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府里的五阿哥永琪得了愉妃的話后, 笑著送走宮女。

    等書房里沒人了, 他才露出疼痛難忍的神色。

    貼身太監(jiān)朱文難掩憂色, 上前一步扶住他，開口道：“爺，您這腿疼的毛病越發(fā)嚴重了, 不然還是進宮求皇后娘娘派個太醫(yī)過來吧。”

    他已經是不說愉妃了，想也知道沒用。

    永琪搖搖頭，坐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府醫(yī)開了外敷的藥，說是敷上個十天半個月就能痊愈，再說了汗阿瑪派給我的差事還差些呢。”

    說完他就繼續(xù)處理公文了。

    朱文無可奈何，別怪他不信府醫(yī)，那人是愉妃娘娘的阿瑪送過來的，他看著就知道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然而五阿哥是主子，他能做的也就只是親力親為的煎藥，希望他能快些好起來。

    *

    “永琪府里的六阿哥又夭折了。”乾隆邊皺眉邊說：“他福晉是怎么回事？”

    安絮聽完暗暗吐槽，咋都是女人的錯，咋不說是五阿哥的身體問題呢。

    乾隆不知道安絮的心聲，他繼續(xù)往下說：“朕原先覺得西林覺羅家的家教是極好的，現(xiàn)在看這，倒是朕高估了他們。”

    “許是成親太早的緣故，十五六歲的男女都沒長成，這樣生下來的孩子自然是體弱的?！?/br>
    最典型的就是康熙，他頭幾個兒女全都夭折了，縱然是有人為的原因，但天生的因素也不會少。

    乾隆不以為意，他覺得還是永琪府里妻妾的原因，下定主意回去之后從年初選秀時上記名的秀女里挑幾個給永琪當格格。

    說來這次選秀，宮里進了三位新人。

    分別是常貴人鈕祜祿氏，明常在陳氏和武常在武氏。

    其中常貴人家世是最出眾的，她的阿瑪是總督愛必達，曾祖父更是康熙朝的輔政大臣遏必隆，初封便是貴人，算是進宮秀女里份位最高的了。

    剩下兩個都是漢軍旗的妃嬪，依安絮來看，怕是乾隆隨手點的。

    乾隆本來是想把十一和十二的嫡福晉也定下里的，但這次選秀的秀女質量一般，他左選右選也沒挑出來堪當阿哥嫡福晉的，只好等下一次選秀。

    安絮倒是頗為慶幸，永瑆和永璂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就算三年后也才十六歲，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她品著乾隆的意思，估計他是看上了富察傅恒的嫡女，剛巧和兩位阿哥同齡。

    只是富察家的榮寵太盛，安絮心里總有遲疑。

    慶賀完太后的生辰，接下來就是過年。

    安絮正忙著過年事宜的時候，卻突然傳來五阿哥永琪昏迷的消息。

    乾隆得知此事后立刻動身前往永琪府上，安絮急忙讓宮里的太醫(yī)追著他過去。

    屋子里十分安靜，只有燭芯偶爾跳動一下。

    太醫(yī)們換著手給正昏迷的永琪診脈，時間越久他們頭上的汗越多。

    兩邊分別坐著眸色沉沉的乾隆和臉色蒼白的五福晉。

    在這等注視下，領頭的太醫(yī)顫顫巍巍的跪下，以頭觸地稟告道：“五阿哥這是附骨疽的癥狀，從脈象來看，至少有四個月了，若是剛發(fā)病時便開始調理診治，應是可以痊愈?？墒鞘碌饺缃瘛嫉纫咽鞘譄o策?！?/br>
    乾隆聞言直接摔了杯子，“之前怎么沒人診出來？”

    五福晉剛失了兒子，現(xiàn)在又面臨失去夫君的困境，她動了動毫無血色的唇，開口道：“五爺這段日子里都是由府醫(yī)診脈，快些遣人把那府醫(yī)抓來?！?/br>
    很快府里的太監(jiān)就把府醫(yī)抓了來，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被抓過來時嘴里還嚷嚷著：“我可是愉妃娘娘家里的親戚，你們敢這么對我，小心你們的狗命?！?/br>
    這段話正好被乾隆聽到，他眉宇間的冷意更重，緊接著給吳書來使了個眼色。

    吳書來點頭，悄沒聲息的轉身離開，他這是出去遣人調查這位府醫(yī)了。

    府醫(yī)聽到太醫(yī)的診斷結果后嚇得面色慘白。

    “你們這些庸醫(yī)！五阿哥明明只是得了風寒，至于腿痛則是因為驚了風，貼幾貼我家傳的膏藥就能好，怎么在你們的口中就成了這種大病。”

    太醫(yī)紛紛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著他。

    吳書來很快就打聽完關于府醫(yī)的來歷，然后一五一十的稟告給乾隆。

    他邊說邊為五阿哥感到不值，真是被母族拖夠了后腿。

    原來這府醫(yī)跟海家沾親帶故，自從愉妃生下阿哥后，這些親戚一股腦的都上了海家的門，愉妃的阿瑪又是個糊涂的，享受著八桿子打不著的遠親的恭維，便想盡辦法把這府醫(yī)塞到了五阿哥府里。

    太醫(yī)拱手道：“這便是了，《醫(yī)宗金鑒》中記載附骨疽生于大腿外側，病因為寒邪入體，與風寒的癥狀相仿，經常有人錯認。”

    乾隆厭惡的看了一眼府醫(yī)，一揮袖就讓人將他帶了下去，他的結局是可以預見的。

    “可有法子痊愈？”

    太醫(yī)都極其為難的樣子，互相對視一眼，“臣等定當竭盡全力?！比欢Y果如何卻不能保證。

    乾隆自然聽懂了他們的言下之意，他疲憊的揉揉眉心，“朕許你們用任何珍貴藥材，若是五阿哥病愈，當記你們一大功?！?/br>
    他回宮后下了兩條旨意。

    一是把永琪安置在宮里兆祥所，讓太醫(yī)出入更加方便。

    二是將那府醫(yī)全家都抓了起來，原先給愉妃阿瑪留下的閑官也被他罷免了，如此還不解氣，遷怒到了愉妃身上。

    愉妃自從得知永琪得了重病就瞬間懵了。

    那個說了十阿哥活不了多久的宮女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再不敢說什么了。

    又打聽到是因為海家送去的府醫(yī)才耽誤了治病的時間，愉妃直接被刺激的暈了過去，然而乾隆得知這件事卻神色淡淡，只叫太醫(yī)去了一趟。

    安絮長嘆一口氣，附骨疽相當于現(xiàn)代醫(yī)學的急、慢性化膿性骨髓炎，清朝皇室得過此病的人并不少，像是怡親王就曾得過，雖然最后病愈，但是他去世的又早，很難說是不是此病的后遺癥。

    如果說在現(xiàn)代，還能用手術治愈，再不濟截肢也能保住一條命，那在古代就只能靠見效慢的中醫(yī)了。

    話說回來，五阿哥府里的阿哥格格們的夭折估計也少不了這庸醫(yī)的原因。

    她能想到的五福晉等人自然也能想到，庸醫(yī)本人既然已經被乾隆抓了起來，那么她們難免遷怒上了愉妃和海家人。

    尤其是側福晉索綽羅氏，她的幾個兒子若是換個府醫(yī)，許是都能平安活下來，不像現(xiàn)在，整個府里就只剩綿億一個獨苗苗。

    永璂兩個去兆祥所看過永琪，然后面色有些發(fā)白的回到翊坤宮。

    “太醫(yī)使的法子是用鑷子鉗去壞死的骨頭，然后再將藥給敷上。這都不亞于刮骨療傷的痛了，五哥竟然一聲也沒吭?！?/br>
    在永璂的語氣里能聽出對永琪的敬佩。

    永璟天生心冷，他想的是這事要怪就只能怪愉妃自己了，就連五哥都逃不脫，明知道自己母族不靠譜，還那么信任府里的大夫，但凡再多養(yǎng)一個府醫(yī)呢。

    這件事瞞不過太后，再怎么說都是她的孫子，這段時日以來天天吃齋念佛，就盼著永琪能好起來。

    宮里其他妃嬪都小心的貓了起來，三位新人則是暗自叫苦，萬歲爺最近憂心五阿哥，除了皇后娘娘以外再也沒見過其他妃嬪了，她們早就被拋之腦后。

    乾隆為了沖喜，將五阿哥永琪封做榮親王。

    這一道旨意下來，前朝后宮之人心里都有了譜，五阿哥，不，現(xiàn)在是榮親王怕是真的不好了。

    榮王妃和側福晉盡心盡力的照顧永琪，只希望他能盡快好起來，說句不好聽的，綿億身體也不算好，一旦有個好歹，她們就得過繼兄弟的孩子了。

    在這種沉悶的氣氛下，前朝又出了事，先是甘肅大地震，乾隆派人前往賑災。

    還沒等松口氣，緬軍突然開始大舉進攻。

    一樁樁難事擺在乾隆面前，安絮再見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頭發(fā)又白了一圈。

    “萬歲爺可得好生注意休息，處理朝事的間隙里記得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三餐顛倒可不行?！?/br>
    乾隆嘆一聲：“朕這是老了?！?/br>
    再不能像原先年輕的時候那樣熬夜之后，第二天還是活蹦亂跳的。

    如今熬一次夜就要耗費一次心血。

    他最后還是叫來了永琮，把一些小事交給他處理，然后看著他的眼睛囑咐了一句。

    “千萬別讓朕和你額娘失望?！?/br>
    永琮也確實沒讓他們失望，分給他的事都處理的恰到好處，乾隆看在眼里對他又多了幾分贊許。

    第108章

    因著這些事, 這個年過的頗有些沒滋沒味。

    乾清宮內燈火通明，每位妃嬪都安穩(wěn)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個個都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太后撂下筷子, 長長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永琪現(xiàn)在如何了?！?/br>
    “五阿哥吉人自有天相, 有太醫(yī)坐診, 想來是很快就能夠痊愈的。”

    說話的妃嬪一身玫紅色連枝薔薇旗裝，鮮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 這正是剛進宮沒多久的常貴人，她因為和太后同姓, 所以最近時常侍奉太后，得了幾分青眼。

    “希望如此?！?/br>
    因為想起五阿哥, 這場年夜飯所有人都極其神似不屬, 乾隆甚至還中途離場，前往兆祥所看望永琪。

    膳房怎么樣也不會忘了五阿哥，因此雖然永琪沒去參加晚宴，但是送來兆祥所的膳食可不必宴會上差。

    然而再怎么美味的食物, 在如今的永琪看來都是食不知味。

    乾隆到時他正在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吃東西。

    “兒臣給汗阿瑪請安?！?/br>
    看到乾隆剛想起身行禮就被他抬手阻止了。

    “你臉色比之前好看不少, 太醫(yī)果然有幾分本事?！?/br>
    乾隆坐在床邊看了看永琪的臉色，當即心里就有些滿意。

    永琪慚愧的說：“兒臣的病已是好了很多, 只還沒辦法為您分憂?！?/br>
    “這有什么, 等你痊愈了，多的是要你做的差事, 到時候可別叫苦?！?/br>
    “兒臣自當竭盡全力。”

    永琪臉上頓時泛起激動的紅暈, 急忙連聲應是。

    等出了兆祥所, 乾隆溫和的臉色驀然沉了下來，太醫(yī)之前就向他稟告過永琪已是病入膏肓，他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 效果卻不是很好，就算能保住一條命，永琪的這條腿卻是沒有可能保住的。

    如此想著便吩咐吳書來改道翊坤宮。