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你很失落，一屁股癱倒在沙發(fā)上，這次換純子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問她：“你聽說過欲色鬼嗎？”

    她點點頭，車禍去世的夫婦有一本鬼怪圖鑒里面提到過，但是她至今也沒在街上碰到，因為書上說它們非常善于偽裝成人類，很難識別出來，撰寫圖鑒的人更不知道它們長什么樣的、氣息有什么特征。

    你告訴她那天她在街上碰到的鹿頭怪便是。她的小臉?biāo)查g煞白，難以置信會是這么強的怪物。

    但蹊蹺的是，鬼怪圖鑒中的欲色鬼和阿爾伯特給你科普的yin魔不太一樣：圖鑒稱欲色鬼并不像常人所想的那么危險，只要不惹怒它們，它們反而是最中立最安全的鬼——因為它們只會搞黃色，只要沒人擋著亂搞，它們就不會管任何事。它們唯一的危險，是讓那些和它們性交后的人整日思yin欲而不上進(jìn)、和普通人zuoai沒興致而已。但欲色鬼基本看不上人類，也很少抓普通人去zuoai。

    你實在是不知道哪邊說法才對，亦或是yin魔和欲色鬼根本不是同一種生物。也許鹿頭才是欲色鬼，那強暴你的泥團(tuán)是yin魔。

    你有些混亂，這就像面對了一種那個專家說好、可又有專家說不好的產(chǎn)品，直叫人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沒想到驅(qū)鬼界也有這種信息大爆炸時代普通人難以處理復(fù)雜信息的情況，你只好下了個決心：既然自己分辨不出真?zhèn)?，那就去搜羅信息，自己去弄明白。

    你問純子她以前看的書都叫什么名字，在網(wǎng)上找到買下。等快遞的同時，你又跑去教堂找那叫易段的神父，他不同意你去接觸過多這種信息，讓你有事留給他們這些專業(yè)人士處理就好。但你不依不饒，借口說這也會讓你對他們的宗教產(chǎn)生興趣、甚至皈依，易段猶豫許久才讓一個修女帶你去教堂旁邊的小圖書室，拿了一本厚重的書給你。

    你翻開一看，覺得自己白跑一趟了：關(guān)于yin魔的內(nèi)容篇幅很少，而阿爾伯特幾乎是一字不差把它們?nèi)勘诚聛砜谑鼋o了你。他唯一沒有提到的，是和yin魔有關(guān)的一則小故事，說什么中世紀(jì)的時候處女或單身女子不小心懷孕了，都是yin魔所為，這些受害者都會有半夜做奇怪yin夢的現(xiàn)象，而驅(qū)魔人會以非常血腥的方式處理掉那與怪物交合生下的孩子。

    教會這邊了解到的還沒有你網(wǎng)上隨便一查的豐富：欲色鬼又叫五通，可隨人喜好隨意變換外形，它的原型是喜yin女人的狒狒和猿猴，是天下第一兇險yin鬼，元明清時由一個叫劉基的人打敗。在佛教當(dāng)中，欲色鬼俗稱如意夜，同樣能變成任何人，是因前世通過yin欲聚斂錢財、受報應(yīng)而變成的，但這里的欲色鬼多為女子。

    雖說都是新知識點，可都沒啥用：所有說法中相同之處只有它們都很yin蕩，它們很會偽裝?？沙讼矚g亂搞和阿爾伯特說的以外，它們還有沒有別的危害？怎么識別它們？怎么防范它們？它們怎么將人變?yōu)槿祟惖?、為什么？真的是和它們結(jié)了契約的緣故嗎？為什么你不記得？半人半鬼的狀態(tài)除了阿爾伯特提到的凈化儀式以外，還有別的方法解決嗎？

    就在你一籌莫展時，你發(fā)現(xiàn)自己買了好幾本純子提到的，和鬼怪、驅(qū)鬼有關(guān)書籍的網(wǎng)店，它的實體店竟然就和重云胡同只隔了幾條小巷，而且它賣的所有商品都只與辟邪的有關(guān)。

    你激動至極，忙拉上純子趕去探個究竟。

    那家店位于市里十分受歡迎的小吃街，無論什么時候，都有許多人駐足在叫賣的推車前，吃上熱乎乎的食物。令人垂延欲滴的烤魷魚味、臭豆腐味，滋滋作響的鐵板炒聲充斥著整條狹窄的巷子——這實在是太考驗?zāi)懔?，因為有了吃就忘了一切的純子決心吃遍整條街，還責(zé)備你和邊璟怎么不早點帶她過來。

    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不知道怎么仿佛恢復(fù)了法力似的、又犟又沉重的她拖進(jìn)了小巷中間的一個四合院里，疲憊不堪地走上樓梯，跟著貼在墻上的標(biāo)識轉(zhuǎn)了許久，才找到那家店。

    這家店有一個奇特的名字叫桃木枝批發(fā)零售店，你以為會是小區(qū)樓下那種五金配件風(fēng)格的店鋪，但打開那貼著門神畫的木門、跨過門檻后，你很確定這名字是拿來掩人耳目的——桃木枝批發(fā)零售店包下了兩三間四合院的二樓，打通在一起，形成一個栽滿了竹子、四角都是人工石山瀑布的大平臺。

    放眼望去，桃木枝隱于市中，盡管樓下吵雜，在上面卻聽不到什么聲響。清澈的水從石磚間的水道流過，水道繞著幾個小亭子，匯聚在平臺中央種了蓮花、養(yǎng)滿魚的小池子里。小亭子里都有石桌石凳，其中一間亭子下趴著五只貓，品種混雜，而一個穿著白襯衫和西裝褲、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的男人蹲了下來，用手敲著腳下貓飯碗的邊緣，在那里說：“哎喲我的老祖宗們，這可是你們最喜歡的貓罐頭，怎么又不吃了？萬一少吃一頓，輕了半斤，少當(dāng)家可又要罵我了?！?/br>
    一只純白的大貓朝他挑釁地“嘶”了一聲后，打了個呵欠，埋頭睡覺。別的貓更是理也不理他。

    就在他又自言自語說“為什么我要自告奮勇守在這兒”時，純子忽然朝他大聲說：“你剛鏟完屎還不洗手，就在那里弄罐頭，它們當(dāng)然嫌棄啦?！?/br>
    你想起來狴犴的形態(tài)不是老虎就是獅子，都是貓科動物，難怪純子聽得懂。

    男人聞言朝你們回過頭，驚愕地看了好一會兒你和純子，才趕緊放下貓盆，走過來向你們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想到今天還有客人光臨。你們在這里稍坐一下，我去去就來?！?/br>
    他沖去有廁所標(biāo)識的房間里洗好了手，重新開了貓罐頭給貓吃，見那幾只大爺模樣的貓懶洋洋走過來吃后，才把茶具拿到你們面前，一邊沏茶，一邊說：“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狴犴，可真是太幸運了?！?/br>
    你和純子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知道終于找對人了。

    你的心里頓時涌出了很多疑問，可一時不知道從哪里問起。從自己的開始嗎？yin魔？欲色鬼？它們長什么樣的？真的會讓人染上可怕的性癮嗎？為什么你會變成這種怪物？怎么辦？

    只見那自稱李未玄的男人饒有興趣地問了純子幾個問題，不知道為什么，你突然想到了被謀殺的兩人，頓時感覺到一陣惡寒爬上后背：他認(rèn)得出神獸，估計也會驅(qū)鬼。他和重云胡同是什么關(guān)系？和劉潤禮、黃昊有什么關(guān)系？阿爾伯特說的人為的謀殺，有可能是他、或是他牽涉其中嗎？他是敵是友？

    你冷靜下來，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桃木枝的環(huán)境。你印象中的驅(qū)鬼先生大都窮困潦倒，黃昊是顛覆你三觀的最潮先生，但他其實看得出來也是生活拮據(jù)。而現(xiàn)在，你更難以想象這種在現(xiàn)代社會大部分已不信或聞所未聞的職業(yè)，還有這樣的資產(chǎn)和閑情雅致造出這樣的大院子。再加上院子對角處那幾個練習(xí)劍術(shù)的道具人，你覺得這會是一個大的驅(qū)鬼門派，估計類似曾經(jīng)的重云胡同。

    李未玄捕捉到你的視線，說：“咱們這里雖然是分部，平日里來研討和訓(xùn)練的人可多了?！?/br>
    分部？“你們還有總部？”

    “對，在S市，我們這里的管理層也大部分都是S市人。不過最近發(fā)生了件大事，估計你們也知道。”他嘆了口氣，“前不久那場地震，是大家都以為早就被重云派解決的獓狠搞出來的?，F(xiàn)在重云沒了，我們又是離得最近的，于是只好讓大部分人都回去幫忙。我沒啥本事，便呆在這里守著了?！?/br>
    純子感興趣地問那怪物解決了沒有，李未玄搖搖頭說，不僅沒有解決，反而許多人受了重傷，那獓狠在別的惡鬼幫助下溜走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F(xiàn)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的，加緊了巡邏。

    “那重云派這么厲害，能夠?qū)Ω兜昧诉@樣的怪物？”

    “你是不知道他們最鼎盛的時候，獓狠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小啰嘍。那會兒還是滿里那老頭子當(dāng)家，方圓百里的惡鬼都被他打得不剩幾個?！彼凵聍龅氯?，“說起來老頭子還給咱們少爺當(dāng)過一陣子的師傅，可惜后來……哎呀，瞧我這人，閑下來就又扯那些亂七八糟的陳年舊事了。你們過來有什么事嗎？”

    純子想搶先提謀殺案的事，你趕緊按住了她。你覺得同一件事托兩個人辦，看起來保險了，實際上也有風(fēng)險。萬一李未玄也答應(yīng)去調(diào)查謀殺案，線索這么少，遇上阿爾伯特怎么辦？先不說他們門派和教會的關(guān)系如何，阿爾伯特會不會認(rèn)為這是不信任他的表現(xiàn)？他的調(diào)查進(jìn)度大概率比李未玄要快，如果他是比較小氣的人，叫來了警察、或是隱瞞真相怎么辦？二來你還沒摸清李未玄他所在的派別和重云派的關(guān)系，誰知道他們曾經(jīng)有什么糾紛，更不用說他還符合謀殺犯特征——在這個事情上，你唯一明確的只有阿爾伯特并不是犯人，如果是他或教會干的，你在單獨同他踏入胡同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死了。

    謀殺案的事交由阿爾伯特一個人處理最妥當(dāng)，實在不行再拜托李未玄。而眼下你要解決的是自己半人半鬼的問題，在這期間也可以試探出他的立場。

    于是你告訴李未玄，純子曾經(jīng)從一只惡鬼手中救了你，在那之后，你時不時能看到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生物，也能感應(yīng)到那場地震，你想了解更多和那個世界有關(guān)的東西，同時也學(xué)一些自保的方法。

    李未玄想了一會兒，走去你身后的書房里搗鼓了一陣子，抱著一個快遞箱走出來：“我猜你就是前幾天在網(wǎng)上下單買了一堆雜書的人了?！?/br>
    他把箱子放在桌上，幫你打開，但里面的書沒一本是你當(dāng)時買的。

    “我以為你是那些沖著獵奇去的普通人，畢竟買的書也都是門外漢看的，有的還挺誤導(dǎo)人。幸好你來了一趟，所以剛剛我把書都換成有用的幾本了?！?/br>
    純子大驚，她的鬼怪世界觀可都是架構(gòu)在李未玄口中外行、誤導(dǎo)人的書上的，她舉了好幾個例子，試圖解釋說那些書有道理，但都被李未玄反駁回去。比方說她之前用來防御邊宇田的結(jié)界，就是因為寫書的人水平太低，漏了幾樣材料，讓本來威力極大的結(jié)界變成了吸食純子法力的“吸血鬼”，不僅抵擋不住惡鬼，還威脅布陣人的性命，虧純子不是人，才逃過一劫。

    “話說回來，你就按那些破書上的理論，把惡鬼給制服了？聽你說的特征，它可不是一般的惡鬼，估計生前就已經(jīng)在修一些歪門邪道了?！?/br>
    “沒有，我們后來去重云胡同找到了那個不男不女的家伙，他把惡鬼解決了?！?/br>
    李未玄瞪大了眼睛：“黃昊？他怎么打得過那怪物？”

    “你們認(rèn)識嗎？”

    李未玄嘆了一口氣：“他是我的遠(yuǎn)房親戚，小時候我們兩派切磋時，他常常第一輪就會被淘汰，驅(qū)鬼辟邪的天賦遠(yuǎn)遠(yuǎn)比不過他的那些師兄師姐，能趕掉小鬼就很不錯了?！?/br>
    “小時候不行，說不定長大了就變了?！?/br>
    男人擺擺手：“長大了還是一樣，那時候有一些人背地里議論滿里的弟子里有兩個廢物，其中一個就是他。這樣你猜得出他的水平了吧？不過，那家伙雖說能力不行，心腸還是很好的。那事發(fā)生后他執(zhí)意找到兇手，近年來越發(fā)孤僻，聽其他人說他已經(jīng)修上了邪術(shù)，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當(dāng)年的兇手，打算報仇。當(dāng)然了，我也勸過他不要走這種極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他不聽。那種邪術(shù)，對敵人傷害大，對他自己傷害也大。要打敗那種惡鬼，就必須動用全力，但這種力量是不能恢復(fù)的，因為消耗的是他的壽命。他肯定不會讓他多年的復(fù)仇計劃泡湯。我猜是別的人幫他處理了惡鬼，他告訴你們事情解決了吧?！?/br>
    純子趕緊說：“他還有個朋友叫劉潤禮?！?/br>
    “啊，難怪。那家伙確實有一手，就是人瘋瘋癲癲、神神叨叨這點不好，搞得沒人敢請他驅(qū)鬼，名氣不怎么響?！?/br>
    “他們兩個……”

    你插嘴說：“我看到書上說，練邪術(shù)意味著要把自己變得半人半鬼的，時間久了說不定還會失去理智，危害社會。像黃昊這樣練邪術(shù)的人，你們會怎么處理啊？”

    “放心，只要他還有人性，我們還是會把他當(dāng)自己人的。我們家其實都是……唔，怎么說呢，是比較中立的一派吧。無論是人是鬼，只要不犯事，我們就不會碰。打個比方說，我們是獵人，他們是狼，在森林里遇上時，只要他們不動，我們也不動；他們不襲擊村子，我們也就不搗它的窩?！?/br>
    “這樣不會養(yǎng)虎為患嗎？”

    “天下惡鬼這么多，哪能除得完？而且惡鬼本身便是世界的一部分，只不過代表的是死亡。有生必有死，自然規(guī)律可不能違背，平衡是我們的原則?！?/br>
    “那重云以前聲勢這么大，是那種見鬼便殺的正派嗎？”

    “不不不，他們的立場和我們的是一樣的。最典型的正派應(yīng)該是教會，容不下一粒沙子。但老實說，他們那已經(jīng)不叫是正派，而是走向了極端了。”

    沒想到教會也有瓜，雖然你想聽八卦，但還是正事要緊：“那他就永遠(yuǎn)只能是那個不人不鬼的樣子了嗎？沒有辦法可以讓他變回人？”

    純子在你旁邊一臉不解，給你眼神示意，你無視了她。

    “也不是沒辦法，但他已經(jīng)晚了?！?/br>
    “晚了的意思是他的壽命到頭了？”

    “不是。一般來說，從我們這些辟邪的人感覺到他的氣息已經(jīng)不純凈時，就已經(jīng)晚了。前不久我才聽說有人遇到他，差點把他當(dāng)成鬼，有這樣的情況，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他的意思是說，你也沒救了？

    當(dāng)你們離開桃木枝時，李未玄又喊住你們：“最近要小心一點，獓狠和它的同黨估計在密謀什么，不久必有大亂?！?/br>
    他的預(yù)測是對的。在那之后的兩天，新聞上負(fù)面新聞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許多殺人、虐待的報道直讓人覺得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那天原本是白如鋮回來的日子，但他管的學(xué)生竟然發(fā)瘋了，拿刀四處砍人，另外的幾個學(xué)生受了傷，他不得不優(yōu)先解決那邊的事；邊珝一大早打電話給你，說他非?？隙?，邊宇田沒有被那兩個已經(jīng)死了的先生解決掉，因為銀行工作人員早上巡視的時候，發(fā)現(xiàn)放在那里的那一大筆現(xiàn)金，全都成了冥幣；和S市毗鄰的郊區(qū)，一座隸屬于圣心天主教堂管轄的小教堂莫名其妙倒塌了，神父胸膛被耶穌的十字架雕像刺穿，當(dāng)場死亡。

    忐忑和無助之中，讓你稍微松了一口氣的，一是連昊元說過幾天回來了，另一便是阿爾伯特查出了什么，專門上門找你——當(dāng)然不是真的找上門，他在小區(qū)樓下徘徊了半天找不到入口，被保安逮住，差點被當(dāng)成是什么變態(tài)叫警察抓走，還好你那時候下樓扔垃圾，把他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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