蒙在鼓里吧？”

    他語氣微妙，不屑一顧中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讓楊沉的語調(diào)驟然拔高：“你說什么？”

    空氣里針鋒相對的逼人氣勢讓我后背發(fā)麻。我想沖過去捂住安德烈的嘴，卻被楊沉一把扣住手腕，他危險的瞇起眼睛：“讓他說——還是你真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我……”我轉(zhuǎn)頭哀求的看向安德烈，“別亂說好嗎？”

    “啊，其實也沒有什么，只不過哥哥在床上真的很可愛……”

    安德烈的話還沒有說完，楊沉就沖了過去狠狠給了他一拳。

    他動作迅速，我根本攔不住，力氣大得我看著都背后一冷。安德烈猝不及防被攻擊，盡管反應(yīng)很快想要避開，卻還是被擊中腹部，悶哼一聲扶著桌子。

    “我告訴過你。”

    楊沉掐著他的脖子，表情陰鷙可怖，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讓人恐懼的氣息。我看到他手掌用力收緊，安德烈的額頭都泛起青筋，手握住他的手臂試圖掙脫，毫不示弱的和他狠狠對視。

    楊沉一字一句的低聲說：“識相點，不要挑釁我。”

    “放手！”我沖過去拉開他的手，讓安德烈喘過氣，“楊沉——！你瘋了？！”

    安德烈咳了幾聲大口喘息，他緊緊抓著我的手腕：“咳、咳，哥……我逗他玩，誰知道……這家伙這么瘋？”

    “聽到?jīng)]有，他開玩笑的！”我慌張的拍著安德烈的脊背給他順氣，對著楊沉說，“你不要隨便動手行不行？怎么跟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炸？”

    楊沉看了我一眼，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就走，他火氣很大，摔門的聲音震得地板都顫了顫。我看了眼剛剛還滿眼委屈、現(xiàn)在卻一副無所謂的安德烈，恨恨的說：“這樣你就滿意了？”

    我丟下他轉(zhuǎn)身去追楊沉，出門的時候安德烈在我身后說：“……愛?！?/br>
    他抬眼對我笑，從鎖骨到臉龐上因為缺氧的漲紅還未褪去，在白皙的脖頸上像猙獰的玫瑰印痕：

    “那幅照片的名字叫《愛》?！?/br>
    第8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