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又拉晚了，讓魚跑啦！”賈老抓起空空如也的魚鉤，惋惜的說。

    “伯伯！你都釣了不少了，還不滿足呢？”我指著他身邊的水桶，笑著說。

    “呵呵！人總是不滿足的嘛。這回，我們可要全勝而歸。小周?。∧憧蓜e只顧著說話，你那邊可還是零蛋！”賈老見勤務(wù)兵將魚餌上好后，又將它拋入湖中。

    “嗯……我正在努力?！蔽铱纯丛谖夷沁厰[弄里魚竿的妮妮，只有苦笑。

    賈老慈愛的望著妮妮，嘆道：“曉宇??！這幾天多虧你陪著她玩，否則我這幾根老骨頭，非被她折騰散了不可?！?/br>
    “伯伯！妮妮應(yīng)該多交幾個同齡的朋友才對?！蔽彝菽?，心中升起一絲憐惜。

    “妮妮是個好孩子，只是她脾氣比較頑劣，小孩子們都不敢接近她，都怪我平時太溺愛她了?！痹掚m這樣說，可賈老的臉上并無一絲自責(zé)：“小周??！我看這孩子跟你倒是挺投緣的，你要多多開導(dǎo)開導(dǎo)她?！?/br>
    “伯伯！我知道了?！蔽掖饝?yīng)道?？纱饝?yīng)歸答應(yīng)，要想讓這小丫頭聽我的話比登天還難，不受折磨就不錯了。

    我正想間，突聽賈老說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這幾天有你在這兒，家里熱鬧多了，我的心情也好多了！”

    “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兒子，該有多好！”賈老感嘆道，炯炯有神的目光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我的心忽然狂跳。果然，聽他鄭重的說道：“小周！做我的干兒子吧！”

    我頓感天旋地轉(zhuǎn)。

    巨大的誘惑擺在面前，這不正是我所想要的嗎？……可是，我卻猶豫了。

    心中唯余的那點自尊心告訴我：“倚靠別人的鼻息，沒有什么出息，就算做出點成績，別人也會認(rèn)為是乞討來的……”

    我的內(nèi)心在激烈斗爭著，幾次抬頭想說話，可看到他期盼的目光又開不了口。

    終于，我鼓起勇氣：“……伯伯！對我很照顧。你也是我最尊敬的長輩，只是……只是……我不能當(dāng)你的干兒子?！?/br>
    他一愣，臉色陡然沉下來，“為什么？”他聲音很低，顯然在竭力壓住火氣。一個堂堂的大首長，平日里前呼后擁，只有別人求他的份。今日難得求一次人，卻沒想到遭到拒絕，他的心情可想而知。雖然沒有發(fā)怒，但我仿佛就像坐在火山口一樣，他那鐵青的臉上，分明寫著：收你當(dāng)干兒子，是我看得起你，居然不識抬舉！

    他像一只隨時都會撲食上來的猛虎，可我的反抗意識卻愈發(fā)強烈：“伯伯！我只想做你的朋友！”我直視著他的怒目，強自鎮(zhèn)定的說道：“一個可以跟你暢談時事，辯論軍事的朋友！一個可以同你開玩笑，喝酒下棋的朋友！如果當(dāng)了你的干兒子，我怕自己有了顧慮，反而放不開了?！?/br>
    說完這話，我不安的等待他的反應(yīng)。

    他沒說話，一動不動的注視我，兩道銳利的目光直刺我的內(nèi)心。漸漸的，他的表情緩和下來。

    “啪！”他一拍自己的大腿，“好！我就交了你這個小朋友！”他那令人生畏的一道道深深的皺紋突然間舒展開，笑意再次回到臉上。

    我一顆撲通亂跳的心略微平靜，就聽他高興的喊道：“想不到我賈彪這把年齡，居然有你這么小的朋友！呵呵??！這種只能在電視里發(fā)生的事，竟發(fā)生在我身上。有意思！有意思??！曉宇??！這叫什么來著？”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換了對我的稱呼。

    “忘年交！”我見他如此高興，徹底放下心來。

    “對！忘年交??！小李（他的警衛(wèi)）把我的酒拿來，今天我要好好慶祝一下?！辟Z老雙手在軍裝上擦了擦，叫衛(wèi)兵去別墅搬來圓桌和茅臺，還有下酒菜。

    “爺爺！爺爺！什么事讓你這么高興？”妮妮從那邊一蹦三跳著過來。

    “妮妮！爺爺交了個小朋友，你替不替爺爺高興？”賈老撫著她的頭，笑著說。

    “小朋友？”妮妮側(cè)著腦袋，疑惑的望著我。

    “妮妮！以后就不能叫我哥哥了，要叫伯伯，知道嗎？”我瞧她那可愛的模樣，忍不住逗逗她。

    “想得美！”她杏眼圓睜，抓起桌上的花生米就扔過來。

    “哈！哈！哈……”賈老端起酒杯，暢然大笑。

    ……

    蒼翠的云霧山巍峨矗立，山腳環(huán)抱著這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湖畔的綠柳在微風(fēng)吹拂下幻化出萬般風(fēng)情。

    在紅色別墅旁，在湖的一側(cè)，在岸邊搭起的一個水上平臺中，一老一少，正圍坐圓桌痛飲。

    “痛快！痛快??！”賈老一口喝光杯中酒，瞇著眼，品味著入口的香醇，說道：“曉宇啊！昨天考得怎么樣？”

    “還不錯！”我謙虛的說道。想起自己提前半個小時交卷時，那黎教員一臉吃驚的神色，就覺得好笑。

    “那就好?！辟Z老抓起一顆花生米，彈入口中，發(fā)出咯噔的響聲。他靠著椅背，看著我，緩緩說道：“我們那個年代除了打仗，還是打仗，想讀點書是不可能的。雖然后來到南京軍事學(xué)院進(jìn)修了幾年，可仍然覺得不夠用?，F(xiàn)在好啦，你有機(jī)會念大學(xué)，應(yīng)該趁著年輕，有精力多學(xué)點東西。畢竟，這國家的未來都得靠你們這一代啰?！?/br>
    “伯伯！我明白，我會努力的?！蔽疫B連點頭說道，心中忽然想起一事。

    “好啦！不說這些了，咱們接著釣魚去，你到現(xiàn)在為止可是一條都沒釣著，還得加把勁?！辟Z老笑呵呵的往他的釣魚點走去。

    “伯伯！”我輕聲喊道。

    “什么事？”他高興的回頭。

    “……我明天就要回學(xué)校了……”我低聲說道。

    “啪！”的一聲響，妮妮碰翻了立在桌上的大可樂瓶，瓶子翻滾了幾下，摔在地上，黑紅色的液體咕嘟咕嘟不停的往外冒。

    “這么早？不是3月1日才開學(xué)嗎？”他的兩道白眉猛向內(nèi)一縮，忽又展開，語氣很是平靜。

    “明天是報到時間，我想先回去打掃宿舍，迎接其他同學(xué)?！蔽逸p聲說著，眼睛盯著妮妮，看她一腳又一腳踢著那個可憐的瓶子，最終將它踢入湖中。

    “哦！……應(yīng)該這么做！”賈老望著被微風(fēng)吹皺的湖水，在陽光照射下，泛著耀眼的白光，他不禁半閉眼。

    “咱們接著釣魚，晚上吃全魚宴，為你送行！”他大聲說道，甩甩胳膊，大步向前走去。

    我嘆口氣，轉(zhuǎn)身往自己的釣魚點走去。

    拿起魚竿，我苦笑不得。幾個魚釣上不是掛著楊柳，就是掛著干魚片。

    “不準(zhǔn)動我的魚竿！”妮妮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后，一把搶過魚竿。

    “妮妮！你的這些東西，魚是不會吃的?！蔽抑钢~餌，說道。

    “它們一定會吃的！”妮妮警惕的將魚竿藏到身后，十分堅決的說。

    這小丫頭就是比較好強。好在跟她相處這幾天，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妮妮！你看，你爺爺已經(jīng)釣了那么多魚了。咱們要是回家之前一條都沒釣著，恐怕要被人笑話了。”我苦口婆心的勸道。

    “那怎么啦？”她依舊語氣強硬。

    “沒什么？不過是不想認(rèn)輸罷了?！蔽倚χf。

    她那靈動的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猶豫的將魚竿遞給我：“給你吧，不過十分鐘之內(nèi)釣不上來，就得歸我。”

    我從餌料盒里挑了一條肥碩的蚯蚓，截為兩半，然后穿在魚鉤上。

    妮妮看著那穿在魚鉤上的蚯蚓，猶自伸縮不定。別過頭去，嘟嚷道：“好惡心！”

    架好魚竿后，我靠著椅子，盯著水中的浮漂。

    綠色的湖水，在陽光的洗滌下，呈現(xiàn)淡淡的黃色，風(fēng)推動它一次又一次緩緩涮洗著湖岸。水面上飄浮著散落的柳葉，不時從葉下竄出一條小魚，躍出水面，窺視一下岸邊的我倆，又迅速消失不見。

    “喂！你明天就要回學(xué)校了嗎？”妮妮在我身后用腳踢踢我的椅子。

    我扭頭仰看她。烈日正頂在她頭上，讓我無法睜眼：“怎么，妮妮！不想我走嗎？”我笑著說。

    “你當(dāng)你是誰？誰理你??？”她不屑的說道。

    我一笑，趕緊閉上被陽光刺痛的雙眼。

    暈眩感消失了，我回頭，重又盯著水中的浮漂。

    “妮妮！聽說你爸出國談生意去了，什么時候回來？”我喝了口可樂，問道。

    “我不知道！”妮妮冷冷的說道。

    “是嘛！”我聽出她的怨氣。只是沒有見到賈慶國，實在有些遺憾，我下意識的扭頭往平臺那一側(cè)看去。

    賈老頭戴舊式軍帽，半坐在椅上，籠著雙手，彎腰前傾，凝神注視前方。湖水蕩漾的波光反映在他的臉上，每一個傷疤，每一道溝壑都清晰可見。他毫不為之所動，只是專注那細(xì)細(xì)的魚線，仿佛這世間唯余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