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林蕊去劇院聽了幾次戲。林桀原是不許的，林蕊以同陸崢見面為由，騙了他自己出門了。

    李云還在為《鎖芳菲》的新戲準備，在后臺見了她兩回。李云上妝后，扮相清麗明艷，但脫下戲服，他并不顯得女氣，只是太過瘦骨嶙峋，嗓音也柔。

    李云在梨園里長大，幼時苦練功夫，長大了同叁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生得一顆玲瓏心。林蕊來見他，他只道她是愛戲的人，同她講了許多戲曲之事，言笑之間，從不會冷場。

    林蕊這樣本來只是隨意聽戲，被他講得也漸漸入了迷。

    偶爾，后臺少人的時候，他還會給她唱兩段。他讓她換上閨門旦的戲裳，自己則扮窮生，拉著她的手，開口唱：“轉(zhuǎn)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一句下來纏綿悱惻，繞梁叁日，讓人心腸都軟了幾分。

    她臉紅了：“你不是做旦角的嗎？怎么也唱小生？”

    李云收了衣袖，微微一笑：“小時候都是從頭練起，什么都會的?！?/br>
    說完戲曲，李云偶爾也會講起自己在這園中的難處。

    “看著光鮮亮麗，其實也苦著呢。每日的功夫不能斷，再者不停有新角捧出來，爭奪場次?！?/br>
    “但我看還是有很多人喜歡先生的?！?/br>
    李云搖頭：“哪里能一輩子做這個呢？再唱幾年，我也老了?！?/br>
    林蕊深有同感，她才十九，可已經(jīng)感到年華易逝，人之將老了，不免與李云惺惺相惜。

    九月初，秋高氣爽，馬車上備了美食點心、毯子披風，準備往桐山出發(fā)。

    走前蘇氏特意讓人做了幾身輕薄靚麗的裙子，又拿了好些首飾過來，讓林蕊好生打扮。

    林蕊應(yīng)了，這日穿著一身粉綠的輕衫，戴了釵環(huán)耳墜，同兄嫂一路出門。

    蘇氏笑道：“meimei今日這身真好看，早該這么打扮的?！?/br>
    林蕊羞澀道：“我資質(zhì)粗陋，嫂嫂這話折煞我了。”

    她扶著門上車時，坐在旁邊的林桀也多看她一眼，隨即別開目光去。

    蘇氏湊過來同她耳語：“你今日這樣，陸大人一定喜歡?！?/br>
    林蕊驚訝：“陸大人也要來？”

    “自然了，你哥哥老早就請了他呢?！?/br>
    原來如此。

    林蕊看了對面的林桀一眼，他并未看她，而是撩開簾子，正在看外面的風景。

    一路上，碰到了許多其他世家的馬車，蘇氏一一問好。來的都是些少男少女，十五六歲，一片青春笑語。

    到了山下，眾人下了車，準備走上半山腰，那里有座白云寺，還有楓林和溫泉，可供人玩樂。

    陸崢也下來了，他一個四十歲的男子，在一群年輕中顯得格外突兀。一些小輩見了他，先是尷尬，接著上來問好：“陸叔叔好?！?/br>
    他似乎沒料到這境況，有些生硬地點頭回應(yīng)了，接著在人群中尋找著什么。

    林蕊由林桀扶著，剛下車來，一回頭，就看到陸崢在遠處，朝這邊望，立馬轉(zhuǎn)過頭去。

    她握緊林桀的手：“哥哥，你去同他說，讓他別過來?！?/br>
    大庭廣眾之下，要是讓這么多人看見她同陸崢走在一起，還說了話，不出兩天就會流言滿天飛。

    林桀安慰說：“你放心，他有分寸?！?/br>
    果然，陸崢只是遠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獨自一人跟在旁邊，仿佛只是來游山玩水的，并未靠近。

    貴女們云鬢花裳，雙雙挽著手下來，嬉笑著走在前面，說著時興的首飾衣料，時不時偷看一眼跟在后面的公子哥們，捏著帕子暗暗笑。

    林蕊躊躇著。蘇氏挽著林桀的胳膊，催促道：“meimei愣著做什么，快去呀，同她們一道認識認識?！?/br>
    蘇氏要同哥哥在一起游景，林蕊孤身一人，也不認識人，難免覺得有些抹不開情面?？伤膊幌刖瓦@樣綴在后面。

    最后孤零零的一個人，就要和陸崢走在一起了。

    林蕊鼓起勇氣，上前去同一個走在后面的姑娘搭話。那姑娘臉團團的，眼睛黑亮，瞧著很是和善。

    林蕊問：“你從前來過這里么？”

    那姑娘聽見后面有人說話，轉(zhuǎn)過身來，見林蕊是對著她說的。沒想到有人會同她搭話，她詫異一下，然后乖乖答：“不曾?！?/br>
    林蕊問了，她名叫張瑩，是張少監(jiān)家的庶女，排行第二，跟著兩位嫡姐出來的，兩位jiejie性子更活潑，走在前面同人說笑著，張二姑娘膽小怯懦，則一個人落在后面。

    “你是誰家的？從前好像沒見過?！睆埇摵闷娴貑柫秩?。

    林蕊回頭看了一眼林桀，說：“我隨哥哥嫂嫂一同來的?！?/br>
    張瑩回頭一看，見了林桀，一下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之前聽jiejie說過?！?/br>
    “說過？”林蕊沒想到其他人還認得自己，“說過什么？”

    “說你……”張瑩正準備開口，忽然前面兩個打扮入時的高挑少女停了下來，皺眉朝這邊看了一眼。

    其中一個瞥了林蕊一眼，眉眼傲慢，道：“叁妹，落在后面做什么？”

    旁邊另一個也催促：“還不快過來，王jiejie上次說要看你的刺繡?！?/br>
    “林jiejie，”張瑩抱歉地同林蕊一笑，“二位jiejie叫我了，我得過去了。”

    張瑩小跑向前方，融入前面的一團熱鬧中，她卑微地笑著，臉上紅紅的，卻帶著興奮。

    林蕊的腳步慢下來。

    等到上來半上腰，趁著其他人散去，張瑩悄悄跑過來同她道：“我jiejie不讓我同你一起玩，說你……說你是寡居的婦人，被丈夫休了不說，還克死前夫。若是同你走在一起，就是生生敗壞了門風?！?/br>
    張瑩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咽了口水：“可我覺得你人挺好。”

    林蕊怔然。她從青州過來，前面又都是些十五六歲女孩，自小在京城長大，怎么會知道她沒了丈夫？還知道她是被休？

    “是嗎？你jiejie是怎么知道的？”

    她指甲扣進手心，心中絞成一段亂麻。

    “不、不知道。反正他們都是這么說的?！?/br>
    他們，他們是誰？

    林蕊朝身后一看，觸及到幾道年輕公子的戲謔目光，那些年輕男人見她發(fā)現(xiàn)了，連忙轉(zhuǎn)過身起，聚在一同說了幾句什么，然后又忽然爆發(fā)出一陣笑聲。yuwangshe.me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