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zhí)權(quán)臣的小公主丟了 第66節(jié)
聽著她悄悄吸鼻子,不知是哭是笑,徐夙無言地把她往上扶了扶。 可他躲開地上雪水的腳步卻好似多了些無端的徘徊。 他從地獄走來,從此萬鬼都不能讓他回頭。 這十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著把那些人一起拖入地獄。 卻沒想到,會遇上這么個人,讓他回首。 這下子,倒是真不太想死了。 可像他這種藐視神佛的人,從來不受天地的庇佑。 會努力活著嗎? 只是有些事,再努力都沒用。 - 元瓊本還想留在那里,再想法子撮合一下云雀和沈思覺,但是這么一路走來,她和徐夙身上都淋了點雨。云雀這里沒有干凈衣裳可以換,便索性將幾個人都趕了回去。 云雀態(tài)度有了好轉(zhuǎn),沈斯覺也不黏著,嘴上說著下次再帶什么來,便聽話地向外走去。他見元瓊和徐夙兩人坐馬車而來,了然地笑了笑。 當元瓊問他要不要送他一程時,他說著不順路,一口便回絕了,半刻都未多待。 …… 看著沈斯覺的背影,元瓊扯著嘴揮了揮手。 早知道方才就不讓徐夙把她一直背到屋門口了,不僅被那些大哥大姐們?nèi)⌒?,現(xiàn)在還要承受小兔子皇子這個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眼神。 徐夙站在她身后,撐起他的那把大傘。 她轉(zhuǎn)頭看去,見他袖子還在往下滴水,幫他把袖子上的水擰了擰。 擰完又順便再多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紅線,壓下嘴角的小表情怎么都藏不住。 馬車行了一路,徐夙看著自己袖子上多出來的一條條褶皺,到底也沒說什么。 皺成這樣,理都理不平。 罷了,就留著吧。 元瓊兩只手托著臉,食指在臉上不自覺地輕點,眼里全是笑意。 還有點得意。 她偷偷瞄了一眼,他閉著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休息養(yǎng)神。目光下移,他袖子寬大,一如既往把手腕遮了個嚴實。 但是只有她知道,那支手腕上有好多好多紅線。 “公主?!毙熨硗蝗槐犻_眼。 “嗯?”她笑瞇瞇地看他,完全沒有偷看被發(fā)現(xiàn)的自覺。 有恃無恐的感覺,真不錯。 大概是許久未見她沒有心事、如此靈巧的樣子,徐夙本想點她目光扎眼,最后卻都咽了回去,化成了眼中淡淡笑意。 一望笑佳人,二望笑故人。 馬車緩緩停下,徐夙和元瓊先后下來。 徐夙站在馬車邊,伸手扶她。卻不知為何,元瓊腳著地的時候,感到徐夙往后踉蹌了一步。 她下意識抓緊他的手:“你怎么了?” 他答道:“臣無礙?!?/br> 手心熱度傳到元瓊的手中,很是溫暖。 可這份暖意來自一個兩手常年寒涼的人,讓她敏感地抬起了頭。 元瓊松開他的手,去探他的額頭。 guntang熱意襲來,而面前的人輕晃,就這樣順著她的手倒了下來。 - 方才曲析聽到門外的聲響,未料一出來就是那么個場景,急急忙忙上去把徐夙扶回了房中。 他回頭看元瓊:“公主,臣不是替你們備傘了嗎?為何還是淋成這樣了?” 再仔細看去,雖然躺在床上那位淋得狠了些,但小公主的身上倒是還好,他向來帶笑好說話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緊繃。 元瓊不知其中關(guān)系,顧不得解釋淋雨的事情,只是焦急地問道:“曲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他身子會這么差,你不是說他頭上的傷口沒有感染嗎?你幫著他騙我的?” 天色陰沉,曲析的臉色也暗淡了下來。 騙了,不過與頭上的傷口無關(guān)。 而是這位會倒下的真正原因。 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知道,躺在床上的這位淋不得雨,一旦淋雨,便是高熱不下。 雖然這位視性命為無用物,卻抵不住曾經(jīng)對雨留下的深深的厭惡,所以走到哪里都帶著傘,甚至很少會在雨天外出。 可為了小公主淋雨,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 在他的記憶中,照顧因淋雨而倒下的徐夙,一共只有三次。 床上的人閉著眼,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許多年前,他也是這樣淋了雨,頭上裹著細布纏著傷,臉色蒼白地躺著,仿佛再也醒不過來了一樣。 曲析看著徐夙,突然下了決心:“公主已然知道了徐家過去的所有事,就沒有想過這位是如何假死成功的嗎?” 元瓊怔在原地,忽然不敢往下聽。 她一直刻意忽略了這件事,在晉國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假死,怎么可能輕易做到。只是有關(guān)他的每一段過去,都讓聽的人沒法承受,所以她沒敢問。 只要她不問,就可以假裝是和他做過的所有事一樣,他玩弄了人心,簡簡單單地換了個身份。 曲析摸了摸眉間的傷疤,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這道疤,便是徐夙下的手。 他自己也曾是坊間最有名的醫(yī)者之子。 十年前大戰(zhàn)過后,不論是傷員還是暴病者突增,來找他父親問診之人眾多,只不過他的父親曾替皇家人治病而被陷害過,因此不肯輕易問診。當時的正卿徐徹知道此事之后,第一日在晉王殿前等了一夜為他父親沉冤昭雪,第二日在他父親醫(yī)館前等了一夜求他父親可憐天下百姓。 從此以后,他的父親與徐徹結(jié)交,來往甚密。 所以徐枝生日那天,他也在。 “徐家被屠的那晚,臣的父親和臣也在,”曲析白皙的臉在此時染上了慘色,“那晚弓箭手圍了一整個徐府,死的除了徐家上下,還有臣的父親?!?/br> 元瓊直愣愣地看著他。 她只知道曲析最了解徐夙的過去,卻沒想過他也是從那段過去中走來的人。 曲析給徐夙喂下一顆藥,繼續(xù)說道:“臣從小跟著父親習天下醫(yī)術(shù),卻從沒有像那晚那樣無力過——誰都救不了,也救不了自己?!?/br> 聽他如此說,元瓊問道:“那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曲析說了一個她沒想到的答案:“假死藥?!?/br> 猛然間,元瓊緩了口氣。 所以徐夙也是靠假死藥騙過去的。 可還未等她那口氣喘完,曲析卻是回頭看她:“可假死藥只有一顆?!?/br> 隨之而來的,還有讓她毛骨悚然的下一句話:“這位,是真的死過?!?/br> “真的死過……”她喃喃重復。 “假死藥是臣的父親死前交到臣的手上的,慌亂之中人之本性必然是自救,臣亦是如此,”曲析如此說道,神色卻有些怪異,“但就在臣想要吞下那藥時,這位從地上爬了起來,拿起了被徐枝玩膩了而丟在院里的那把弓箭,對準了臣。” 元瓊不知何時摒住了呼吸。 曲析自嘲地笑了一聲:“那支射出的箭擦著臣的眉骨而去,正好射中臣身后一個正在拉弓的弓箭兵。可便是那個時刻,臣也沒有想要將假死藥讓給這位的意思?!?/br> 元瓊下意識看向他的眉骨處,初見曲析時,她便覺得這道疤在曲析這張小白臉上十足的顯眼,可是那時她卻沒想過這道疤背后的故事。 曲析注意到她的視線,再次勾起手指,用指節(jié)蹭過那道疤。 其實這么多年來,他不是不能消去眉骨的疤,他只是不想這么做罷了。 留著這道疤,便是時刻提醒自己,自己做不了醫(yī)者。 @泡@沫 剩下的話,他來回想了很久,先說出口的卻是:“但這位其實,也做不了壞人。” 曲析拆下徐夙頭上被打濕的細布,元瓊上前遞上銅盆:“什么叫……做不了壞人?” 元瓊見他要給徐夙清創(chuàng),用手扶住了徐夙的后頸,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曲析。 曲析低頭擦凈徐夙的腦后,躲過了她灼人的目光:“那夜風雨飄搖,臣還愣在原地的時候,只聽得一聲‘趴下’,隨著又一箭劃過疾風和身后人倒地的聲音,那位已經(jīng)來到了臣的面前,把藥塞進了臣的嘴里?!?/br> 說著,他手上的動作漸漸不再那么嫻熟:“可臣身后有人,他的身后自然也有人。也就是臣將要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前,追上來的人一劍砍在了他的背后,他就與臣一起倒在了雨中?!?/br> 元瓊的手逐漸冰冷,那人的熱度卻越來越高。 只見曲析順著她的力道把徐夙扶起,脫下了他的外衣。 她微顫著背過身去。 身后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曲析沒有和她形容,那道傷到底有可怖。 只要她一回頭,就能看見那里衣下的傷疤。 可她不敢,不忍心。 曲析為徐夙換上干凈的里衣,蓋住了那道從脖子的底部長長拉到腰側(cè)的傷痕。 看著這道傷疤,他永遠都忘不了,大雨瓢潑之中,徐夙整個人都浸在血水之中的樣子,他拉起徐夙的時候,與拉一個了無生息的死人無異。 除了那點及其微弱、微弱到快要沒有的鼻息。 “也不知是否該慶幸那場屠殺結(jié)束得極快,”曲析放下徐夙,語中是少有的諷刺,“臣醒來時,模模糊糊間看見他倒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這么重的傷,沒人能熬得過去,可是他熬過來了。臣把他從鬼門關(guān)里救回來,用了整整三個月?!?/br> 他看著元瓊轉(zhuǎn)過身來,才說出這件事的結(jié)尾:“也是從這之后,他淋不得一點雨?!?/br> 是體弱,更是心病。 醫(y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