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暴露的危險已經(jīng)像網(wǎng)一樣將他神經(jīng)捆緊。 他們的愛存在于危險的玻璃橋上。 每一次想要觸碰它,都可能會搖晃下墜。 橋一旦轟然破碎,兩個人同樣會一起被卷入激流,窒息著被盡數(shù)淹沒。 我們不要再縱容對方犯錯了。他笑的樣子特別狼狽:玙哥,到此為止,行嗎? 你是我少年時的放肆幻想。 你是我寧可被燒灼都想要緊握不放的火光。 可是我不該帶你走上這架玻璃橋。 玙哥,橋下是深淵激流,是無數(shù)人的眼睛,是手電筒雪亮的光。 這一刻臥室被驟然照亮,光線刺眼到兩個人都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聲音冷了下來。 你說什么? 溫郁還想開口,驟然被打橫扔到床上。 他在這一刻失去平衡,抬手想抓住什么,卻被摁的更深。 直至徹底沉淪。 作者有話要說: 三章合一,閱讀愉快。 第27章 他從未表露過如此絕望又失態(tài)的一面。 極樂裹挾著混亂破碎的情感, 讓痛覺都變得模糊。 一直做到了凌晨四點。 溫郁記不清自己是在哪一步時昏然睡著。 也許是被抱進浴缸里時已經(jīng)困極,也可能在落地窗戶前也還清醒著。 他在凌晨五點十分醒來,看了一眼床頭的電子時鐘, 然后看向把自己鎖在懷里的男人。 溫郁只是輕輕地動了一下, 聞玙立刻醒了過來, 眼睛猶如狼犬般盯著他。 可是溫郁搖一搖頭,從他的雙臂里坐起來, 在男人的注視下穿衣系扣, 關門離開。 后者不再阻攔, 只平靜地看著。 真是比上一次還要糟糕的分手方式。 溫郁走出單元樓時被寒風灌得鼻腔都發(fā)痛, 腦子像是被冬天的鬼天氣強心拎進了清醒區(qū)。 這么冷的時候, 也許該叫一輛車回家,可他還是堅持著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強風總是逆著方向把人往回推,羽絨服都被壓出扁平痕跡。 這個時間, 天還是暗藍色。 說不清是天際算清澈還是昏霾,渾濁的顏色透著壓抑。 溫郁還能感覺到嘴唇被咬破的地方在突突地跳, 他舔了一下,腥甜的血味像一種提醒。 我真的是在逃離同性戀這個標簽嗎? 我在抗拒聞玙, 還是始終在抗拒我自己? 街道邊沿有小販推著早餐車踽踽獨行,不時傳來煎餅果子殘留的香氣。 溫郁搓了搓手, 從兜里摸出五塊錢過去買東西吃。 不要放蔥花,不要放香菜, 也不放薄脆。 小販cao著一口地道的天津腔,聞聲狐疑看他。 薄脆都不要, 你就純吃餅唄? 溫郁扛住壓力點點頭:純吃餅,餅上打個蛋。 小販搖搖頭,伸手接了他的錢:行吧。 他在外面晃蕩到中午十二點, 在網(wǎng)吧里沾了一身煙氣才回家。 顏晚馨昨天回廣州看老人去了,微信里留了好幾條四十多秒的語音,叮囑他這幾天關好門窗天然氣,以及替她喂下經(jīng)常來小石磨上曬太陽的麻雀。 溫郁回家時推門一看,三只麻雀剛好在石磨上抬頭看他,有兩只還很囂張地當著他的面親了個嘴。 cao。 溫郁揉著眉頭去廚房里找小米,順便給它們接了點新鮮的水。 三只麻雀在離他不近不遠的地方暢快自助,那兩只吃著吃著又親起來,也不知道在黏糊什么。 溫郁坐回客廳里的藤椅上掏出手機,把他和聞玙的聊天窗口刪掉。 名字索性也一塊刪掉,換成一個賬號注銷般的句號。 干脆連頭像都不要更好。 他意識到自己是想要動手刪掉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跡,偏偏頭像沒法歸零,索性屏幕一鎖扔到一邊,自己蜷在藤椅里蒙頭睡覺。 不戀愛不虧欠不存在,也許這便是完整的自由。 寒假轉眼結束。 統(tǒng)共也沒放兩天,小孩兒們還一堆作業(yè),像是趕場子般吃了頓連夜飯和好些天剩菜,再一眨眼時間就到了。 積冰未融,樹杈子上都掛著霜。 但一幫初高中嘩啦一下涌回校園里,像是能把大夏天的太陽都給招過來。 溫郁在那天以后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聞玙。后者也不再給任何消息,至此疏遠遺忘。 他再一次走進禮堂參加開學典禮時,習慣性想去七班的位置,走到一半反應過來,自覺去副課老師們常駐的偏僻角落。 他們已經(jīng)斷了,他得自覺。 校長和一派核心骨干慷慨陳詞之后,學生代表陸續(xù)上臺發(fā)言,刻板的模范腔調(diào)在cao場上空回旋。 在嶄新的朝陽下,我們奮斗,我們歡歌,我們 溫郁站得腿酸,左腳重心換到右腳,然后看了眼表。 已經(jīng)過去三十分鐘了,能獎勵自己看一眼某人嗎? 能,瞧一眼同事而已,憑什么不能。 他心里鄙夷著自己的口是心非,側過頭遙遙望另一個方向的某人。 聞玙后背挺得筆直,與其他幾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教師顯得格格不入。 他看不見他的側臉,只能找到一個勉強的角度,瞧見四分之一的背,三分之一的腿,和一個輪廓模糊的后腦勺。 即便如此,也覺得心里怦怦直跳,慌亂來得很遲。 男人面對著主席臺,對身后目光毫無反應。 可無獨有偶,旁邊擋住視線的學生悄悄蹲了下來,讓他能夠清晰地看見他的全部背影。 溫郁心里松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把目光別開。 就這樣,時間到了,見好就收。 目光一移開,心里反而起伏更甚,有種貪婪的焦慮。 會有其他老師主動湊過去和聞玙一起站嗎? 漂亮女老師站過去會很刺眼,年輕男老師會更刺眼。 溫郁努力去聽新一學年的宏偉展望,直到典禮結束即將散場之際才允許自己再看那人一次。 聞玙身邊始終沒有任何人。 那個男人獨自守候在所有學生身后,不言不語,許久才偏頭看一眼天際飛翔的鴿群。 溫郁心里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他們不再有任何交際。 如同兩個成熟自重的成年人看透了青春期的昏頭腦脹,默契選擇就此抽離,不多糾纏。 餐廳,教室,辦公室,任何可能偶遇的地點都不會碰到對方,即使是兩批教師隊伍擦肩而過,他們目光始終看著前方,不再有任何接觸。 溫郁再回家時都再也沒有人送,一個人獨來獨往,反而在下班路上遇到從未設想過的熟人。 小溫啊,沒想到你家住在胡同里頭?!陳主任抱著公文包很是感慨:我的天,這得是什么出身才能住老北京的胡同 其實挺多原住民家里都這樣,溫郁走在后面,有點尷尬地摸摸后腦勺:其實真拆遷起來也不一定給很多,北京這邊管得很嚴。 那不是這個道理,能住在四合院里,生活風貌都不一樣。陳主任搖花手似得左右手一劃拉,又精神起來:對了,你最近有空嗎? 我女兒一直想學鋼琴,我怕外頭的老師不太會啟蒙,感覺還是你最行。 一說到這里,陳主任臉上蕩漾出幸福的笑容。 我家小葉子啊,天生手長得像她mama,又細又長,沒人教都能聽出來曲子的譜。 溫老師,我也不好意思麻煩你老來給她上課,但咱兩是同事,有啥都好說,是吧? 溫郁愣了下,隨口道:我現(xiàn)在有空,要不跟您過去看看? 那敢情好! 他們?nèi)チ撕谕饬倜走h的又一個小區(qū),小孩兒剛下幼兒園回來,說話還不太利索,但笑起來圓圓臉上有兩個小酒窩,特別可愛。 溫郁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給小朋友上了一個半小時的啟蒙課,眼見著時間不早了才起身告別。 小孩兒正玩得興起,戀戀不舍地抓著溫郁的衣角。 溫老師明天還來嗎? 溫老師以后會常來的,小葉子你先松手,陳主任哭笑不得:孩子他媽,你帶著她先吃點點心,我送溫老師下去,不早了。 下樓之后,陳主任摸出一個紅包,溫郁立刻反應過來,沒等他把手伸出來就給摁住了。 咱別這樣,您再拿這個臊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來了。 那也不能讓你做白活兒。陳主任強行把紅包塞他衣服口袋里了,又認真道:你真是干這行的材料。 我跟她媽平時在家里帶孩子,甭管是看卡通還是搭積木,這小壞蛋就沒有精力集中超過三十分鐘。 今兒你一來,瞧瞧瞧瞧! 溫郁右手往外套兜里一探,紅包硬紙殼剛好硌著掌心,像是又給刺一下。 他清醒過來,搖搖頭。 我準備辭職了。 為什么???陳主任急了:你別開這個玩笑啊,我都在找上級幫忙給你爭取編制了你怎么也算高端技術人才了,學校一直很看重你! 溫郁摸了摸后腦勺,他臨時得編個謊出來,但恰好這時候卡殼了。 陳主任原本還樂呵呵的,這會兒也是真急了,身形一轉還堵在溫郁面前。 你遇著什么事了,跟咱們商量一下! 溫郁一怔,腦子里的通路突然選了最短路徑。 他沒法對著他的上級扯謊。 我 他露出釋懷笑容。 我是同性戀,我不配教書。 陳主任一頭霧水。 這都哪跟哪,你就算真是真是同志,那你也不是□□,不是虐待狂,陳主任說話太快,都有點被口水嗆著:這都哪跟哪! 溫郁還想說句什么,卻被領導打斷。 小溫,你先不要糾結那些有的沒的。 我問你,你家有剪刀嗎? 溫郁皺眉點頭。 陳主任眼神嚴肅起來。 每個人家里都有剪刀,可是小溫,有哪個家長會無時無刻提醒自己,老師會帶著剪刀去捅學生嗎? 我不建議你辭職。 你確實很年輕,也可能是在更年輕的時候,比被剪刀還要鋒利的東西捅過。 以至于你在時刻害怕,你會成為剪刀本身。 第28章 老陳見溫郁一時無言, 老大哥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也沒見著哪個老師沒事拿剪刀出來晃,是吧? 溫郁嗯了一聲,知道是自己失言。 我沖動了, 對不起您栽培。 客氣客氣, 陳主任一直把他送出了小區(qū)口, 認認真真又道一回謝:今天上課真是謝謝,小葉子今后要是能學出點樣子, 都得記著你開蒙得好。 溫郁朝著他一笑, 心頭陰霾散了許多。 兩人告別之后, 溫郁再往家走, 越想越覺得陳主任說得有道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 自己苦思冥想糾結地不行,被別人幾句話一點撥,驟然就云開雨散。 他在心里終于給自己挪開了一小塊落腳的地方。 四月還未到, 天氣忽冷忽熱,像是空調(diào)遙控器間歇失靈。 昨天太陽暴曬到穿短袖還嫌熱, 今兒再出門倒春寒刮得人后背發(fā)寒。 顏晚馨出門時原本還準備了點外套,開車時瞧見星星點點的雨落下來, 心道過兩天估計又得變熱。 她給溫健武帶什么衣服都未必妥帖,還不如再拿兩瓶腐乳。 獄警照例守在一旁, 防彈玻璃窗新被擦過,上頭水跡未干, 讓人忍不住想拿袖子多揩兩下。 顏晚馨眼睛望著斑馬線般的水漬,不自覺攥緊了提包。 腳銬聲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來, 聽得她心煩。 溫健武走進來時有些詫異。 開心點,她開口道:還有兩年你就出獄了,別一天到晚苦著臉。 溫健武點一點頭, 略局促地在她面前坐下。 毯子我經(jīng)常裹著,他說話時不太自在:很暖和,謝謝你。 顏晚馨本想說你在里頭不嫌熱嗎,又琢磨到他們里頭的環(huán)境,搖了搖頭,就此打消這個話頭。 溫健武會錯了意,以為是外頭出事了。 郁郁跟你說了?他語速一下子變快:他怎么跟你說的,你答應了嗎? 顏晚馨先是遲疑了一下,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么。 不是,她又搖搖頭:郁郁不太對勁。 我這次來找你,也是因為這個。 不太對勁? 他前幾天晚上幫我洗碗,突然跟我說了句話。顏晚馨摁著太陽xue,有些難以開口。 這孩子突然說,媽,我不會重蹈覆轍的,你不用擔心我。 溫健武臉色微變,只覺得這話莫名其妙。 這不應該,他伸手按著玻璃墻,努力和她交換信息:他過年前還來找我,跟我說他戀愛了,希望我不要太介意。 重蹈覆轍,顏晚馨咀嚼道:還能有什么事能算重蹈覆轍? 他們兩這么快就分了? 溫健武手一松坐了回去,只覺得什么都想幫幫他們,卻又被困在這里面,被強制旁觀。 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先是舔唇,像是決定犯錯誤了,過好一會兒才再次看向妻子。 我只想看到你們都幸福。男人笑容苦澀:我現(xiàn)在都不指望子孫滿堂了,哪怕郁郁把人帶回咱家,只要咱們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你心里也過得去,我都沒意見。 我去問過了聞玙了。顏晚馨擺一擺手:我也直接把話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